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次歷險記

余順太

今年9月3日那天，我早早端坐在電視機前，屏息凝神，觀看期待已久的大閱兵。當熒屏上威武霸氣的徒步方隊走來時，當裝備方隊那些國之重器排列整齊，坦克的履帶碾過地面，發(fā)出低沉的回響時，當導彈車外殼在日光下熠熠生輝時，無不令人心潮澎湃。感慨之余，這不由讓我想起了70年代初，我所在的八二炮連武器裝備全靠騾馬拉的場景，還讓我想起了那次的歷險記……

進藏后，我被分到了三十二團團直八二炮連，該連駐扎在遠離團部五六十里的邦達山上。一年多后，連里接到團部命令：“八二炮連撒出現(xiàn)駐扎地，返回團直八二炮連的原住營房?！?/p>

我印象中全連日常的生活需要，都離不開燃料，而受當時的條件限制，解決燃料唯一途徑，就是各班排輪流上山伐木，然后再由連里的馬車拉回來。一天早操后，我們班的老班長張志學告訴我說，“連隊缺柴燒了，今天派你出趟公差，你和班里的另外兩個老兵坐連里飼養(yǎng)班的馬車去山溝里拉柴禾。”

飯后，兩位老兵叫上我來到了飼養(yǎng)班，坐上了馬車。駕駛馬車的是1968年從成都入伍的張老兵，這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一副兇巴巴的樣子，連隊里大部分戰(zhàn)友都悚他，全都管他叫張二逑。那天我們剛坐上馬車，他就神氣十足的揮起趕馬的鞭子使勁一甩，啪的一聲響，三匹騾馬甩動著尾巴，馬蹄有節(jié)奏地敲打地面，噠噠噠行駛在加查溝坑洼不平的土公路上。

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裝柴禾處。突然聽見山頂上有人高喊：“張班長，你們注意啦，開始放滾了?！辈灰粫宦犚娹Z隆隆的聲音響個不停，雷老兵告訴我，這是三班在山上打柴往山下放樹節(jié)。二十多分鐘后，樹節(jié)滾動的聲音停了下來。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卻是一個個身穿棉衣，肩背拉繩，滿臉汗?jié)n，渾身沾滿木屑，只能看見兩只眼在轉(zhuǎn)的戰(zhàn)友們，他們吃力地拖著一節(jié)節(jié)木柴和柴禾來到了公路邊。

我們幾人稍微休息一會，就開始將剛才砍下來的柴禾，往馬車上裝。兩位老兵很關(guān)照我這個新兵蛋子，叫我搬小的，他倆抬大的。剛裝到半車時，我感覺太累了，就靠在路邊石頭上歇歇。這時，公路前方來了三個趕著一群牛羊的藏族老鄉(xiāng)，張二逑靈機一動迎上前去，趕忙從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包黃金葉香煙，分別遞給藏族老鄉(xiāng)，同時用不太熟練的藏語，連比帶劃，請這三個老鄉(xiāng)幫忙裝一下柴禾。藏族同胞終于弄明白了張二逑的意思，二話不說就放下身背的牛皮包，與我們一起往馬車上壘柴禾。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就裝梱好了柴禾。張二逑咧嘴一笑忙用蹩腳的藏語對他們連聲說，“突杰切，突杰切?！保ㄒ饧粗x謝）又將乘下的那包黃金葉送給了三位藏族漢子。

我們和藏族老鄉(xiāng)揮手告別后，張二逑示意大家快上車，然后得意揚起了趕馬鞭，朝空中叭的一甩，剎車一松吱呀吱呀地往回趕。我們?nèi)朔謩e抓住梱柴禾的繩子，一搖一晃地往回走。

回頭路大部分都是下坡，正當我們的馬車不慌不忙往前趕的時候，誰想到后面跟上來了一輛拉著柴禾的解放牌汽車。由于路面狹窄顛簸根本無法錯車，那輛解放牌車無奈地跟在后面緩慢地向前移動。跟了一會，在前方出現(xiàn)了一段稍微寬一點的平坦路面時，解放牌車突然按響了喇叭，想超越過去。讓我們沒想到的是，聽見汽車刺耳的喇叭聲，三匹騾馬突然受到驚嚇，發(fā)力地拉著滿車柴禾四蹄翻飛往前奔跑不停。

眼見三匹騾馬停不下來，張二逑慌了，雙手緊緊拉住韁繩，嘴里不停的高聲吆喝道，“吁—吁—吁?！?/p>

飛速奔跑的馬車剛轉(zhuǎn)過這個彎，前面就遇到了長下坡，二球眼急手快，用力一拉剎車，只聽見嘭的一聲響，二逑失聲吼道，“遭了，剎車鏈斷了，準備跳車?！痹谒暮鸾兄?，我一下子就懵了腦殼一片空白，不曉得如何是好，整個身體在柴禾堆上來回摩擦碰撞。突然，車的右轱轆又撞上了路中間的大石頭，眼看馬車向左傾斜過來，張二逑大喊道，“跳車！”剎那間，兩個老兵縱身一躍，一個跳進了右邊的雜草叢里，一個被甩到了左邊小河溝，我也被巨大的慣性甩在了荊棘叢里，而負責趕車的張二逑則被重重摔倒在馬車左前方的沙堆里。馬車被車上木節(jié)頂住側(cè)翻過來，而駕轅的主馬D8卻被車夾壓得死死的，前面兩匹馬停止了奔跑，回頭看著被夾壓的主馬流出了眼淚，盡管它們無言，卻讓人心里感到了劇烈疼痛。

一直跟在后面的解放牌車，目睹了眼前突然發(fā)生的險情，戰(zhàn)友們紛紛從車廂上跳下來，迅速跑來援救。他們從各個方向把我們攙扶到了公路旁，一位戰(zhàn)友看我腳在流血，向汽車駕駛員從車上要來急救包，及時給我腳的受傷處作了包扎，同時攙扶著我躺在駕駛室。后來送到了團里衛(wèi)生隊，通過全面檢查，除了皮外傷尚無大礙。

這事盡管已過去了五十多年，只要我低頭看到腳上的那道疤痕，就想起了那次在加查溝所經(jīng)歷的驚險一幕，也想起了那些素昧平生參與救援的戰(zhàn)友們，這種危難時刻伸援手的戰(zhàn)友情深深地銘記于我心中。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余順太：重慶豐都人，1970年12月入伍，1976年3月退伍。曾在陸軍11師32團82炮連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