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是侯府嫡女，卻在出生時被拐，于泥沼中掙扎十五年。
歸來時，我跛了一足，斷了一腿，瞎了一目。
鳩占鵲巢的假千金對我輕蔑低語：“你就算回來又如何？這侯府的嫡女，永遠只有我沈明玉一人！你若敢動什么歪心思，我會再讓你落到人販子手中！?！?br/>我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你的眼睛……”母親失聲驚呼。
我用手帕輕輕蓋住左眼：“為了活命，自己弄瞎的。畢竟，一個又瞎又瘸的丫頭，才賣不上價錢?！?br/>……
我被接回永安侯府那天，大雪紛飛。
踏入朱門時，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與這府邸的雕梁畫棟格格不入。
父親沈毅和母親蘇氏看著我，眼神復雜，有心疼，有陌生，更多的卻是審視。
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女從母親身后走出，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她就是沈明玉，那個占了我身份十五年的假千金。
她朝我溫婉一笑：“妹妹一路辛苦，往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br/>我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晚宴上，她頻頻為我布菜，姿態(tài)親熱，仿佛我們真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席間，母親看著我走路時微跛的右腿，忍不住紅了眼眶：“清舟，你的腿……”
我平靜地答：“無礙，只是逃跑時摔斷了，接得不好?！?br/>沈明玉狀似關切地握住我的手，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回來了又如何？瘸子一個，父親母親和哥哥喜歡的依舊是我。你若安分，尚可有口飯吃，若敢動什么歪心思，我不介意讓你另一條腿也斷掉?！?br/>我抬起眼，看向她。
她被我看得一怔。
我的左眼是一片死寂的灰白，沒有光，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你的眼睛……”母親失聲驚呼。
我用手帕輕輕蓋住左眼，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為了活命，自己弄瞎的。畢竟，一個又瞎又瘸的丫頭，才賣不上價錢。”
滿室死寂。
父親手中的玉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沈明玉的臉色瞬間煞白。
我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沈子軒，皺著眉，臉上滿是厭惡。
他走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警告：“別在這裝神弄鬼，嚇到明玉?！?br/>我側過頭，仿佛沒聽清，大聲問他：“哥哥，你說什么？我這只耳朵，當年被人用滾水燙過，有些聽不清了?！?br/>他被我的聲音震得后退一步，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怪物。
我垂下眼，心中冷笑。
這才只是開始。

沈明玉很快便開始了她的表演。
哥哥沈子軒是京中有名的才子，明年開春便要參加科考，父親對他寄予厚望。
這日，沈子軒正在書房溫書，突然發(fā)出一聲痛呼。
眾人趕去時，只見他右手紅腫，掌心一片烏黑，他身前那方名貴的端硯，正散發(fā)著詭異的幽光。
“中毒了！”府醫(yī)神色大變。
沈明玉第一個沖到我面前，不由分說便掀開了我的衣袖。
我手臂上，一道尚未愈合的劃傷赫然在目。
她指著傷口，哭得梨花帶雨：“哥哥，我前日親眼看見，清舟妹妹在后院采摘一種有毒的藤蔓，還劃傷了手！我問她做什么，她也不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父親的眼神冷得像冰：“是你做的？”
我沒有辯解，只是跪下，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女兒知錯?！?br/>在那些人的手里，反抗意味著更重的毒打。認罪，是最快平息怒火的方式。
“你……”父親氣得發(fā)抖，“為何要害你兄長！”
我沉默不語。
沈子軒捂著手，臉上滿是失望與憎惡：“我本以為你只是身世可憐，沒想到心腸竟如此歹毒！我沈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啪！”
母親一巴掌甩在我臉上，火辣辣的疼。
“毒婦！將她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我被兩個粗壯的婆子拖走，路過沈明玉身邊時，她用得意的眼神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柴房陰冷潮濕，我靠在墻角，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這點疼，算什么呢？
比起被餓瘋的狗撕咬，比起被燒紅的烙鐵燙在身上，這點疼，微不足道。
深夜，柴房的門被悄悄推開。
是母親。
她提著一盞燈，手里端著食盒，眼神復雜地看著我。
“為什么不解釋？”她問，聲音沙啞。
我抬起頭，那只灰白的左眼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尤為可怖。
“解釋有用嗎？”我輕聲反問，“你們會信嗎？”
母親的身體僵住了。
我繼續(xù)道：“在您心里，我不過是一個從污泥里爬出來的野丫頭，而沈明玉，是您悉心教養(yǎng)了十五年的掌上明珠。我說什么，都抵不過她一滴眼淚。”
她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低下頭，不再看她：“夫人，夜深了，您請回吧。我在這里，挺好的?！?br/>至少，這里安靜。
不會有人用那種憐憫又嫌惡的眼神看我。
母親沉默了許久，最終將食盒放在地上，轉身離去。
腳步聲遠去，我拿起一個饅頭，慢慢地啃著。
我知道，一顆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埋進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