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業(yè)八年的酒商說，第一次見到飛天茅臺跌破指導價。

我替他難過了三秒鐘。

然后我笑了。

一

老張?zhí)澚巳嗳f，相當于一輛豪華汽車。新聞里用了個詞——"焦慮"。

我仔細品了品這個"焦慮"。

一個囤了一百箱茅臺的人，投入兩百多萬的人，如今因為虧了三十萬而焦慮。這種焦慮，和你我每月還房貸時的焦慮，大概不是同一個物種。

他賭的是"年底旺季還有空間"。

什么空間？誰送禮的空間。誰請客的空間。誰在飯桌上需要用一瓶酒來完成某種心照不宣的交易的空間。

老張不是在賣酒，他是在押注一種生態(tài)。

這種生態(tài)，叫"中國式飯局"。

二

茅臺從來不只是一瓶酒。

它是硬通貨。是社交貨幣。是階層識別碼。是權(quán)力流通的潤滑劑。

你以為人們喝的是醬香？不，他們喝的是"這個面子我給你了"，喝的是"這事兒咱們心里有數(shù)"，喝的是"兄弟你夠意思我也夠意思"。

一千五的酒和兩千五的酒，口感上能差多少？但那一千塊的價差，差的是信號強度。

送一瓶一千五的茅臺，和送一瓶兩千五的茅臺，傳遞的信息完全不同。

前者叫"意思意思"。后者叫"來真的"。

三

所以你就能理解，為什么八年來茅臺不曾跌破指導價。

因為那不是市場在定價，是欲望在定價，是潛規(guī)則在定價，是無數(shù)個飯局上的需求在定價。

現(xiàn)在跌了，說明什么？

說明某些飯局開不起來了。某些禮送不出去了。某些人的某些需求，萎縮了。

你品，你細品。

四

新聞里有個細節(jié)很有意思。

市民陳先生買了兩箱茅臺，成交價一千六，他說"喝得起了"。

一個普通市民，終于覺得自己喝得起茅臺了。

這話聽著挺勵志的。但仔細想想，又有點魔幻。

一瓶酒，官方指導價一千四百九十九。但市面上從來買不到這個價。你得搶，得預(yù)約，得有渠道，得認識人。

指導價，成了一個行為藝術(shù)。

官方說這酒值一千五，市場說值兩千五。中間那一千塊，被誰賺走了？黃牛？渠道商？還是某些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灰色地帶？

現(xiàn)在價格回落，陳先生歡天喜地買來"自己喝"。

一個消費品，終于可以被消費者消費了。

這不是什么值得慶祝的事，這是一種悲哀的正常。

五

黃牛虧了三十萬，我不同情。

因為他本來就是寄生在畸形市場上的物種。他賺的每一分錢，都來自于信息差、渠道差和規(guī)則差。他賭的不是商品價值，而是這個社會某些角落的腐爛程度。

腐爛程度高，他就賺；腐爛程度降低，他就虧。

如今虧了，只能說明——

要么是經(jīng)濟不行了，大家沒錢了。

要么是風氣變了，大家不敢了。

要么是兩者兼有。

無論哪一種，黃牛的眼淚，都不值得一滴同情。

六

當然，也別高興太早。

茅臺跌了，可能只是暫時的。等經(jīng)濟回暖，等某些需求復蘇，它還會漲回去。

因為支撐茅臺溢價的那套東西，不會輕易改變。

只要還有人需要用一瓶酒來辦事，只要還有人需要用一場飯局來建立關(guān)系，只要還有人相信"喝的不是酒是面子"——

茅臺的神話，就不會真正破滅。

它會跌，然后漲。漲，然后跌。

波動的是價格，不變的是國情。

七

最后說一句。

陳先生一千六買來"自己喝"。

我祝他喝得開心。

但我更希望有一天，他能用一百六買一瓶好酒，不用在乎它是不是茅臺，不用在乎它能不能送人，不用在乎它喝出去有沒有面子。

只是因為好喝，就喝。

那一天，才是真正的盛世。

酒是用來喝的，不是用來炒的。這話聽著耳熟。

房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