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現在連一口像樣的蘋果都吃不到了。我前陣子接到云南昭通老李的電話，聲音發(fā)啞，說了句“今年果子全砸手里了，一單都沒人要”，我心里咯噔一下。十年前他寄給我那箱坑坑洼洼、像被蟲爬過的蘋果，我咬第一口就記住了——糖分足得舌尖發(fā)麻，脆得牙縫里都響。從那年起，每年秋天我家冰箱最底層必囤一箱，連孩子都搶著啃。那時候還得提前一個月預訂，不然根本搶不到。誰能想到，現在果農愁得睡不著覺，不是沒果子，是果子爛在地里都沒人問。

這事怪，也不怪。你去市場上看看，滿大街都是“丑蘋果”，價格還便宜，十塊錢三斤，標簽一貼，誰都能賣?？捎卸械呐笥阉较轮v，市面上所謂的丑蘋果，60%以上是假的。哪兒的次果子皮一擦不光溜，貼個產地標簽就說自己是昭通來的。消費者被坑過幾次，下次看見這三個字直接繞路走，壓根不想試。

更難的是，果子摘得太急。正宗的丑蘋果，糖心得在樹上熬到十月底十一月初，晝夜溫差大，養(yǎng)分才夠?，F在為了趕中秋國慶的禮盒行情，九月中下旬就全摘了。青的，澀的，咬一口酸得皺眉，哪有半點當初的味道？買一次上當，第二次再便宜也不會買。你說氣不氣，可果農也沒辦法，不早點摘，價格更拼不過。

村里種蘋果的人也太多了。早些年，全村就五戶敢賭這個收成，地少，管得精細?，F在家家戶戶砍了苞谷改種樹，漫山遍野全是果園。產量一上來，收購價直接砍半。去年還能賣三塊八一斤，今年兩塊都難出手。果農連化肥都不敢多上，農藥也省著打，樹養(yǎng)不好，果子自然差。質量下滑，消費者更不買賬，價格又被壓低，就這么一路往下滾。

還有個扎心的現實：沒人愿意為“不好看”買單。超市里，紅亮光滑的蘋果擺在最顯眼位置，標高價也有人掃。丑蘋果往角落一堆，標簽都懶得貼正。年輕人送禮誰拿這個？自己吃又怕酸，哪怕你告訴他是真貨、老樹結的，人家擺擺手，“看起來就不甜”。這年頭，連味道都得靠臉活著。

最痛心的是，不只是昭通的蘋果。我老家那邊的柿餅、山里的野生菌、西北的灰棗……多少土特產一開始憑著一口實在味打出口碑，后來一哄而上，改工藝、搶工期、貼牌子，結果把老主顧全嚇跑了。真正守著節(jié)氣、守著地力種東西的人，反倒賣不出去，慢慢也就不想種了。地荒了，味淡了，小時候那種一咬噴汁的勁兒，再難碰上一回。

前兩天我刷朋友圈，看到一張照片：老李蹲在果園里，手里攥著一個剛摘的蘋果，皮皺巴巴的，旁邊是還沒來得及摘的一樹果子，在風里晃。他沒說話，可我懂那眼神——不是求同情，是問一句：我們這么老實種東西，到底錯哪兒了？

你要是還記得那種帶著土味的甜，大概也會想問一聲，現在還有沒有一口蘋果，敢慢一點熟，丑一點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