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踏進公司，立刻感受到一種無形的低氣壓。
辦公室里，同事們?nèi)齼蓛删墼谝黄?，竊竊私語，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探究和難以言喻的鄙夷。
我心下了然，李浩的輿論戰(zhàn)已經(jīng)開始了。
果然，我剛坐下，桌上的座機就響了。
是前臺轉(zhuǎn)接的，我一接起，趙秀梅那尖銳得能刺穿耳膜的聲音就炸開了。
“你這個黑了心肝的小畜生！你還敢來上班！”
她的聲音又高又亢，我甚至能聽到電話那頭因為憤怒而帶出的破風聲。
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將聽筒拿遠了一些。
隔壁工位的同事立刻豎起了耳朵，裝作整理文件，實則眼角的余光一刻都沒離開過我。
“我們家李浩那么老實，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你倒好，趁火打劫！你安的什么心??！”
趙秀梅開始哭訴，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男人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醫(yī)生說隨時有危險，你居然為了二十萬見死不救！你晚上睡得著覺嗎？你的血是金子做的？”
她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著我的神經(jīng)。
尤其是那句“你的血是金子做的”，和李浩昨晚的質(zhì)問如出一轍。
是啊，我的血不是金子做的，但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是我維持生命的根本。
憑什么要為了你們一家理所當然的索取，而無償奉上？
我冷靜地側(cè)過身，避開周圍窺探的目光，同時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
“阿姨，有事說事，罵人解決不了問題?！蔽业恼Z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我的冷靜似乎更加激怒了她。
“解決？二十萬！你怎么不去搶？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
“當初讓你獻血，是看得起你！是給你積德行善的機會！你不知好歹！”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我壓抑了一晚的怒火。
看得起我？
原來在他們眼里，我的付出，只是他們對我的一種恩賜。
我冷冷地打斷她：“當初我獻血是情分，不是我的義務。你們連一句最基本的謝謝都沒有，現(xiàn)在還有什么臉來找我？”
電話那頭的趙秀梅明顯語塞了一下，隨即立刻切換到撒潑模式。
“我不管！你今天必須去醫(yī)院！你要是不去，我就去你們公司鬧，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個什么樣的人！為了錢連人命都不顧的冷血怪物！”
“你等著，我這就去！我要讓你在公司待不下去！讓你身敗名裂！”
她氣急敗壞地威脅著，聲音越來越尖利。
我握著聽筒，一字一句地回應：“歡迎。正好讓大家評評理，看看一個半年不聞不問，需要用血時才想起別人的人，到底是誰冷血?！?br/>“另外，您剛剛說的每一句話，包括您對我的辱罵和威脅，我已經(jīng)全部錄音了?！?br/>“必要的時候，我會把這份錄音作為證據(jù)，交給我的律師?！?br/>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只剩下趙秀-梅-氣急敗壞的粗重喘息聲。
我沒有再給她開口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將錄音文件重命名為“趙秀梅的威脅”，上傳到云端備份。
我知道，一場更大的暴風雨，正在醞釀。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而我，也已經(jīng)做好了奉陪到底的準備。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
所有人都假裝在忙自己的事情，但無數(shù)道目光像看不見的細線，從四面八方纏繞過來，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
李浩今天穿了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頭發(fā)凌亂，眼眶通紅，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色。
他沒有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而是在茶水間和不同的同事“訴苦”。
我起身去接水，清晰地聽見他壓抑著“哽咽”的聲音。
“……我爸還在ICU，醫(yī)生說情況很不好，急需輸血……我真的沒辦法了……”
“我把周然當最好的朋友，上次她二話不說就幫了忙，我以為這次也一樣……”
他恰到好處地停頓，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里充滿了無助和失望。
“誰知道……她開口就要二十萬。她說少一分都不行。我爸的命，在她眼里就值二十萬……”
一個平時和他關(guān)系不錯的男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憤憤不平地說：“這也太不是人了吧？趁人之危啊！”
另一個女同事也附和道：“就是啊，平時看周然挺文靜的，沒想到心這么狠。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李浩頂著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用一種極其怨毒又委屈的眼神，遠遠地剜了我一下。
他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走投無路、被朋友背叛的可憐孝子。
而我，成了那個趁火打劫、冷血無情的惡人。
我端著水杯回到座位，感覺整個后背都黏著那些鄙夷和審視的目光。
一個平時跟我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女同事，抱著一摞文件從我身邊走過。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那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卻格外清晰。
然后，她像是沒站穩(wěn)，手里的文件“嘩啦”一聲，有一半都甩在了我的桌子上，把我的水杯都撞翻了。
溫熱的水灑出來，浸濕了我的鍵盤和鼠標墊。
“哎呀，不好意思啊?！彼翢o歉意地說著，慢條斯理地把文件一張張撿起來，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
我默默地拿起紙巾，擦拭著桌上的水漬，一言不發(fā)。
我被徹底孤立了。
就在這時，部門主管王經(jīng)理的內(nèi)線電話打了過來，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徑直走了進去。
王經(jīng)理示意我坐下，臉上掛著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
“小周啊，李浩家里的事，我聽說了?！?br/>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一副要為我“排憂解難”的姿態(tài)。
“同事一場，人家現(xiàn)在遇到了這么大的難處，咱們能幫就得幫一把嘛。這不僅是幫李浩，也是在維護我們部門的團結(jié)?！?br/>我試圖解釋：“王經(jīng)理，事情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半年前我獻過一次血，他們……”
他直接擺手打斷了我，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煩，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真相。
“不管怎么說，人命關(guān)天。你這樣直接開口要價，傳出去對公司的影響也不好。別人會怎么看我們公司？說我們這里都是些冷漠無情的人？”
他的話像一把軟刀子，句句都戳在我的要害上。
他關(guān)心的不是事實，不是我的委屈，而是所謂的“公司影響”和“部門團結(jié)”。
“小周，我希望你能從大局出發(fā)，好好處理一下這件事。不要因為個人的一點情緒，影響了工作，也影響了你自己的前途。”
他最后這句話，帶著明顯的暗示和敲打。
如果處理不好這件事，我今年的年終考核、晉升，恐怕都要泡湯了。
這是赤裸裸的職場施壓。
我從王經(jīng)理的辦公室走出來，感覺四面八方都是無形的墻壁，那些流言蜚語、指責的目光、領(lǐng)導的壓力，一層一層地擠壓過來，要把我碾碎。
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感覺身體里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委屈、憤怒、無力……委屈、憤怒、無力纏得我心煩。
但我沒有哭。
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換不來同情，只會招來更多的輕視。
我打開電腦，沒有理會那些工作軟件的閃爍提示，而是打開了瀏覽器。
我在搜索框里，一字一字地輸入：“熊貓血”、“有償捐獻”、“法律條款”、“相關(guān)案例”。
他們以為孤立我、打壓我，就能讓我屈服。
他們錯了。
他們越是逼迫，我反抗的決心就越是堅定。
既然沒有人站在我這邊，那我就自己做自己的鎧甲和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