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各種賬單如雪片般飛來。
我坐在書桌前，將水電燃氣的電子賬單一一打印出來。
水費320元。
電費980元。
燃氣費200元。
總計1500元。
在實行分賬制之前，這些費用通常是我來支付，每個月大概在五百元左右。
現(xiàn)在，家里憑空多出了四口人，費用直接翻了三倍。
我拿出計算器，再一次開始了我的表演。
總計費用1500元。
家庭總人口6人。
人均費用250元。
我，沈月然，應承擔的部分，是250元。
我干脆利落地通過手機銀行，給陸澤轉了250塊錢。
然后在微信上，把打印出來的賬單照片，連同詳細的計算公式，一并發(fā)送給了他。
當然，是通過我們共同好友陳曦的手機轉發(fā)的，因為他還把我拉黑著。
不到五分鐘，我的臥室門被擂得震天響。
“沈月然！你開門！”
是陸澤的怒吼。
我慢悠悠地走過去，打開門。
他漲紅著臉站在門口，手里捏著手機，屏幕上正是我發(fā)給他的計算公式。
“你什么意思？水電費才幾個錢？你也要算得這么清楚？”
“以前不都是你交的嗎？怎么，現(xiàn)在連這點錢都不愿意出了？”
他身后的走廊里，他媽抱著手臂，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哎喲，真是我們陸家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娶了這么個會算計的媳婦?！?br/>“每一分錢都算到骨子里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是龍?zhí)痘⒀??！?br/>“跟自己老公都算這么清，你這心是鐵打的嗎？”
我越過陸澤的肩膀，看向他那還在煽風點火的母親。
“媽，您這話就說錯了。”
我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
“當初可是您兒子，月薪六萬的陸澤先生，主動提出要跟我這個月薪兩萬的人實行分賬制的?！?br/>“我只是在尊重他的決定，并且認真地執(zhí)行而已?！?br/>“分賬制的精神，不就是經濟獨立，責任清晰嗎？”
我轉回頭，直視著陸澤的眼睛。
“還是說，你所謂的‘分賬制’，只是想把我的錢從家庭開支里分開，但你的責任卻不需要分？”
“你的分賬，就是讓我繼續(xù)承擔所有的家庭瑣碎，然后你就可以心安理理地用你的高薪去供養(yǎng)你的原生家庭？”
陸澤被我一連串的反問噎得啞口無言。
他的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我說的，正是他內心最真實、最卑劣的想法。
“我……我不管！反正這些錢就該你出！哪個女人結婚了不出這些錢！”他開始耍賴。
“我不會付的。”
“好啊?！蔽尹c點頭，退回房間。
我當著他的面，拿起了手機，查詢了本地電力公司的客服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我開了免提。
“您好，這里是xx電力公司，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甜美的客服聲音傳來。
“你好，我想咨詢一下戶號為xxxx的電費支付問題。”
“是這樣的，這個地址目前是合住狀態(tài)，我只愿意支付我個人產生的那部分電費?！?br/>“根據(jù)賬單，我個人應付的份額我已經支付給了我的合住人?！?br/>“如果其他人欠費，導致后續(xù)產生任何滯納金或停電處理，請直接聯(lián)系戶主本人，與我無關?！?br/>“我只是提前告知你們，避免后續(xù)產生糾紛?！?br/>電話那頭的客服顯然被我的操作驚呆了，沉默了幾秒鐘。
“好……好的女士，我們已經記錄了您的情況。我們會向戶主發(fā)送催繳警告通知?！?br/>掛掉電話，我看向門口目瞪口呆的陸澤。
他手里的手機“?！钡仨懥艘宦?。
他低頭一看，臉色瞬間變得比鍋底還黑。
我知道，那是電力公司發(fā)來的催繳警告短信。
警告他若不在四十八小時內繳清欠款，將按流程進行停電處理。
他氣得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指著我，半天吐出幾個字。
“你……你真狠！”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半個多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里，我們家上演著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
我鎖著我的臥室和衛(wèi)生間，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每天的餐食，我要么在公司解決，要么點精致的單人外賣。
陸澤和他的一家子，則是在經歷了幾天方便面和外賣之后，由他母親不情不愿地開始負責做飯。
當然，他們用的鍋碗瓢盆，花的燃氣水電，我都一筆一筆地記在我的小本本上，準備月底和陸澤清算。
這天，我正在公司寫一份重要的項目報告，陳曦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月然，告訴你個消息，你那個小叔子陸海，上周被公司裁了?！?br/>我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了一下。
“哦?！?br/>“哦？就一個哦？”陳曦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我的額頭，“我跟你說，他失業(yè)了，你婆婆肯定要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來，你可得當心點?！?br/>我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果然，陳曦的預言成真了。
晚上，我難得沒有加班，準時回到了那個名為“家”的牢籠。
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
陸澤、他媽、陸海，三個人正襟危坐地等在客廳，像是要開一場三方會談。
桌上擺著幾盤看起來就不怎么樣的菜。
“月然回來了，快，洗手吃飯。”陸澤破天荒地對我露出一個笑臉。
我心里警鈴大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換了鞋，走到餐桌旁，但沒有坐下。
“有事就說吧?！?br/>陸澤的母親清了清嗓子，換上一副慈祥的嘴臉。
“月然啊，你看，我們都是一家人?！?br/>“一家人就該互相幫助，對不對？”
“你弟弟陸海，前陣子工作上有點不順利，現(xiàn)在暫時沒上班?！?br/>“我聽說你在公司里人脈廣，跟領導關系也好，你看能不能……幫他在你們公司安排個位置？”
“不用太好的，清閑一點，能拿個萬把塊錢就行?！?br/>我差點被她這番理直氣壯的話氣笑了。
“媽，您可真看得起我?！蔽肄D向陸澤。
“你的意思呢？”
陸澤不敢看我的眼睛，含糊其辭地說：“都是自家人，能幫就幫一把嘛。”
我冷笑一聲，目光掃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fā)的陸海。
他正低著頭，一副理所當然等著我點頭的樣子。
“第一，我在公司只是個項目經理，沒有人事權，安排不了任何人。”
“第二，我的職場人脈和信譽，是我花了七八年時間辛辛苦苦積累下來的個人無形資產，它不屬于家庭共享資源?！?br/>我頓了頓，看著他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決定再加一把火。
“當然，根據(jù)我們之前約定的分賬制協(xié)議，如果你們非要動用我的個人資源，也不是不可以?！?br/>“付費咨詢?！?br/>“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給你們打個折，咨詢費市場價五千一小時，我收你們三千?！?br/>“至于能不能成，我不保證。”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誰呢！”陸海終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那張因為長期不工作而顯得有些浮腫的臉上，滿是惱羞成怒。
我平靜地看著他。
“不是看不起，是明碼標價?！?br/>“你！”
“夠了！”陸澤的臉已經徹底掛不住了。
當著自己母親和弟弟的面，被我這個妻子如此不留情面地羞辱，他的大男子主義徹底爆發(fā)。
“沈月然！你還有完沒完！不就讓你幫個忙嗎？你至于這么不近人情嗎？”
“你要是再這樣下去，這日子就別過了！”
他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威脅。
用離婚來威脅我，逼我妥協(xié)。
這在以前，或許是我的軟肋。
但現(xiàn)在，它是我求之不得的解脫。
“好啊。”
我的回答快到他根本沒反應過來。
“離婚?！?br/>“明天就去?！?br/>“這房子是你的婚前財產，我沒份。但是根據(jù)婚姻法，婚后我們共同還貸的部分，以及房產的增值部分，你需要折價補償我一半?！?br/>“車是我的婚前財產，跟你沒關系?！?br/>“我們倆名下沒有共同存款，正好，省得分割了。”
“我們一拍兩散，多好。”
我語速極快，條理清晰，像一個專業(yè)的離婚律師，當場就把我們的財產分割方案說了個明明白白。
陸澤徹底傻了。
他臉上的憤怒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一絲慌亂。
他沒想到我會這么剛，這么決絕，甚至連離婚條件都想好了。
他只是想嚇唬我，讓我服軟，可我卻直接把桌子掀了。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尷尬的死寂中，我那位演技精湛的婆婆，突然捂住胸口，兩眼一翻。
“哎喲……我的心口……好痛……”
她一邊呻吟，一邊軟綿綿地朝沙發(fā)上倒去。
又來這套。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我冷靜地拿出手機，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喂，你好，是急救中心嗎？”
“我們這里有位老人突發(fā)心臟不適，地址是xxxx小區(qū)xx棟xx室。”
“麻煩你們盡快派車過來?！?br/>掛掉電話，我看向已經慌了神的陸澤和陸海。
“救護車馬上就到?！?br/>我頓了頓，補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記得準備好錢?！?br/>“醫(yī)藥費，我們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