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綾是梁晏禮的通房丫頭。
不是妻，也不是妾，頂多算個高級點的奴婢。
梁晏禮娶妻的第三個月，云綾贖回了自己的賣身契。
從此兩人天高地遠，她再也不用為梁晏禮流半滴淚。
……
臘月初四，鎮(zhèn)遠侯府。
云綾一下跪在新任世子妃齊婉兮的面前。
她的聲音輕而堅定：“世子妃，奴婢想自贖自身，從此永遠離開侯府，請世子妃成全?！?br/>齊婉兮很是疑惑的問。
“云綾，你伺候了世子爺十二年，是他身邊唯一的通房丫頭。等明年開春，我還打算讓世子爺將你抬為妾室，就算這樣你也要走？”
云綾將身子壓得更低：“是，請世子妃成全?！?br/>齊婉兮掩唇嘆息，叫人找出云綾的賣身契遞給她。
云綾雙手捧過，一眼看見了泛黃的賣身契上最醒目的一句話：十兩白銀，人銀兩清。
云綾怔然片刻，將其收好，就又對著齊婉兮磕了個頭：“謝世子妃?！?br/>齊婉兮見此，嘆息一聲：“云綾，留到除夕過完再走吧，至少和世子爺再一起過個年?！?br/>云綾一頓。
她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她想：離除夕只剩不到一個月，晚一點又何妨呢？
最終，云綾行了個禮道：“是，多謝世子妃?！?br/>告退后，云綾走出正房。
寒風(fēng)呼嘯，雪壓枝垂。
云綾看著這滿目的白色，忽然想起，這是自己在京城過的第十二個冬天了。
而她遇到梁晏禮，便是在第一個冬天。
那個冬天，一場大雪斷了云家的糧。
為了給唯一的弟弟買糧，云綾和上頭的三個姐姐一塊，被五兩銀子賣給了人牙子。
三個姐姐一路上都被賣出去了，只有云綾走得最遠，被帶到了京城。
云綾記得，那時自己得了風(fēng)寒，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掉的時候，卻被梁晏禮買了下來。
之后，她同梁晏禮一塊長大，年歲到后，便成了他的通房丫頭……
不愿再回想下去，云綾嘆息一聲，加快了回房的腳步。
齊婉兮嫁進來之前，她都睡在梁晏禮房中。齊婉兮嫁進來之后，她就搬到了梁晏禮臥室旁的偏房里。
才走到門口，沒想到就遇上了剛回來的梁晏禮。
他肩寬背挺，英氣逼人，有著勢不可擋的銳氣，可眼波流轉(zhuǎn)間，又皆是風(fēng)流。
云綾立即低眉垂首的行禮：“爺?！?br/>梁晏禮懶散應(yīng)聲，一把將外氅脫下丟給云綾，進了屋就叫人打水來沐浴。
云綾忙跟上，伺候他洗浴。
“給爺按按肩膀。”浴池內(nèi)，梁晏禮闔著眼，冷聲吩咐。
梁家乃簪纓世家，梁晏禮的父親手握重兵，駐守南境。
梁晏禮身為梁家嫡長子，卻入京為質(zhì)，一步不得出京。
他平日在外裝作紈绔，實際性子最是狠厲。
云綾彎下身，小心地捏在梁晏禮的肩膀上。
下一瞬，男人卻突然伸出一雙濕漉的手拽住她，直接將她帶入了浴池內(nèi)。
云綾猝不及防，驟然落水，視線模糊，只能攀住梁晏禮這一根浮木。
眼睛還沒睜開，她就聽見頭頂男人的一聲調(diào)笑：“怎么還是這么好騙？”
云綾還沒反應(yīng)過來，梁晏禮的呼吸便覆了過來。
半個時辰后，水浪翻波才停歇。
云綾收拾好自己，又去伺候梁晏禮穿衣。
炙熱不再，男人聲音沉冷：“之前你去找了世子妃，是想做什么？”

云綾動作一頓。
正思考著該怎么糊弄過去。
梁晏禮卻忽然用兩指捏住她的下顎，神情似笑非笑：“通房丫頭就做好通房丫頭的事，別肖想太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這是以為她去求世子妃想升為妾室？
男人唇角的佻薄弧度，如針般扎入云綾心口。
云綾的唇微微發(fā)抖：“是，奴婢謹記?！?br/>梁晏禮不冷不熱地哼笑聲，穿好衣服就往前院去了。
晚餐擺在齊婉兮的院子里。
梁晏禮坐在桌前，拉著齊婉兮的手說笑，神情與在云綾面前截然不同，只有溫柔沒有戾氣。
他不曾展露過的柔情，都給了齊婉兮。
云綾伺候在一旁，把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卻沒有嫉妒，只有悵然。
只因和梁晏禮相識十二年，她卻直到在三個月前齊婉兮嫁入侯府后，才知道梁晏禮愛一個人是什么模樣。
他會憐她、敬她、愛她，并小心翼翼不讓她看見自己的一點壞處。
而不是像對云綾這樣，肆意至極，毫不在意她的意愿。
她和梁晏禮，說到底不過是少爺和通房丫頭。
不知何處傳來幾聲爆竹噼啪。
齊婉兮笑著向梁晏禮舉杯敬酒：“馬上就要過除夕了，這爆竹倒也應(yīng)景，世子，希望以后也能這樣好?！?br/>“以后。”梁晏禮話語一頓，也與她碰杯。
“自是和諧美滿，年歲亨通。”
云綾低眉垂眼，怔怔出神。
以后？
她的以后會是什么呢？
云綾想，她會尋一處安身之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與梁晏禮再無牽扯。
臘月初八，難得雪停，侯府也熱鬧起來。
早上，梁晏禮帶著齊婉兮一塊前往皇宮參加宴會。
云綾則和府里人一同在廚房做臘八粥，討個吉祥如意的好彩頭。
做好后，她又一一給府里其他人派發(fā)下去。
梁晏禮同齊婉兮回府時，便是看著云綾笑著給一個侍衛(wèi)遞上一碗粥。
梁晏禮便見她一身桃紅綢襖，襯得人面似桃花，嘴旁還漾著兩個梨渦……
倏地，云綾感覺到一道凌厲的視線。
她一抬頭，便看到不遠處的梁晏禮和齊婉兮相攜而立。
而梁晏禮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眼底陰翳，冷銳犀利。
云綾心里一驚，連忙朝兩人行禮。
“參見世子、世子妃?！?br/>梁晏禮只冷冷盯著她，半響未出聲，看得云綾手心都出了汗。
最后還是齊婉兮笑著說：“免禮吧?！?br/>說著，她又輕輕拽了拽身旁的梁晏禮：“世子，你怎么了？”
云綾垂著頭一動不動，好半晌，才終于感覺梁晏禮冷沉的視線收了回去。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見他聲音輕柔地對齊婉兮說：“無妨，回屋吧?！?br/>梁晏禮回府了，云綾沒再管廚房里的事，不敢有絲毫怠慢地往正房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