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八歲嫁給老趙的時候,想的很簡單——找個人搭伙過日子,不用再一個人扛著所有事。

老趙四十二,妻子三年前因病去世,留下一個十歲的兒子。我見他第一面是在同事組織的飯局上,他坐在角落里不怎么說話,偶爾笑一下也是禮節(jié)性的。散場時他主動要了我的微信,說:"你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

這話聽著舒服。我離婚五年了,女兒歸前夫,每個月探視一次。這些年我也見過幾個男人,要么嫌我有過婚史,要么開口就問我有沒有房子。老趙不一樣,他從不打聽我的過去,也不刻意討好我,就是偶爾約我吃個飯,幫我修修水管,換換燈泡。

半年后他說:"我想給兒子找個媽,給自己找個伴。你要是愿意,咱們就試試。"

我說行。

婚禮辦得簡單,就兩桌人,都是至親。老趙的兒子叫小宇,見我那天很乖,叫了一聲"阿姨"就低頭玩手機。我沒指望他馬上接受我,畢竟親媽去世才三年,這個年紀的孩子心里什么都懂。

搬進老趙家的第一晚,我睡不著。

不是因為認床,是因為那張照片。

臥室的床頭柜上,他前妻的照片還擺在那兒。相框擦得很干凈,照片里的女人笑得溫柔,穿著碎花裙子,頭發(fā)披在肩上。我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想著要不要跟老趙提一提,最后還是算了——人都走了,留張照片怎么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來做早飯,看見客廳墻上掛著一家三口的合影。老趙、前妻和小宇,三個人在海邊,笑得特別開心。我端著碗站在那兒,突然覺得自己像個闖進別人家的外人。

老趙從背后走過來,看見我在看照片,說:"這是前年去三亞拍的,小宇他媽最喜歡這張。"

我點點頭,沒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我發(fā)現(xiàn)這房子里到處都是她的痕跡。廚房里她買的餐具,陽臺上她種的花,連冰箱上貼的便利貼都是她的字跡——"記得買醬油"。我每天對著這些東西做飯、洗碗、晾衣服,總覺得自己是在替她照顧這個家。

小宇對我很客氣,但也僅限于客氣。他從不叫我媽,也不跟我多說話,每天放學回來就關上房門寫作業(yè)。有一次我做了他愛吃的紅燒肉,他吃了兩口說:"我媽做的更好吃。"

我說:"那下次我請教一下她的做法。"

小宇抬頭看我,眼神里有點意外,又有點防備。

老趙在旁邊打圓場:"小宇,阿姨對你好,你要懂得感恩。"

我擺擺手:"沒事,孩子說實話。"

但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躺在床上,聽著老趙均勻的呼吸聲,我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圖什么。本以為嫁過來就是過日子,做做飯,洗洗衣服,陪孩子寫寫作業(yè),像個普通家庭主婦那樣?？晌覜]想到的是,這個家里根本沒有我的位置——老趙需要的不是妻子,是保姆;小宇需要的不是繼母,是親媽。

最讓我難受的是,老趙晚上睡覺前會對著前妻的照片說話。

第一次聽見的時候我以為自己聽錯了。那天我去廚房倒水,路過臥室門口,聽見老趙在里面小聲說:"今天小宇數(shù)學考了九十五分,你要是在就好了。"

我站在門外,手里的杯子差點掉在地上。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幾乎每晚都會這樣。有時候說工作上的事,有時候說小宇的事,有時候就是簡單的一句"晚安"。而我就睡在他旁邊,像個透明人。

一個月后,我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我直接問他:"你到底把我當什么?"

老趙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說:"你娶我回來是想找個人替你照顧孩子,還是真的想過日子?"

老趙沉默了很久,說:"我以為你明白的。我對你沒有那種感情,但我覺得咱們可以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我笑了,"你每天晚上對著死人說話,我睡在旁邊像個擺設,這叫好好生活?"

老趙的臉色變了:"你不要這么說她。"

"我沒有不尊重她,但她已經(jīng)走了三年了。你到底是想要個妻子,還是想要個活著的牌位?"

老趙站起來,聲音有點顫:"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我說,"因為你從來沒打算讓我懂。"

那晚我們冷戰(zhàn)了。第二天早上老趙去上班前,小宇突然站在客廳門口,看著我說:"我媽去世那天,我爸哭了一整夜。后來他每天晚上都要跟我媽說話,不然睡不著。"

我看著這個十歲的孩子,突然說不出話來。

小宇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我就是叫不出口。我覺得一旦叫了,我媽就真的沒了。"

我蹲下來,和他平視:"你媽永遠都在,在你心里,在你爸心里。我不是來替代她的,我只是想讓這個家繼續(xù)往前走。"

小宇的眼眶紅了,轉身跑進了房間。

當天晚上,老趙破天荒地沒有對著照片說話。他側過身看著我,說:"對不起,我確實把你當成了解決問題的工具。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真的不知道。"

我說:"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想讓這個婚姻繼續(xù),就得學著放手。不是忘記她,是放過你自己。"

老趙沒說話,只是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心全是汗。

第二天,床頭柜上的照片不見了?？蛷d墻上的合影也被收進了相冊。老趙說:"我不是要抹掉她,只是想給你留點空間。"

我點點頭,眼睛有點酸。

后來的日子并沒有立刻變好,但至少我能睡著了。老趙開始試著和我聊天,小宇偶爾也會主動問我問題。我知道這個家永遠不會完全屬于我,但至少,我不再是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