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王，快上船吧！漢軍馬上就到了！”

公元前202年的那個冬天，烏江渡口冷得刺骨，老亭長把船停在岸邊，急得滿頭大汗，手里攥著那根唯一的船槳，眼神里全是懇求。

項羽站在江邊，身后的烏騅馬不停地噴著響鼻，似乎也聞到了空氣里越來越濃的血腥味，而他那原本精銳無比的八千子弟兵，此刻只剩下了身后這慘慘淡淡的二十八個騎兵。

對面遠處，塵土飛揚，那是灌嬰帶領的五千漢軍精銳騎兵，像一群聞到肉味的餓狼一樣撲了過來，距離這里頂多也就幾里地了。

按理說，這就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跳上這條船，渡過這條江，那就是虎歸山林，龍回大海，畢竟江東還有千里土地，幾十萬父老鄉(xiāng)親，卷土重來這種事，在亂世里誰敢說絕對不行？

可就在這個生死攸關的節(jié)骨眼上，項羽卻做了一個讓后來兩千多年里無數(shù)人都想不通的動作——他笑了，那種很釋然的笑，然后輕輕推開了那條能活命的船。

很多人都說，這是因為項羽太愛面子，覺得沒臉回去見江東父老，畢竟帶出來的八千子弟全打光了，其實這事兒吧，真沒那么簡單，你要是真以為堂堂西楚霸王是因為臉皮薄才抹脖子，那可就太小看這位亂世梟雄了。

直到兩千多年后，毛主席在讀《史記》讀到這一段時，在書頁的空白處批注了五個字，這五個字一出來，可以說是一針見血，徹底把項羽自刎的真相給扒了個干干凈凈。

02

這事兒咱們得從幾天前說起，那時候的項羽，還沒慘到要在烏江邊上思考人生。

就在不久前，他還在垓下的大營里，雖然被圍了，但手里好歹還有十萬大軍，那可是他最后的家底，是他橫行天下的本錢。

結果呢？那個晚上，四面八方突然響起了楚歌，那聲音凄涼得要命，直接把他手底下那些離家多年的士兵心防給擊穿了，軍心一散，這仗就沒法打了，十萬大軍一夜之間跑的跑，降的降，就像是一座大廈瞬間塌成了廢墟。

更要命的是，虞姬也死在了那個晚上，那個一直陪著他南征北戰(zhàn)的女人，用一把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就是為了不拖他的后腿。

項羽帶著僅剩的八百個騎兵，趁著夜色突圍，這八百人那是精銳中的精銳，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他們像一把尖刀一樣撕開了漢軍的包圍圈。

天亮的時候，漢軍才發(fā)現(xiàn)項羽跑了，劉邦嚇得不輕，趕緊派灌嬰帶著五千騎兵死命地追，因為劉邦心里清楚，項羽這人就是個戰(zhàn)神，要是讓他跑回江東，那這幾年的仗算是白打了，以后還得天天提心吊膽。

項羽一路狂奔，到了淮河邊上，還能跟上的兄弟就剩下一百多個了，這還沒完，到了陰陵這個地方，發(fā)生了一件特別詭異的事，這件事其實比垓下之戰(zhàn)更讓項羽絕望。

當時項羽迷路了，前面是個岔路口，不知道該往哪邊走，這時候路邊正好有個老農夫在干活。

項羽勒住馬，很客氣地問那個老農夫：“老人家，我想去東城，該走哪條道？”

那個老農夫抬頭看了看這位滿身殺氣、渾身是血的將軍，抬起干枯的手，毫不猶豫地往左邊一指：“往左邊走?！?/p>

項羽信了，帶著兄弟們一頭扎進了左邊的路，結果跑了沒多遠，前面沒路了，是一片巨大的沼澤地，馬蹄子陷進去拔都拔不出來。

這一刻，項羽的心里估計是涼透了。

你想想，他可是西楚霸王啊，是這個天下的霸主，怎么現(xiàn)在連一個在田里種地的老頭都要坑他？

這僅僅是迷路的問題嗎？不是，這是民心丟了，那個老農夫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項羽，或者知道他是項羽才故意指錯路，不管是哪種情況，都說明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在老百姓眼里，這位霸王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英雄了，甚至都不值得給他指一條活路。

就因為這一耽誤，漢軍的追兵追上來了，項羽不得不帶著兄弟們一邊打一邊跑，等沖出沼澤地到了東城的時候，回頭一點數(shù)，就剩下二十八個騎兵了。

03

二十八個人，對著五千漢軍精銳，這仗怎么打？

換成一般人，早就投降或者嚇癱了，但項羽畢竟是項羽，他在這個時候，那股子傲氣反而是到了頂峰。

他把這二十八個兄弟聚在一起，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漢軍，說了一段特別提氣的話：“我起兵到現(xiàn)在八年了，打了七十多場大仗，從來沒輸過，所以才稱霸天下，今天這局面，是老天爺要亡我，不是我項羽不會打仗！”

為了證明這句話，他把二十八個人分成四隊，對著漢軍喊道：“看著，我這就給你們斬一員大將，砍倒他們的旗幟，讓你們知道知道，我到底會不會打仗！”

說完，項羽一聲怒吼，單槍匹馬沖進了漢軍的陣營，那場面，簡直就是虎入羊群，漢軍幾千人愣是攔不住他一個，項羽手里的兵器一揮，瞬間就砍翻了一個漢軍將領，周圍的漢兵嚇得連人帶馬往后退，根本不敢靠近。

緊接著，項羽又殺了個回馬槍，把漢軍的陣型沖了個稀巴爛，最后再一點數(shù)，自己這邊僅僅損失了兩個兄弟，卻殺了漢軍好幾百人。

項羽停下馬來，問身邊的兄弟：“怎么樣？”

那些兄弟們一個個熱淚盈眶，佩服得五體投地，齊聲喊道：“大王神威！”

這一仗打得確實漂亮，可以說是軍事史上的奇跡，但問題是，這有什么用呢？

你殺了再多的人，贏了再漂亮的戰(zhàn)術，在戰(zhàn)略上你已經(jīng)輸了個底掉，這就像是一個絕世高手，武功天下第一，但周圍所有人都想殺你，連路邊的老太太都想絆你一腳，你能殺得完嗎？

項羽一直覺得自己是“天之亡我”，覺得是運氣不好，覺得是老天爺不長眼，但他從來沒想過，為什么當年那一呼百應的局面，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萬人唾罵的下場。

帶著這最后的二十八個兄弟，項羽終于來到了烏江邊。

04

咱們回到開頭那一幕，老亭長把船劃過來了，這是唯一的生路。

亭長的話說得很實在：“江東雖然小，但地盤也有千里，人口幾十萬，大王回去照樣能當王，現(xiàn)在這江面上就我這一條船，漢軍就算到了也飛不過去，趕緊走吧！”

這要是換成劉邦，估計二話不說就跳上去了，別說只有一條船，就是抱著塊木頭也得游過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但項羽不是劉邦。

他看著那滾滾東去的江水，聽著亭長的話，心里翻江倒海，他拒絕了，說出了那句千古名言：“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

意思是說，當年我?guī)е饲Ы瓥|子弟過江打天下，現(xiàn)在全死光了，就剩我一個人回去，就算父老鄉(xiāng)親可憐我，還讓我當王，我有那張臉去見他們嗎？

這話聽著真硬氣，真悲壯，很多人讀到這兒都感動得不行，覺得項羽真是個知恥的英雄。

但咱們得往深了想一想，項羽不肯過江，真的僅僅是因為“沒臉”嗎？如果他回去了，真的能像杜牧詩里寫的那樣“卷土重來未可知”嗎？

這時候，就得請出毛主席的那句評價了：“項王非政治家?！?/strong>

這五個字，簡直是把項羽的底褲都看穿了。

項羽是個軍事天才，這沒得說，巨鹿之戰(zhàn)破釜沉舟，彭城之戰(zhàn)三萬打五十六萬，這戰(zhàn)績拿出來能嚇死人，但在政治上，他簡直就是個“嬰兒”。

你想想他干的那些事兒：

進了咸陽，劉邦是“約法三章”，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項羽呢？一把火燒了阿房宮，大火燒了三個月，把秦朝幾十年的積蓄全毀了，還把投降的秦王子嬰給殺了。

這一下子，秦地的老百姓能不恨他嗎？這人心不就丟了嗎？

再看分封諸侯，劉邦是想方設法拉攏人心，誰幫我我就封誰；項羽呢？他是憑個人喜好，把自己看著不順眼的趕到窮鄉(xiāng)僻壤，把好地盤全留給自己或者親信，結果逼得那些諸侯一個個全反了，田榮反了，陳余反了，彭越也反了，搞得他按下葫蘆浮起瓢，天天到處救火。

最要命的是，他把名義上的皇帝義帝給殺了。

這在政治上是多大的昏招??！本來大家還要奉義帝為尊，你把他殺了，劉邦立馬就抓住了這個把柄，給義帝發(fā)喪，號召天下諸侯一起打“反賊”，項羽一下子就從“西楚霸王”變成了“亂臣賊子”，這在輿論上就徹底輸了。

所以說，項羽到了烏江邊，他其實心里比誰都清楚，他的失敗不是因為那一兩場仗沒打好，而是因為他在政治上已經(jīng)徹底破產(chǎn)了。

那個指錯路的老農夫，就是最好的證明，連底層老百姓都厭惡他，他就算回了江東，又能怎么樣？

江東父老或許會因為親情收留他，但劉邦的大軍已經(jīng)席卷天下，大勢已定，項羽回去，無非是把戰(zhàn)火引到自己的家鄉(xiāng)，讓江東那最后一塊凈土也變成焦土，讓更多的江東子弟白白送死罷了。

王安石看得也很準，他說：“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

人家憑什么還跟著你送死？跟著你混了八年，除了打仗就是打仗，最后什么都沒落著，人家劉邦手底下的人，一個個封侯拜相，這對比太強烈了。

項羽是個高傲的人，但他不傻，他知道自己的時代已經(jīng)結束了，他不肯過江，一方面是覺得愧對父老，另一方面，也是他最后的一點驕傲——與其茍延殘喘，不如死得像個英雄。

05

結局已經(jīng)注定了，項羽沒上船。

他看著那匹跟了自己五年的烏騅馬，這馬一天能跑千里，是他最親密的戰(zhàn)友，他對亭長說：“這馬跟我這么多年，我不忍心殺它，既然你要救我，我就把這馬送給你吧，算是個報答?！?/p>

老亭長含著淚牽走了馬，船劃走了。

項羽轉過身，命令手下那僅剩的二十幾個兄弟：“大家都下馬，咱們步戰(zhàn)！”

你想想那個場面，二十幾個人，拿著短兵器，沖向五千個騎在馬上的漢軍，這哪里是打仗，這分明就是自殺式的沖鋒。

項羽殺紅了眼，身上受了十幾處創(chuàng)傷，漢軍的尸體在他腳下堆成了小山，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人敢輕易靠近他。

就在這一片混戰(zhàn)中，項羽突然在漢軍的人堆里看到了一個熟面孔。

那個人叫呂馬童，是漢軍的騎司馬，但他以前是項羽的老部下，跟項羽還是老相識。

項羽停下了手里的劍，看著那個躲躲閃閃的呂馬童，笑了笑說：“喲，這不是我的老朋友嗎？”

呂馬童嚇得不敢正眼看他，側過臉去指著項羽對旁邊的王翳說：“這就是項王?！?/p>

項羽嘆了口氣，說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話：“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p>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我聽說劉邦懸賞一千金買我的頭，還能封萬戶侯，既然咱們是老朋友，這場富貴，我就送給你吧。

說完，他在烏江邊，揮劍自刎。

那一年，他才三十一歲，正是男人最黃金的年齡。

他這一倒下，諷刺的一幕來了。

剛才還嚇得不敢靠近的漢軍將領們，瞬間像瘋狗一樣撲了上來，為了搶奪項羽的尸體，甚至開始了自相殘殺，自己人殺自己人，當場就死了好幾十個。

最后，有五個人搶到了項羽身體的一部分：王翳搶到了頭，楊喜、呂馬童、呂勝、楊武各搶到了一只手或者一條腿。

這五個人，后來都拿著這血淋淋的“戰(zhàn)利品”，在劉邦那里換來了侯爵的封賞。

那個曾經(jīng)的“老朋友”呂馬童，因為搶到了項羽的一塊骨肉，被封為中水侯，享受著榮華富貴。

不知道他在深夜里看著那個侯爵印信的時候，會不會想起烏江邊那個笑著把頭送給他的男人。

項羽這一輩子，就像那滾滾東去的烏江水，氣勢磅礴，驚濤拍岸，但終究是流走了，什么也沒剩下。

他到死都以為是“天亡我”，覺得是運氣不好，其實哪有什么天意，不過是一個只會打仗的武夫，輸給了一個懂得人心的政治家罷了。

烏江亭長的那條船，載得動項羽那一身絕世武功，卻載不動那個已經(jīng)徹底變了天的時代。

歷史就是這么殘酷，它不看你能不能打，只看你懂不懂得怎么贏。

項羽選擇了死，成全了他最后的驕傲；而劉邦選擇了活，開啟了漢朝四百年的基業(yè)。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