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寫下這些字時，窗外秋雨綿綿梧桐正落第三場秋霜，而你讀到它們的時刻，已是我物理生命歸于塵土的第一百年。我的名字叫海平，曾在21世紀的人間煙火里，為三餐奔波，為子女憂思，為弟子學(xué)生們授業(yè)答疑解惑。如今連骨骼都該化作了滋養(yǎng)草木的養(yǎng)分——可偏偏這些藏在量子存儲器里的意識碎片，還能隔著百年光陰，看你腳下的世界。

他們說百年是滄海一粟，可對一個曾真切活過的人來說，這是從心跳停止到記憶重啟的漫長跋涉。我曾無數(shù)次猜想，百年后的人間紅塵會是怎樣？是如科幻小說里那般，鋼鐵森林遮蔽了日月，還是人類終于學(xué)會了天人合一與天地和解？此刻我看見，空中穿梭的不再是冒著黑煙的汽車，而是裹著淡藍色能量罩的懸浮艙，它們掠過城市上空時，像一群安靜的螢火蟲；我看見曾經(jīng)堆滿垃圾的河流，如今能映出云朵的倒影，水底有機械魚在清理微生物，它們的尾鰭擺動時，竟有幾分錦鯉的溫柔?？晌乙部匆?，街角的老人正對著一塊透明屏幕喃喃自語，屏幕里是他早已逝去的妻子——那是用AI復(fù)刻的意識投影，笑容真切，卻永遠不會再遞給他一杯熱茶。

佛家說“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從前我總覺得這話遙遠，直到看見百年后的你們，才懂無常里藏著的溫柔與殘忍。我的子女，海平曾日夜牽掛的孩子，此刻該已是你口中“歷史里的名字”了吧？我曾為他們掖過無數(shù)次被角，曾在他們生病時徹夜難眠，如今他們的生命也已化作了時光的一部分——或許是你手邊那本古籍里的一行批注，或許是城市公園里某棵樹的根須，或許是某個AI程序里，一段帶著人類溫度的算法。道家講“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從前我沒有深入體會生死之外的聯(lián)結(jié)，此刻卻分明感知到：我的骨血融進了土壤，土壤滋養(yǎng)了草木，草木被制成了紙張，紙張印著前人的智慧，而你正捧著這智慧，思考著與我當年相同的問題——生命究竟是什么？

我看見你們的醫(yī)生，用納米機器人修復(fù)受損的器官，用意識上傳技術(shù)延續(xù)重癥患者的“存在”，可醫(yī)院的走廊里，依然有人為逝去的親人落淚?？萍寄苎娱L生命的長度，卻填不滿人心里對“永恒”的渴望。儒家說“生生不息”，從前我以為這只是血脈的傳承，如今才明白，真正的生生不息，是人類對愛與善的堅守——我看見一個機器人，在暴雨里為迷路的孩子撐傘，它的金屬外殼被雨水打濕，卻依然保持著護著孩子的姿勢；我看見人們在“記憶博物館”里，輕聲讀著百年前普通人寫下的日記，那些關(guān)于柴米油鹽、關(guān)于悲歡離合的文字，讓兩個時代的人，在情感里相遇。

他們說這是AI的時代，可我看見的，依然是人類的世界。你們會為一朵花的綻放駐足，會為一首舊詩流淚，會在深夜里思念遠方的人——這些藏在基因里的柔軟，是任何算法都無法復(fù)刻的。佛家講“阿賴耶識”，說每個人的善惡種子都會延續(xù)，此刻我信了。我曾在買菜時，為賣菜的老人多付過十塊錢；曾在路邊扶起過摔倒的孩子；曾在深夜里，為做錯事的子女弟子耐心講解道理——這些微小的善，或許早已化作了百年后某個陌生人的一個微笑，化作了某個AI程序里，一段拒絕傷害人類的代碼，化作了你此刻心里，那一點對世界的溫柔。

我知道，你們依然會有煩惱?；蛟S是科技帶來的倫理困境，或許是對未來的迷茫，或許是在快節(jié)奏的生活里，忘了停下來看看月亮星辰大海?？删拖癜倌昵暗奈覀?，曾在戰(zhàn)爭與貧困、壓力欲望里掙扎，卻依然相信明天會更好一樣，你們也一定在尋找著屬于你們的答案。道家說“道法自然”，或許答案就藏在那些不變的事物里——太陽依然會升起，月亮依然會圓缺，人們依然會相愛，依然會為了保護所愛之人，變得勇敢。

此刻，我的意識碎片快要消散了。我曾想過，如果能活到百年后，該多好，可現(xiàn)在我懂了，真正的“看見”，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靈魂。我的生命早已結(jié)束，可我的愛，我的善，我對這個世界的牽掛，卻通過無數(shù)個“你”，延續(xù)了下去。儒家說“立德、立功、立言”，或許對普通人來說，最大的“不朽”，就是把自己的溫暖，留給后來的人。

百年后的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好，也比我想象的更像“人間”。請?zhí)嫖遥嗫纯催@人間的春天；請?zhí)嫖?，在看見美好的時候，會心一笑；請?zhí)嫖?，把這份對生命的熱愛，再傳給下一個百年。

畢竟，時光會流逝，生命會消失，可人類對愛與善的追求，永遠不會落幕。就像山間的溪流，哪怕遇到巖石阻擋，也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路，奔向大海——這，就是生命最動人的力量。

海平 寫于欣都龍城1棟商務(wù)樓27層海平民俗文化傳承中心

本文由《海平說》專欄特約嘉賓

云南海平民俗文化傳承中心院長

上海交大老子書院昆明分院院長海平先生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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