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在太平洋一座叫硫磺島的火山巖上，一種能噴出千度烈焰的“龍息”武器，把數(shù)萬日軍連同他們挖的洞穴，一塊兒變成了焦炭烤爐。

七年后，同樣的武器，被滿懷信心的美國大兵背到了朝鮮一個叫上甘嶺的小山包上，可這回，龍好像被拔了牙，火怎么也燒不起來。

1952年的秋風已經(jīng)刮得人臉生疼，但美第八集團軍司令官詹姆斯·范弗利特心里頭熱乎著呢。

他的計劃擺在桌上，簡單又直接：用絕對的火力把眼前這兩座名叫597.9和537.7高地的小土丘從地圖上抹掉。

他對著部下拍了胸脯：“五天，最多搭上兩百個小伙子的性命，這事就了了。”

這位將軍打仗，向來不心疼炮彈，他信奉的法則是“鋼鐵比人命便宜”，后世管這叫“范弗利特彈藥量”。

他手底下的官兵也一樣信心十足，他們覺得，對付藏在洞里的東方人，他們有經(jīng)驗，更有專門的家伙什——M2噴火器。

這玩意兒在硫磺島上可是立了大功。

時間往前倒回1945年，美軍陸戰(zhàn)隊在硫磺島碰上了硬釘子。

日軍指揮官栗林忠道把整座島都挖空了，搞了個十八公里長的地下迷宮。

日本兵跟耗子似的，打一槍就鉆回去，讓美國大兵死傷慘重。

最后怎么解決的？

就是靠噴火兵和噴火坦克。

只要有人能拼死沖到洞口，那黏糊糊的凝固汽油火龍一噴進去，洞里立馬就是人間地獄。

日本人的坑道設(shè)計有個大問題，就是太直來直去，通風口也少，跟個直腸子似的。

火焰加濃煙，一灌到底，里面的人要么被活活憋死，要么就只能尖叫著沖出來，一頭撞在美軍的槍口上。

這個經(jīng)驗，被寫進了美軍的作戰(zhàn)手冊，成了對付坑道戰(zhàn)的“標準答案”。

他們覺得，朝鮮人挖的洞，還能比硫磺島的巖石洞更結(jié)實？

所以，當范弗利特的“攤牌行動”開始時，美軍步兵的身后，就跟著一群背著沉重罐子的噴火兵，他們是這場戰(zhàn)役的“終極解藥”。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對手，在過去的一年多里，已經(jīng)把“挖洞”這門手藝，玩出了新花樣。

這事得從1951年的夏天說起。

志愿軍經(jīng)過幾場大仗，跟裝備好得不像話的聯(lián)合國軍打成了拉鋸戰(zhàn)。

美軍的飛機大炮太厲害，地面上修的工事，不管多結(jié)實，都跟紙糊的差不多，一頓炮火下來就沒了。

一開始，戰(zhàn)士們只能在地上刨個小坑，勉強能塞進一個人，躲躲炮彈，這叫“貓耳洞”。

但這法子太被動，跟聽天由命沒啥區(qū)別。

真正的變化，是從一線戰(zhàn)士們的土辦法里來的。

“一個洞口容易被炸塌，那咱就挖倆洞口，中間用道連起來唄！”

這么一搞，就成了個U字形。

炮彈砸過來，人躲在通道里，等炮火一停，馬上就能從兩個口子鉆出去還擊。

這法子傳到志愿軍司令員彭德懷那兒，他立馬就看出了門道，馬上下令全軍推廣學習。

到了1952年初，接防五圣山防線的第15軍軍長秦基偉，更是把這套戰(zhàn)術(shù)發(fā)揮到了極致。

秦基偉和他手下的15軍官兵們，面對的是整個朝鮮戰(zhàn)場上火力最密集的區(qū)域。

他心里明鏡兒似的，靠老辦法硬扛，那就是拿人命去填。

于是，他帶著部隊干了一件大事：把整個防區(qū)下面的花崗巖山體，挖成一座“地下長城”。

沒用什么先進設(shè)備，就是靠著錘子、鋼釬和炸藥，硬是在石頭山里掏出了一個總長度超過九公里的龐大坑道網(wǎng)絡。

這跟硫磺島上日軍的藏兵洞，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秦基偉他們挖的，是一整套活的防御體系。

首先，它是個網(wǎng)。

主坑道、支坑道、戰(zhàn)斗掩體、屯兵室、彈藥庫、甚至連個小小的野戰(zhàn)醫(yī)院都連在了一起，四通八達，這邊被堵了，能從那邊鉆出來。

其次，這玩意兒修得特別“賊”。

洞口全都開在山脊線的背面，也就是反斜面。

美軍的炮彈從正面打過來，都是一條拋物線，正好從山頂上飛過去，根本打不著洞口。

坑道內(nèi)部也不是直的，而是彎彎繞繞的“Z”字形或者“U”字形，還加了好幾道厚厚的防爆門。

別說噴火器，就是一顆炮彈在洞口爆炸，沖擊波拐幾個彎也就沒勁兒了。

最關(guān)鍵的是，這個“地下長城”不只是個烏龜殼，它還是個刺猬。

坑道網(wǎng)上布滿了各種偽裝巧妙的射擊孔和觀察口。

美軍炮火準備的時候，志愿軍戰(zhàn)士就貓在里面，任憑山頂被炸得天翻地覆；等美軍步兵滿頭大汗爬上來，以為陣地上沒活人了，四面八方的石頭縫里、彈坑里，突然就伸出黑洞洞的槍口。

1952年10月14日凌晨，范弗利特的“鋼鐵風暴”來了。

三百多門大炮，一百七十多輛坦克，天上還有數(shù)不清的飛機，一天之內(nèi)就把一百九十萬發(fā)炮彈和五千多枚航彈，全砸在了那不到四平方公里的地方。

兩個小山頭，硬生生被削掉了兩米，石頭都被炸成了粉末。

美軍步兵跟在坦克后面，信心滿滿地往上沖。

他們覺得，這么炸過一遍，耗子都活不下來。

可迎接他們的，卻是從焦土里鉆出來的子彈和手榴彈。

輪到那些噴火兵上場時，他們徹底懵了。

第一個問題是，夠不著。

M2噴火器看著厲害，但有效射程也就二三十米，必須得湊到洞口跟前才管用。

可上甘嶺是志愿軍占著高地，居高臨下。

一個美國兵背著幾十斤重的燃料罐，笨手笨腳地往上爬，在志愿軍的機槍手看來，那就是個移動的活靶子。

好多噴火兵，連坑道口長啥樣都沒看清，就帶著他的“龍息”一塊兒滾下了山。

第二個問題是，就算有那么幾個運氣好的，拼死沖到了洞口，把火龍噴了進去，結(jié)果更讓人絕望。

那致命的火焰一進洞，就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拐了個彎就沒了。

志愿軍坑道里曲里拐彎的設(shè)計，讓火焰根本無法深入。

硫磺島那種“一燒到底”的好事，在這兒連想都不要想。

更要命的是，志愿軍的坑道會“還手”。

美軍用炸藥包炸塌洞口，里面的人馬上就能從別的通道過來，把土石再挖開；美軍用炮火封鎖，志愿軍就趁著天黑，組織小分隊鉆出來，摸掉你的前哨。

從10月30號開始，志愿軍的炮兵也緩過勁來了，四十萬發(fā)炮彈的怒吼，支持著步兵開始大規(guī)模反攻，五個小時就奪回了主峰。

這場原本計劃五天結(jié)束的戰(zhàn)斗，硬生生打成了四十三天的拉鋸戰(zhàn)。

兩座高地來來回回換了二十九次主人。

美軍和南朝鮮軍先后填進去六萬多人，傷亡超過兩萬五千，卻始終沒能把這塊被他們犁了無數(shù)遍的土地徹底踩在腳下。

范弗利特的“五日計劃”，成了一個無人再提的尷尬笑話。

戰(zhàn)役結(jié)束后，美軍再也沒有在朝鮮戰(zhàn)場上發(fā)動過營級以上規(guī)模的進攻。

接替李奇微的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后來在自己的回憶錄里，也老老實實地承認了這次攻擊的失敗。

而志愿軍的坑道戰(zhàn)術(shù)，卻被寫進了世界各國的軍事教材。

范弗利特的“地獄之火”在上甘嶺熄滅了。

火焰的溫度沒有變，是它面對的對手，已經(jīng)不再是七年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