“媽，月嫂呢？”
我剛睡醒，床頭柜上的吸奶器不見了，嬰兒床也被推到了門口。
婆婆抱著孩子進來，笑著說：“我讓她走了?！?br/>“什么？”
“8800一個月，搶錢呢？我伺候你還不行？”
我愣住了。
傷口還在疼，奶還沒通，孩子才三天。
“媽，我——”
“行了，躺著吧。”她把孩子往我懷里一塞，“我去給你熬湯，你先喂奶。”
門關(guān)上了。
孩子哭了。
我的眼淚也掉下來了。
月嫂是我自己找的，面試了五個，最后選的李姐。
48歲，干了十二年，證件齊全，口碑很好。
8800一個月，不算便宜，但值。
我媽當時就說：“這錢花得值，坐月子落下病根，一輩子的事?！?br/>老公也同意。
婆婆沒吭聲。
現(xiàn)在想想，她那時候就不高興了。
只是我沒看出來。
生產(chǎn)那天，我疼了十九個小時。
宮口開到八指，胎心突然下降，醫(yī)生說要剖。
簽字的時候，老公的手都在抖。
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聽見孩子哭的那一刻，眼淚止不住地流。
是個男孩。
七斤二兩。
婆婆在產(chǎn)房外面等著，聽說是男孩，笑得合不攏嘴。
“我就說嘛，咱們老陳家的種，肯定是男孩！”
她抱著孩子不撒手，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被推回病房，傷口火辣辣地疼。
李姐扶著我，給我喂水，幫我翻身。
婆婆在旁邊逗孩子，嘴里念叨：“乖孫子，奶奶的心肝寶貝。”
老公給我削蘋果，問我疼不疼。
我說還好。
其實疼得要死。
第一天，李姐教我怎么喂奶，怎么拍嗝，怎么換尿布。
婆婆在旁邊看著，偶爾插兩句嘴。
“我那時候哪有這些講究，孩子往床上一放，自己就會吃?！?br/>李姐笑笑，沒接話。
第二天，我開始漲奶。
疼得我直掉眼淚。
李姐幫我按摩、熱敷，折騰了兩個小時才通了一點。
婆婆嫌我矯情。
“生個孩子而已，至于嗎？我當年生你老公的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br/>我沒說話。
老公也沒說話。
李姐遞給我一杯水，輕聲說：“每個人體質(zhì)不一樣，您別太累?！?br/>那天晚上，我聽見婆婆在客廳打電話。
“八千八！請個保姆八千八！我伺候她不行嗎？非得花這冤枉錢……”
我不知道她在跟誰說。
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第三天早上，我醒來，李姐不見了。
我以為她去買菜了。
直到婆婆抱著孩子進來，說了那句話。
“我讓她走了。”
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
“媽，您怎么能……”
“怎么了？我還照顧不了你？”婆婆的臉沉下來，“我養(yǎng)大兩個孩子，用得著外人教我？”
“可是……”
“可是什么？8800塊錢，夠孩子喝一年奶粉了。你們年輕人就知道花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br/>她把孩子塞給我，轉(zhuǎn)身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傷口疼，奶疼，心更疼。
我給老公發(fā)消息：你媽把月嫂趕走了。
他過了很久才回：我知道了，我媽說她能照顧你。
我又發(fā)：我需要月嫂。
他說：我媽會生氣的。
我盯著這幾個字，突然覺得好笑。
他媽會生氣。
那我呢？
我不會生氣嗎？
我剛剖腹產(chǎn)第三天，刀口還沒拆線，奶還沒通順，他媽把我花錢請的月嫂趕走了，他擔心的是他媽會生氣？
我沒再回他。

婆婆說她會照顧我。
我信了。
當天中午，她端來一碗湯。
“喝吧，鯽魚湯，下奶的?！?br/>我接過來喝了一口，咸得發(fā)苦。
“媽，這湯……有點咸?！?br/>“咸點好，有味道。李姐做的那些清湯寡水的，能有什么營養(yǎng)？”
我沒再說話，硬著頭皮喝了半碗。
下午，孩子拉了。
婆婆換尿不濕的時候，把孩子的腿扯得老高。
我心驚肉跳：“媽，輕點，他臍帶還沒掉?！?br/>“我知道，我又不是沒帶過孩子?！?br/>她隨手把臟尿不濕往垃圾桶里一扔，新尿不濕反著貼了上去。
我張了張嘴，沒敢說話。
晚上，孩子哭了。
我抱起來喂奶，疼得齜牙咧嘴。
婆婆在旁邊看電視，聲音開得很大。
“媽，能不能把聲音調(diào)小點？”
“小孩子從小就得適應(yīng)，慣著他以后更難帶?！?br/>她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抱著孩子，在哭聲和電視聲里喂奶。
傷口火辣辣地疼。
奶頭被孩子吸破了皮，每一下都像被刀割。
我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老公加班，十點多才回來。
進門就問：“孩子睡了嗎？”
沒問我。
婆婆說：“睡了，這孩子乖，像你小時候?！?br/>老公走到床邊，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我。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我說：“我累了?！?br/>他說：“那你睡吧，明天還得喂奶呢。”
然后他轉(zhuǎn)身出去了。
去客廳看電視。
和他媽一起。
我躺在床上，眼淚無聲地流。
凌晨兩點，孩子又哭了。
我掙扎著坐起來，傷口撕裂般地疼。
我叫了一聲：“媽？”
沒人應(yīng)。
我又叫：“媽？”
還是沒人。
我撐著床沿下了地，一步一步挪到門口。
打開門，客廳黑著燈。
婆婆房間的門關(guān)著，里面?zhèn)鞒鲼暋?br/>我站在黑暗里，抱著哭個不停的孩子，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自己換的尿不濕。
自己喂的奶。
自己拍的嗝。
自己把孩子哄睡。
然后一個人坐在床邊，疼得睡不著覺。
那一刻我才明白，婆婆說的“我來照顧你”是什么意思。
是我自己照顧自己。
是我自己照顧孩子。
是她躺著睡覺，我站著熬夜。
這就是她省下8800塊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