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4月，江蘇無錫，陰雨連綿。

醫(yī)院的病房里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一位76歲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動破舊的風箱。

但他那雙干枯的手，卻死死地抓著床邊妻子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仿佛一松手，什么重要的東西就會丟了一樣。

老人聲音嘶啞，眼神里透著一股讓人害怕的執(zhí)拗，硬是逼著妻子去拿紙筆，非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立個字據(jù)不可。

站在床邊的劉英，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她看著這個跟自己風風雨雨走過半個世紀的男人，心都要碎了。她怎么也想不通，都要到這時候了，枕邊人竟然還要跟自己搞這一套，仿佛是在防著什么外人一樣，難道這幾十年的夫妻情分，還抵不過一張白紙黑字嗎？

這一幕，讓當時在場的醫(yī)生護士都看傻了眼。這老兩口到底是為了什么？都這時候了，還要搞得像債主討債一樣？

01

說起這位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張聞天，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能不太熟悉，但在當年的瑞金，那可是響當當?shù)摹按笕宋铩薄?/p>

不過，這個“大人物”身上，不僅沒有一點官架子，反而經(jīng)常被人“欺負”。

把時間撥回到1933年。那會兒的張聞天，剛從蘇聯(lián)回來，滿肚子的墨水，人送外號“紅色教授”。按理說，這種知識分子應(yīng)該挺高冷的吧？

恰恰相反。

當時的劉英才二十多歲，性格潑辣，是個閑不住的主。她發(fā)現(xiàn)這個“洛甫”（張聞天的化名）同志雖然學問大，但人特別隨和，最關(guān)鍵的是——他那兒偶爾能有點好吃的。

于是，劉英就帶著鄧穎超、博古這些戰(zhàn)友，隔三差五地去張聞天那兒“打土豪”。

那時候在瑞金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誰要是領(lǐng)了津貼或者有點積蓄，大家伙兒就嚷嚷著要“打土豪”。張聞天呢？從來不生氣，總是樂呵呵地把自己省下來的那點津貼拿出來，請大家去瑞金城里的小飯館搓一頓。

這哪像個領(lǐng)導?。亢喼本褪莻€散財童子。

一來二去，大家伙兒都跟他混熟了。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張聞天的這一點點“慷慨”，就像冬日里的一盆炭火，暖了多少年輕同志的心。那時候誰能想到，就是這么一個連幾塊錢津貼都舍得拿出來分給戰(zhàn)友的人，后來竟然會為了“錢”的事，跟自己最愛的人紅了臉。

02

張聞天和劉英的愛情，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純粹是被“逼”出來的。

長征路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每天都在生死線上蹦迪。那時候的張聞天和毛主席、王稼祥住在一起，三人組成了最高指揮核心。

劉英當時負責中央隊的工作，經(jīng)常要去匯報。一來二去，周圍的人都看出了點門道，覺得這倆人挺般配。

可那時候的張聞天，雖然是總書記，但在感情上卻是個典型的“悶葫蘆”。有一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把劉英約到路邊烤火，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想讓兩人的關(guān)系更進一步。

結(jié)果你猜劉英怎么反應(yīng)？

這位湖南辣妹子直接回絕了，說自己五年之內(nèi)不打算結(jié)婚，長征不勝利，哪有心思成家？

這一盆冷水潑得，要是換個心理素質(zhì)差的，估計當場就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可張聞天愣是沒生氣，反而笑呵呵地表示理解，說來日方長嘛。

直到1935年，紅軍到了瓦窯堡，算是有了個落腳地。

那天，張聞天看著漫天的飛雪，突然轉(zhuǎn)頭對劉英說，現(xiàn)在紅軍有家了，我們也該有個家了吧？

就這一句話，把劉英的心徹底融化了。

但這婚禮辦得，簡直寒酸得讓人想哭。沒有大紅喜字，沒有宴席，甚至連一顆喜糖都沒有。兩人就是把各自的破鋪蓋卷往同一個窯洞里一搬，這婚就算結(jié)了。

毛主席聽說了，風風火火地跑來“鬧洞房”。一看這冷清勁兒，大嗓門立馬喊開了，說結(jié)婚不請客可不算數(shù)。

張聞天一臉窘迫，說真沒錢，也沒東西。毛主席哈哈大笑，隨手寫了一首打油詩，調(diào)侃這位“風流天子”不愛江山愛美人。

這大概是這對夫妻這輩子收到的最珍貴的新婚禮物了。那時候的他們，窮得只剩下信仰，卻富得擁有了整個世界。

03

新中國成立后，張聞天當了駐蘇聯(lián)大使。這可是個肥差吧？

你要這么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在莫斯科的大使館里，張聞天立了個規(guī)矩：公私分明，甚至到了“變態(tài)”的地步。

當時國民黨遺留下來的使館倉庫里，堆滿了各種衣服和日用品。有些東西放著也是放著，后勤部門就提議，干脆低價賣給使館的工作人員，也算是給大家發(fā)點福利。

這事兒要是放現(xiàn)在，那不就是個內(nèi)部特賣會嗎？多大點事兒。

可張聞天一聽，臉立馬沉了下來。他和劉英帶頭，一件東西都不買，一件便宜都不占。他說我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撿便宜的。

更絕的是對兒子張虹生的教育。

張虹生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按理說，老來得子，不得寵上天？

可這孩子從小穿的都是張聞天改小的舊衣服，補丁摞補丁。后來張虹生回到國內(nèi)，想讓老爸幫忙安排個好工作。張聞天眼皮都沒抬，讓他有手有腳自己去考。

結(jié)果，堂堂總書記的兒子，最后去天津當了一名普通的鉗工，一干就是好多年。

有一次，張虹生想坐老爸的紅旗轎車過過癮。張聞天嚴厲地喝止，說那是國家配給我工作的，不是給你顯擺的。

這就是張聞天。在他眼里，公家的哪怕一根針，那也是帶電的，碰不得。

04

時間一晃，到了1976年。

這一年，對于中國來說，是個多事之秋。對于張聞天來說，更是生命的終點站。

此時的他，已經(jīng)不是當年的“洛甫”了。經(jīng)歷了特殊的十年，他的身體已經(jīng)被折磨得油盡燈枯。心臟病、肺水腫，各種毛病輪番上陣。

雖然他在1975年恢復(fù)了組織生活，補發(fā)了之前被扣押的工資，但這筆錢，卻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4月的無錫，春寒料峭。

病床上的張聞天，雖然戴著氧氣面罩，但神智還算清醒。他感覺自己這次恐怕是挺不過去了。

他把劉英叫到床前，眼神異常堅定。他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嗓子里擠出來的，告訴劉英有件事必須現(xiàn)在辦。

劉英握著他冰涼的手，心疼地讓他慢慢說。

但張聞天卻說不能慢。他提到了那筆剛剛補發(fā)的工資，還有解凍的存款，一共是四萬塊錢。

劉英點點頭，說那是咱們這輩子的積蓄，都在那兒呢。

張聞天突然提高了嗓門，眼神死死地盯著妻子，要她現(xiàn)在就立個字據(jù)。寫下來，等他死后，這筆錢一分不留，全部交給黨，作為他最后的黨費。

劉英愣住了。

她沒想到，丈夫在這個時候，腦子里想的不是給孩子留點什么，也不是給自己買塊墓地，而是要把這筆“巨款”全部捐出去。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丈夫竟然還要她“立字據(jù)”。

劉英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覺得委屈極了，咱們是一輩子的夫妻啊，我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你說的話，我什么時候沒照辦過？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05

張聞天看著泣不成聲的妻子，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但他抓著劉英的手，依然沒有松開。

他艱難地搖了搖頭。他并不是信不過劉英，他是怕給孩子們留下念想，怕給組織添麻煩。只有白紙黑字寫下來，他才能走得安心。

劉英明白了。

這個男人，不是不信她，而是他對自己的信仰，看得比命還重，比情還深。他要斷絕一切后路，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走。

劉英擦干了眼淚，找來紙筆。

她的手在抖，心在顫，但還是一筆一劃地寫下了那份特殊的“契約”：

“二人生前約定：二人的存款，死后交給黨，作為二人最后所交黨費。張、劉，1976年4月?！?/strong>

看著劉英簽下名字，張聞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了。他松開了那只抓了半天的手，臉上露出了一絲孩子般滿足的微笑。

1976年7月1日，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張聞天永遠地閉上了眼睛。終年76歲。

他走得靜悄悄的，沒有驚動太多人。

但他留下的那份“契約”，卻震動了所有知情人的心。

辦完后事，劉英沒有絲毫猶豫。她拿著那張帶著丈夫體溫的字據(jù)，將4萬元存款——這在當年可以買下幾套四合院的巨款，一分不少地交到了組織手中。

當工作人員接過這筆沉甸甸的黨費時，眼眶都紅了。

這哪里是錢啊？這分明是一顆滾燙的心！

后來，有人問劉英，那時候家里條件也不好，孩子們也就是普通工人，留點錢給孩子改善一下生活，不也是人之常情嗎？

劉英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說聞天說了，留給子女錢財，那是害了他們。留給他們一種精神，那才是用之不盡的財富。

看看現(xiàn)在的某些人，為了給兒孫撈錢，不惜把牢底坐穿；再看看當年的張聞天，為了把錢還給國家，不惜逼妻子立字據(jù)。

這人與人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張聞天雖然走了，但他留下的這個背影，卻像一座豐碑，永遠立在了歷史的長河里。

這就是老一輩共產(chǎn)黨人。他們可能沒有萬貫家財，但他們擁有的，是我們這個民族最稀缺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