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棄

還記得當年歐盟高調宣布“2035年全面禁售燃油車”時的姿態(tài)嗎？那是一種站在道德高地上俯視全球的自信，仿佛只要時間一到，內燃機就會自動進博物館，世界會在掌聲中完成綠色轉型。結果現在，一紙新方案甩出來，風向急轉，口徑松動，語氣也不再那么堅定。理想沒破產，但現實已經開始敲門了，而且敲得很響。

據路透社披露，歐盟委員會16日公布新計劃，擬放棄原定2035年起在歐盟境內全面禁止銷售新燃油車的安排，轉而允許部分非電動車在2035年后繼續(xù)銷售。消息一出，外界普遍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反轉。而且不是小修小補，是方向級別的調整。連路透社都直言，這是歐盟近年來在綠色政策上做出的最大幅度回撤。

別急著替歐盟找臺階。事情并不復雜。此前禁售燃油車的目標，定得很滿，話說得很絕，前提是假設產業(yè)會乖乖配合，市場會自動適應，消費者會毫無怨言地買單。但現實很快給了反饋。歐洲本土汽車廠商壓力山大，成本、供應鏈、市場競爭一個比一個現實。政策理想主義撞上產業(yè)現實主義，結果幾乎是注定的。

新方案怎么說？歐盟不再要求2035年后新售乘用車和貨運車必須實現零排放，而是把目標調整為二氧化碳排放量較2021年水平減少90%。聽上去依舊“綠色”，但只要不是零排放，空間就出來了。更重要的是，方案還允許通過使用歐盟境內生產的低碳鋼、合成燃料或非糧食生物燃料等方式，對新增排放進行抵消。這等于給內燃機留了一條喘氣通道，也給政策留了回旋余地。

說白了，歐盟終于承認一件事。技術路線不是一句口號就能統一的，市場更不會因為政治目標自動轉向。電動車不是萬能鑰匙，至少在短期內不是?；A設施不完善，成本居高不下，消費者猶豫不決，這些問題不是靠一張禁令就能解決的。

這時候，車企的態(tài)度就很有意思了。德國大眾第一時間站出來表態(tài)，稱在對排放進行補償的同時向內燃機汽車開放市場，是務實之舉，也符合市場實際情況。還順帶補一句，新擬定的排放目標在經濟上總體是合理的。這話說得不重，卻很真實。翻譯過來就是，之前那套太理想，現在這套才像是認真算過賬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買賬。環(huán)保陣營自然不干了。非營利團體氣候組織的交通事務主管多米尼克·菲恩直接開炮，稱這是一場傳統汽車廠商針對電動車的悲劇性勝利。他認為，逐步淘汰汽油和柴油發(fā)動機的力度在減弱，這與歐洲領先企業(yè)的意愿背道而馳。

這話情緒很滿，但問題在于，所謂“領先企業(yè)的意愿”，真的代表整個產業(yè)和市場嗎？歐洲的確有一批押注電動車的公司和資本，但同樣也有更多傳統制造商、供應鏈企業(yè)和就業(yè)崗位，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切換。政策如果只聽一部分聲音，結果往往就是反噬。

更現實的擔憂來自歐盟電動汽車行業(yè)本身。他們警告稱，放寬排放目標可能導致投資力度減弱，包括充電基礎設施建設，并讓歐洲在清潔能源汽車轉型上進一步落后。這聽上去有道理，但仔細想想，投資是靠信心驅動的，而信心來自穩(wěn)定、可持續(xù)的政策環(huán)境，而不是一刀切的禁令。

事實上，歐盟這次改口，本身就暴露了之前政策設計中的問題。綠色轉型被過度政治化，被包裝成一種道德正確，而不是一條需要長期投入、反復試錯的產業(yè)路徑。一旦經濟形勢收緊，一旦企業(yè)承壓，一旦選民開始抱怨成本，原本堅硬的立場立刻變得柔軟。

這并不是歐盟第一次在現實面前調整姿態(tài)。能源危機期間，對化石能源的態(tài)度已經發(fā)生過類似變化?，F在輪到汽車產業(yè)，邏輯并沒有本質不同。綠色目標沒有被放棄，但實現路徑開始向現實低頭。歐盟終于意識到，轉型不是靠時間表壓出來的，而是靠技術、成本和市場共同推著走的。強行提前，只會把壓力轉嫁給產業(yè)和消費者，最后還是得改回來。

當然，這項計劃還需要歐盟各國政府和歐洲議會批準，變量仍然存在。但方向已經很清楚了。曾經那種“不成功便成仁”的激進路線，正在被一種更折中的現實主義替代。對外界而言，這個反轉也釋放了一個信號。所謂“全球綠色規(guī)則制定者”，同樣要面對本土產業(yè)和選民的制約?？谔柨梢灶I先，步伐卻不能脫離地面太遠。

電動車不會消失，燃油車也沒那么快謝幕。技術路線的競爭還在繼續(xù)，只是舞臺不再是非黑即白的選擇題。歐盟這次改口，表面看是讓步，實質上是一次遲來的校準。理想依舊在文件里，但現實已經坐上了駕駛位。方向盤往哪打，已經不是喊口號的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