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adexon。

這聽起來挺洋氣的名字，其實就是一種給牛治病用的類固醇，說白了，是給牲口催肥用的。

但在孟加拉國達卡附近的坎達帕拉村，這白色的小藥片，卻成了那些十幾歲女孩們的“續(xù)命丹”。

在那座有著兩百年歷史的紅燈區(qū)圍城里，瘦弱意味著生病，意味著沒生意，為了能看起來“強壯”一點，為了每天接客十幾次不倒下，為了在這個兩百年的圍城里活下去，原本給牲口催肥的藥，成了她們的一日三餐。

咱們平時在網(wǎng)上沖浪，老是愛拿印度的臟亂差開玩笑，覺得那就已經(jīng)是南亞生存模式的下限了。

但我跟你說，要是拿著放大鏡去看看它的鄰居孟加拉國，你會發(fā)現(xiàn)印度那邊的窮，至少還散落在廣闊的次大陸上，多少還能喘口氣；而孟加拉國的絕望，那是高濃度壓縮的。

很多人對這個國家的印象，還停留在什么中國的“服裝代工廠”，或者是那個經(jīng)濟增速一度只要超過印度的“南亞小虎”。

但如果拋開那些冷冰冰的GDP數(shù)據(jù)，真正走進這個國家的街頭巷尾，第一感覺絕對是窒息。

這種壓迫感首先就是物理層面上的。

咱們打個比方，你把全俄羅斯的人口，或者整個中國人口大省的體量，硬生生給塞進一個只有安徽省那么大的地方，這就是孟加拉國的現(xiàn)狀。

1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堆了1.7億人。

每平方公里擠著1200多個活人，這密度直接是印度的三倍。

這種令人窒息的密度，根本不需要什么節(jié)日，每一天出門都是春運現(xiàn)場。

雖然上世紀70年代那邊政府就開始挨家挨戶搞計生，硬是把生育率從6.0給按到了現(xiàn)在的2.0左右，但這輛失控的人口列車慣性太大了，哪怕剎車踩到底，那龐大基數(shù)帶來的沖擊力根本止不住。

在這種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環(huán)境里，貧窮就不光是缺錢那么簡單了，它變成了一種無處可逃的生態(tài)災難。

世界銀行的數(shù)據(jù)上寫著，孟加拉國和印度在貧困線下的比例差不多，都在5%左右。

但這數(shù)字也就是看看而已，一旦把教育、衛(wèi)生、生活質量這些“多維貧困指數(shù)”算進去，孟加拉國瞬間就有30%的人口被打回原形。

在首都達卡，近一半的人口擠在鐵皮搭成的貧民窟里，頭頂?shù)碾娋€像蜘蛛網(wǎng)一樣纏繞，床板底下流的就是污水。

火災在這里根本不算意外，倒更像是一種定期的清理機制。

這種被逼到墻角的生存壓力，催生出了最極端的產(chǎn)業(yè)形態(tài)，代價就是徹底把環(huán)境給毀了。

咱們常嘲笑恒河水臟，那是宗教跟生活垃圾的混合物，但在孟加拉國，河里流的那純粹就是化學毒素。

達卡郊外的布里甘加河，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叫河了，看著更像是一條流動的黑色膠質物。

這里是全球皮革產(chǎn)業(yè)鏈的最底端，為了讓西方櫥窗里的皮包光鮮亮麗，這里的皮革廠每天肆無忌憚地往河里倒幾百噸含鉻廢水。

鉻這種重金屬，一旦滲進土里，幾百年都排不掉。

兩岸的居民明明知道水里有毒，也沒辦法，還得用它澆地，甚至就在這個巨大的化糞池邊上過日子。

癌癥和皮膚病，在這是家常便飯。

說得難聽點，每一分GDP的增長，其實都是拿未來五十年的環(huán)境透支換來的帶血籌碼。

而在社會倫理這塊，孟加拉國的一些角落比印度還要黑。

那個坎達帕拉村，從英國殖民時期為了伺候碼頭苦力建起來，到現(xiàn)在兩百年了。

這地方有圍墻，有幫派，甚至有自己的規(guī)矩，儼然就是一個法外之地。

在這里，賣淫某種程度上是“合法”的。

女孩們大多是發(fā)洪水遭了災，被人販子幾十塊錢就賣進來了。

為了迎合當?shù)啬腥讼矚g豐滿女性的審美，也為了讓自己那瘦弱的身板能扛住每天十幾個客人的折騰，她們只能大把大把地吃那個Oradexon。

這種藥吃下去，腎臟和肝臟很快就廢了，但在活命面前，誰還顧得上以后呢？

就算還清了所謂的“債務”，身體垮了，名聲臭了，大多也走不出去，只能在這個圍城里耗盡最后一點燈油。

哪怕在聯(lián)合國的一些報告里，孟加拉國的人均壽命偶爾還能排在印度前面，但這掩蓋不了生活質量上的巨大落差。

所謂的經(jīng)濟騰飛，靠的就是接盤全球最低端的紡織業(yè)。

成千上萬的年輕人擠在不通風的廠房里，一天干十幾個小時，做著快時尚品牌的襯衫，換來的也就是幾百塊人民幣。

一旦國際訂單有個風吹草動，大量的失業(yè)青年就跟游魂一樣在街上晃蕩。

這種空洞和麻木，比窮更嚇人。

這一圈看下來，孟加拉國就像是被關在一個不斷收縮的鐵盒子里。

印度雖然也難，但好歹地方大，產(chǎn)業(yè)多點，還有個轉身的余地。

而孟加拉國，要想翻身，光靠修修補補是沒戲了。

但在布里甘加河的水變清之前，在坎達帕拉村的圍墻倒掉之前，這里依然是南亞大陸上的一道流血的傷口。

2020年，因為疫情封鎖，坎達帕拉村的生意停擺了幾個月，那是這群女孩兩百年來第一次“放假”，但也差點餓死。

參考資料：

孟 賽義德·哈桑，《孟加拉國的隱形危機》，達卡大學出版社，2019年

半島電視臺紀錄片，《Kandapara: The City Within a City》，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