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5年，國足蹉跎又一年。

中國足球又一次回到了循環(huán)往復的話題原點——青訓。

曾經困擾中國足球青訓發(fā)展的學訓矛盾、場地不足、高水平教練不足、競賽體系質量不足等環(huán)節(jié)，在這些年來也迎來了攻堅和破局。這些橫亙在中國足球基層發(fā)展面前的“大山”，是中國足球人必須直面的挑戰(zhàn)。

澎湃新聞記者走訪全國多個重點足球青訓城市，還原中國足球青訓的真實面目——這不僅是足球領域的課題，更是如何為每一個足球夢想提供可能性的社會議題。

說起青訓，“12歲退役”這個話題幾乎可以說是圈內人共同的痛。

過去十多年時間，很多青訓從業(yè)者在和澎湃新聞記者的交流中都表達過相同的觀點，“這個問題不解決，就很難真正擴大足球人口基數，提升青訓總體水準?！?/p>

這個青訓發(fā)展的主要矛盾，其實早已引起了決策層面的關注。

澎湃新聞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最近幾年時間，伴隨著升學渠道的打通，以及家長觀念的改變，“12歲退役”的問題，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極大改善。這對于中國足球的未來而言，無疑是一個好消息。

曾經，到初中就不踢球了

“是否讓小孩子踢球？讓小孩子踢多久的球？這兩個問題其實大多數時候是由家長給出答案的。”多位青訓從業(yè)者告訴澎湃新聞記者，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說服家長讓孩子踢球是他們工作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

“第一個問題其實好處理，一方面現(xiàn)在家長理念也在逐步提升，認識到了運動的一些積極因素，但要說服家長讓孩子一直踢球，這才是最不容易的?！?/p>

在青訓從業(yè)者看來，“12歲退役”現(xiàn)象其實反映的是學訓矛盾，“這幾年隨著教育減負，小學剛開始階段小孩子的學習壓力其實是不大的，基本上也沒有作業(yè)，因此他們有很充足的時間來進行足球訓練。但是到了五年級面臨升學壓力后，很多孩子就被迫放棄了踢球。”

幸運星足球俱樂部是上海最知名的社會力量足球青訓機構，俱樂部成立已經有19年時間，負責人易文兵算是最近20年中國青訓的親歷者和見證者，他曾經不止一次感慨，有太多看上去很有天賦的孩子早早放棄了足球，令人扼腕。

“那么多年這個問題就是青訓發(fā)展的最大難題，可能這個社會傳統(tǒng)還是讀書為主，真正等到讀書和足球沖突的時候，很多家長都會選擇讀書，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新華社2023年年底的一篇青訓調查報道中顯示，自校園足球普遍開展以來，小學階段踢球人數激增，但到初中階段，即12歲之后，立刻出現(xiàn)斷崖式下跌。

而早在2018年，其實就出現(xiàn)了這個苗頭，當時北京“百隊杯”組織者公布了一組有關參賽隊伍的數字：U8、U9小學年齡組參賽球隊共有229支，而U13、U15中學年齡組參賽球隊一共只有70支。

現(xiàn)在，邊踢球邊讀書成主流選擇

舉國體制時期，青訓從未遭遇過“12歲退役”這個問題的困擾；進入市場體制后，“12歲退役”現(xiàn)象背后深層次的原因其實是家長對于孩子未來的擔憂。

如今，對于很多孩子們來說考大學已經并非難事；但足球的成材率可以說是遠遠低于考大學，一旦踢不出來，很多家長自然擔心孩子會“廢掉”。

“要讓家長們支持孩子一起踢球，其實關鍵就是要讓家長放心，應該說最近幾年教育的政策的確是盡可能努力在做。”相關人士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目前多地都在試點推進“一條龍”培養(yǎng)機制，布局“631”體系——即6所小學、3所初中、1所高中形成足球特色學校升學體系，建立小初高相互銜接的人才升學通道，確保每個學段都不掉隊。

以上海為例，普陀區(qū)和閔行區(qū)是足球發(fā)展試點區(qū)，幸運星所在的閔行康城實驗學校，可以跨區(qū)招入優(yōu)秀的足球苗子。

易文兵告訴澎湃新聞記者，“小孩子到了上初中階段，可以留在本校。同時重點學校七寶中學和民辦的文萊中學也在招足球特長生，也有很多孩子通過踢球的機會，去好的學校讀書?！?/p>

成都棠湖外國語學校是一所從小學到高中的一貫制民辦學校，現(xiàn)役國腳胡荷韜和剛剛在U17亞洲杯預選賽大放光彩的帥惟浩都出自這所學校。

民辦一貫制學校讓很多小球員相對不再被升學壓力所束縛，而在小球員成長過程中，也有人會選擇去七中這所四川全省最好的學校讀書，這所以教育質量聞名的學校，其實也是一所足球特長學校。

南京鼓樓區(qū)第一中心小學曾經培養(yǎng)出武磊和蔣圣龍等國腳，小球員在六年級考初中的過程中，南京雨花臺中學這所以足球為特長的學校也會吸納很多孩子。

曾經培養(yǎng)出王大雷和于漢超等國腳的大連東北路小學情況和鼓樓一中心小學相似，當小球員六年級畢業(yè)后，大連市幾所足球重點中學可以選擇幾乎以整建制的形式，讓小球員繼續(xù)在初中學習、踢球。

值得一提的是，鼓樓一中心小學2014年齡段球隊今年上半年奪取了省長杯冠軍，球隊中不少球員都收到了幾家中超著名俱樂部足校的邀請，但最終絕大多數球員都選擇一邊讀書一邊踢球，只有極個別球員選擇去中超俱樂部足校。

毋庸諱言，選擇足?；旧暇鸵馕吨痉艞壸x書，專博職業(yè)球員這一條道路，“我兒子的隊友就收到了一家足校A隊的邀請，給出的條件也不錯的，費用全免，但家長和孩子商量后還是決定去讀書和踢球同時進行?！?/p>

一位小球員家長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目前很多具備一定經濟基礎的家長，都不會讓孩子過早選擇單博職業(yè)足球一條路，“家長會擔心，如果過了兩年足校又收購了一些更好的苗子，那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會被拋棄？”

未來，踢不上職業(yè)，可以讀大學

“現(xiàn)在的青訓，和我們那會兒相比完全又變了?！鼻皣_李瑋鋒還記得，他們這一代球員基本上到了初中階段就很少讀書，一心開始沖擊職業(yè)；而現(xiàn)在很多小球員，上學和讀書是完全并行的。

半年前李瑋鋒創(chuàng)辦青訓俱樂部，首批20名左右小球員都在天津寧河一小上學，每天放學才接受足球訓練。

之前李瑋鋒曾短暫帶領蘇州隊參加江蘇省足球發(fā)展重點城市對抗賽，蘇州隊內的一些球員就來自高中和大學，在李瑋鋒看來，“現(xiàn)在國家在頂層設計方面給了不錯的條件，可以讓小球員有更多的選擇，如果不走職業(yè)，也能夠靠足球專業(yè)上學?！?/p>

不走職業(yè)讀大學，放在十年前甚至五年前都很難想象，但最近幾年時間，越來越多大學開設了足球相關專業(yè)的學科，以南京為例，2019年，南京體育學院整合資源把足球學院與運動系合并成立“運動訓練學院（足球學院）”。

2024年，河海大學與江蘇師范大學在省內率先開設足球運動本科專業(yè)；今年，中國首家足球裁判學院在南京體育學院成立。在浙江，今年溫州大學申報的足球運動專業(yè)正式獲批，成為浙江省首個開設足球運動本科專業(yè)的高校。

易文兵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我們俱樂部會盡全力幫助選擇留在球場上的孩子們拿到成績和榮譽，讓他們不會‘踏空’?！备鶕嚓P規(guī)定，如果參加全國比賽獲得名次拿到一級運動員證書，就可以參加大學自主進行的單招考試。

最近兩年時間，足球重點學校的升學率并不低，棠湖外國語學校足球負責人蔣老師告訴澎湃新聞記者，高三踢球學生考進大學的比例基本上在80%以上。

“如果今年沒有考上，通常復讀一年也可以考上，我們會在高中階段給球員明確目標，如果沒有辦法踢職業(yè)，就把重心轉到考大學上?！?/p>

另據中國青年報報道，參加今年中青賽高中年齡段U17組決賽的球隊中，僅去年一年，河南省實驗中學17名足球特長畢業(yè)生中，就有7人考入包括清華大學、華東師范大學在內的雙一流高校，其余10人考入成都體育學院、河南師范大學等本科院校。

在鄭州九中，最近5年的百余名足球特長畢業(yè)生中，有超過三分之一升入雙一流高校，更多人則通過高水平運動隊和單招考試進入了重點本科院校。

“我們也希望越來越多球員可以考入大學，未來他們肯定還會參與足球，這樣無形中就擴大了足球人口?！焙芏嗲嘤枏臉I(yè)者一致的觀點是，當越來越多的孩子通過踢球進入大學，“12歲退役”的現(xiàn)象，終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