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室的燈光下，張家齊的表情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復(fù)雜。只有經(jīng)歷過那種峰回路轉(zhuǎn)的人，才會明白她偶爾浮現(xiàn)的釋然其實來自長久以來的自我拉鋸。過去一個月，她從國家隊正式退役，那些年里的極致拼搏和隱忍終于有了停頓點，可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話題總是繞不開全紅嬋與陳芋汐——如今中國跳水的頂尖代表，也正是將她推向“替補位”的新一代。

在體育圈里，“卷”已成為常態(tài)。無論訓(xùn)練還是比賽，只要有機會證明自己，沒有人允許失誤。張家齊并沒有具體點名，卻人人心知肚明，全紅嬋和陳芋汐就是那個分界線。從12歲首登全國冠軍領(lǐng)獎臺，到2021年東京奧運會摘下女子雙人十米臺金牌，這個被媒體譽為“跳水天才”的女孩沒有走錯一步。但她無法決定生在什么時代。當她面臨發(fā)育關(guān)、體能下滑這些每個女性運動員都會迎來的考驗時，沒法靠拼勁逆轉(zhuǎn)。就像一場身體與時間的博弈，沒人能贏得太久。

2016年時的張家齊，眼睛里有月牙般的笑意，教練夸她天賦異稟。遺憾的是，僅僅兩年后，青春期突然降臨——身高暴漲、體重增長，本來熟練的動作變得生疏，每一次動作都仿佛重新學(xué)習。彼時的她，為了找回狀態(tài)一天比別人多練幾十次。又逢生理期，每個月都像在泥潭中掙扎。這些非競技層面的障礙，在外界看來甚至無法被量化成成績。東京奧運會上，她和師妹們一起摘得桂冠，但最終還是慢慢淡出主力，成為“大賽指定替補”。這一切早已寫進體育圈劇本：榮譽和焦慮同在，成名后的溫柔依舊掩蓋不了現(xiàn)實的鋒芒。

國內(nèi)跳水隊對“年齡結(jié)構(gòu)”的極致追求遠超其他大項?？纯大w操，美國的西蒙·拜爾斯26歲還在世界冠軍領(lǐng)獎臺上；俄羅斯花樣游泳選手娃娃臉已是三屆奧運老兵?？稍谥袊?，21歲的張家齊已經(jīng)被稱為“老將”，而更年輕的全紅嬋才剛經(jīng)歷第一次發(fā)育陣痛。外界的聲音也迅速跟上，有人不客氣地點評：“胖了跳不動了?！贝蟊娔抗馐冀K追逐最新的天賦，昔日王者很快隱入背景。

不是所有人都能面對這份壓力。美國游泳天才凱蒂·萊德基曾在巔峰期遭遇身體變化，成績大幅波動，她選擇堅持專業(yè)隊醫(yī)的方案，數(shù)據(jù)恢復(fù)到峰值雖難，但她進入新的職業(yè)階段。反過來看，德國體操女將伊莉莎白·賽茨因傷病和年齡壓力主動退役，和張家齊一樣，那句“只是輸給了時間，沒有輸給對手”是真情流露。如今的中國跳水“黃金時代”，星星之火不斷涌現(xiàn)，可這些耀眼的新人背后，是無數(shù)前輩收獲榮耀后不得不提前離開的身影。

張家齊當記者問起最后一跳有何感受，回答得云淡風輕：“視角不一樣了。”她已認識到個人競技的邊界，團隊、責任、奪金使命這些沉重詞匯不再是全部，而是人生里的一站。鏡頭捕捉到她和全紅嬋、陳芋汐坐在場旁聊笑，氣氛安穩(wěn)自然，不見以往激烈競爭的緊張，比起賽場上的勝負，更像是在交接經(jīng)驗和情感的瞬間?；蛟S身體和年齡為命運畫上句號，但她未來或許轉(zhuǎn)做教練，用汗水換來的世界冠軍和奧運金牌仍在，故事講述的并非失敗，而是一種成長方式。

如今，18歲的全紅嬋也開始面對發(fā)育關(guān)口，外界關(guān)注的不只是她的動作好不好看，還有體重的每一斤增減。媒體的鏡頭不會為任何前浪駐留太久，但她是否能再次突破也充滿變數(shù)。原來，每個跳水天才的巔峰都有時限，從風華正茂到退役成教練，每一道坎都是磨礪，也是時代給出的選擇題。未來可能還有更多年輕面孔閃亮登場，但那些騎著月色而來的老將，曾經(jīng)用力劃過競技舞臺，無需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