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溫夷光都沒料到。
時隔7年，會在灣仔跑馬場碰上。
他英俊依舊，眉眼間多了些歲月謙和的味道，投向我的眼神帶著隱秘的打量。
麗姿，好久不見……
我騎在馬上象征性點頭，便越過他，在場上跑了起來。
他停在一邊，目光愈發(fā)灼熱。
周圍私語聲漸大：真沒想到，青幫大佬與前任太太竟有這么和氣的一天……
是啊，以前哪一次不都是不見血不罷休？
溫夷光身邊的保鏢全神戒備。
好像我下一秒，會掏出一把槍將他爆頭。
但，一個前夫而已。
哪值得我為他犯罪做牢？
……
下了馬，我沒給溫夷光一個眼神。
拿過保鏢手上的外套，準(zhǔn)備走人。
麗姿……我們聊聊？
溫夷光擋在身前，像以前一樣替我遮住刺眼的光。
我勾唇，慢條斯理戴上墨鏡。
轉(zhuǎn)頭，聲音很淡：約我聊天的人，從這排到法國，你憑什么插隊？
何況我冷笑越過他，我們也不是能坐下談天的關(guān)系。
丟下這句話，我扭頭對著助手吩咐。
幫我約安小姐，就說她的合作邀約，我應(yīng)了。
港人向來雷厲風(fēng)行。
電話打出去30分鐘，安秀雯已經(jīng)大刺刺坐在跟前，瞇著眼品咖啡。
邱大美人，你之前明明拒了，怎么突然又變了主意？
我望著落日下的陽明山沉默許久。
半晌，吐出一口煙。
因為，我要搞垮溫家。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
你沒開玩笑？
我搖頭。
這位三聯(lián)幫的大小姐，沒有露出一絲懼怕的神情。
反而興味地挑眉。
那些傳言是真的？你對溫夷光余情未了，想搞垮溫家囚禁他？
從她嘴里，我聽到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說我和溫夷光年少定情，中途被養(yǎng)姐插足。
受盡情傷后，遠(yuǎn)走出國。
這番回港，是要謀奪前夫。
我的嗤笑聲和指尖煙灰，幾乎同時落地。
不得不說，港城的狗仔很會總結(jié)。
短短三句話，說盡我和溫夷光的前世今生。
可纏繞其中的愛恨情仇，非當(dāng)事人能明白。
我猛吸一口。
沒有接話。
安秀雯掃我一眼，然后輕嘆：等我，我去準(zhǔn)備協(xié)議。
我點頭。
送她出門。
門外卻站著故事中另外兩位主角。
我名義上的姐姐邱立春，毫不見外的走進(jìn)房內(nèi)。
揚著下巴，一邊打量一邊評頭論足：
小妹，要是有困難，可以跟你姐夫開口，沒必要住這么寒酸的房間。
她捂上口鼻，眼里盡是得意。
溫夷光微微蹙眉，你少說兩句轉(zhuǎn)頭看著我，聲調(diào)軟了幾分，這家酒店濕得很，不如跟我們回家住？
回家??？
這真是我這幾年，聽到最搞笑的話。
這兩個人。
一個毀了我的家，一個毀了我媽的家。
兩段婚姻，4條人命。
如今還有臉，跟我提家？
我也真的笑出了聲。
溫夷光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后全變成黯然的無措。
這樣的神色落進(jìn)邱麗春眼底，她自是嫉恨。
可如今的她，也多了幾分隱忍。
當(dāng)即圈著男人的胳膊，宣誓主權(quán)般拿出藏在身后的禮盒。
揭蓋。
一陣熟悉的香味鉆入鼻中。
小妹，我記得你愛吃慕斯蛋糕嗷？你姐夫前夜替我做的蛋糕，我借花獻(xiàn)佛，你嘗嘗看。
我媽從不離手的南珠戒指，在她的指尖熠熠生輝。
像是赤裸裸抽我的臉。
我沒有絲毫克制。
由著性子將那盆蛋糕蓋在她臉上，使勁揉了揉。
邱麗春，過了7年，你還是那么惡心！

溫夷光罕見的沒有阻止。
只是任由我發(fā)泄。
暈黃的光落在他臉上，他看我的眼神恍若7年前。
那時我是青幫不受寵的小姐。
他是溫家不被待見的私生子。
我們像兩條受傷的野狗，互相擁抱著哽咽，小聲喊媽媽。
那時多蠢啊。
以為多哭幾聲，媽媽就會來夢里看我。
可她被邱麗春推下高樓，連同肚里的小弟弟一起摔的血肉模糊。
我那么沒用，保護(hù)不了她們。
她恨我，才不來看我。
夢里的淚總是滾熱，溫夷光總是被我燙醒。
他翻了個身，熟練的替我抹干淚。
一邊摟著我一邊笨拙的哼著小調(diào)哄我。
半大的少年，胸膛滾熱。
我縮在里面像個溺斃的鵪鶉。
夷光……快幫我！
邱麗春叫喊著，歇斯底里的掙扎著，像是要發(fā)瘋。
見我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
溫夷光終于不再忍耐。
他一把攥住我手腕，眼神暗的出水：麗姿，別鬧了！夠了！她好歹是你姐！
最后一句，他是吼出來的。
我掃了他一眼，終于將人丟了出去。
邱麗春磕在墻角，慘叫連連。
男人卡著門，還想再說什么，回頭聽見安秀雯的腳步聲。
微微一愣后，終是丟下一句我回頭再來找你。
便扶起扭著脖子的女人，進(jìn)了電梯。
都說你對溫大佬有情，我看事實相反吧？
安秀雯抱著胳膊，似笑非笑。
我哐當(dāng)一聲，甩上門。
冷笑著開口：情啊愛啊，都是狗屁。
我掏出抽屜里的槍，指尖細(xì)細(xì)摩挲，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事成之后，青幫歸你，而我要他們的命。
你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就那么恨他們？
為什么不恨？
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媽媽死后的很長時間，我過的不像個人。
瘦得像一只雞仔，是個人都能要我的命。
偏偏邱麗春要留著我。
要我爛在泥里，眼睜睜看著她做大小姐享盡屬于我的榮華富貴。
是溫夷光每天忍著拳打腳踢。
將捂在懷里滾熱的饅頭，一點點塞進(jìn)我嘴里。
他那時還在變聲期，嗓音嘶啞難聽。
姿姿，你吃一口，吃了才有力氣找壞人報仇！
那時的邱麗春母女在他眼里還是壞人。
我以為找到了同盟。
從那后，便振作起來。
一邊在家里裝乖，一邊用盡手段幫他在溫家站穩(wěn)腳跟。
我二十歲那年。
溫夷光掃除一切障礙，成為繼承人。
他第一時間帶著聘禮來青幫點明娶我。
邱寬無奈答應(yīng)。
我那時還有些天真。
晃著他的衣袖，執(zhí)拗的追問：夷光，你什么時候幫我媽報仇？
月色高懸。
他笑紋淺淺，看著我的眼神又亮又軟。
再等等，等我談妥和你爸的合作，報仇就快了。
放心，你媽的仇我一直記在心上，就算我死，也會幫你完成心愿。
溫夷光攥著我的手，對天發(fā)誓。
我連忙墊腳，捂住他的嘴。
怪他說話沒個忌諱。
我一邊數(shù)著日子等著出嫁，一邊等著他替我報仇。
可我等啊等。
等到最后，等來的卻是他抱著殺我媽的兇手滾上了婚床。
你和溫夷光青梅竹馬又有感情基礎(chǔ)，和你結(jié)婚就等于有了半個青幫，他干嘛和邱麗春滾在一起？
安秀雯啪地拍了幾下桌子。
死寂的房里砰砰作響。
他為什么？
她甚至顧不得失禮，神色急切的追問。
那你們最后，到底有沒有結(ji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