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 千島

千島說

今年高考，

北京卷作文出題《在線》，

要求寫疫情期間的

“在線”經(jīng)歷、見聞和感受。

這三周我居家辦公，

我也給高考答個卷吧。

回家的路上，走在兩幢樓之間，迎面有只喜鵲擋了道，它抬頭看了看我，又向前蹦跶了幾步，敢情沒把我當陌生人。我注視了它一會兒，沖它招了招手：你好啊！喳，一個飛翔的姿勢，它瞬間消失在樹叢中。我想，它大概是誤會了我的友好，以為是在驅(qū)趕它吧。

提筆，沒想到這篇文字會是這樣的開場。由于疫情，兩個多禮拜的居家辦公，除了偶爾到周邊購買生活必需品，每天傍晚在家門口的自行車專用道上騎一圈，活動的半徑僅限于小區(qū)內(nèi)，也因此對這個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園有了格外的在意。以往，匆匆進出家門，怎會有閑心去逗弄一只喜鵲呢。

提心吊膽著小區(qū)萬一出現(xiàn)陽性病例會被封控，趁還沒勒令足不出戶，能有時間我就不想蝸居家里。因為誰也不知道今晚睡下，也許明天一覺醒來，你想出門，已經(jīng)是違法行為，我常聯(lián)系的朋友中，小一半體驗到了“囚”不再只是一個寫在紙面上的字了。于是，我的日常無形中就有了一個新的固定模式，在前幾天的推文附記里提及過，抄錄如下：

近兩周，居家辦公，不允許外出，在線共享位置監(jiān)督。長大成人，第一次切身感受自由多好。早起，洗臉，刷牙，吃飯，拿上一本書，去最近的點測核酸?；氐叫^(qū)花園，坐小木屋前，讀書，觀花，聽鳥鳴。偶爾起身，趟假山流水，發(fā)呆竹林間。餓了，回家吃飯。

這只喜鵲，就是在回家吃飯的路上遇見的。吃完飯，我沿原路返回，小木屋的廊檐走道成了我坐班的地方。小木屋曾經(jīng)做過琴房，我兒子上幼兒園時在這里學過鋼琴，現(xiàn)在成了雜物間，門上掛著一把鐵鎖。木屋內(nèi)沒有了往日的生機，木屋外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放眼四顧，幾乎看不到房子，恍惚間有置身于一個大植物園的幻覺。

十年樹木，小區(qū)里的樹木，年輪都在二十年以上了。木屋的后面是一片高大的樹林，現(xiàn)在正枝繁葉茂。木屋的西側(cè)就是竹林，竹林里還有幾棵松樹。木屋東側(cè)挨著一條小徑，小徑往東盤踞著龍爪槐一族。這幾天，有一對年輕人在龍爪槐下掛了吊床，除了飯點時間不在，他們把白天的時光都消耗在了這樹蔭里。極富有情趣的是他們養(yǎng)了一只鸚鵡，男孩女孩遛彎時，鸚鵡乖巧地站在他們的肩頭，左顧右盼，不懼路人——提起鸚鵡，我又想起了喜鵲，它能不怕我都好啊。

坐在木屋前，我的視線焦點當然是正前方的花園，一個長滿月季的花園，紅色粉色是主色調(diào)。花園南側(cè)盡頭的平臺上建有一座木構(gòu)方形涼亭，亭內(nèi)有方桌長凳，白天黑夜都有人流連其中。不知道是哪位有雅趣者找了塊木板，還刷了漆，用毛筆題寫三字——聚賢亭，懸掛在亭內(nèi)北側(cè)正上方。

平臺欄桿外挖了一個人工湖，水源來自湖西邊的假山。假山上放水時，汩汩流瀑吸引著在湖岸撈蝌蚪的孩子們，他們蜂擁著跑到假山下流往湖里的水道，踩水嬉戲?？吹胶⒆觽兊臍g鬧場景，我眼前自然浮現(xiàn)起頑童時代的兒子，大人稍不留神，他就呲溜爬過嶙峋的怪石到了假山頂，壞笑著看向怕他磕了碰了的我們。

每日往返小木屋時，早幾天我走近道，跳踩著連接湖南北兩岸的間斷石道，穿過花園直接到木屋或回家。自發(fā)現(xiàn)假山有流水后，我就改道走花園西邊，為的是能踏進冰涼的水道，感覺就像小時候在南方老家，在炎熱的夏季在小溪里躲陰涼。

那天正踏水而行，自顧追尋假山邊通向花園的小橋下的湖水里，七八條悠哉游哉的鯉魚的動向，一個稚嫩的聲音叫我：大哥哥，你幫我抓條魚吧。在孩子的眼里，我也還是個孩子嗎？我倒希望自己永遠童心未泯。跟小女孩說完再見，我又有怎樣的遇見呢？

開心開心！前往小木屋，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叫我大哥哥，哈哈！到了小木屋，還有四個老太太一見我，就連聲謝我，說等了兩天，也沒見到我，她們都在微信群里找我了，還爭論我是不是戴眼鏡，我只是舉手之勞修了幾把椅子而已。還送我雪碧，說這雪碧都帶在身邊兩天了，溫暖！

這是當天順手寫下發(fā)給也在居家辦公的朋友的，即時分享給他們解悶。發(fā)現(xiàn)這小木屋妙處的大有人在，難得只有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常有孩子們過來玩扮家家的游戲，也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連續(xù)幾天上午捧著kindle在閱讀電子書。這幾個老太太則是一年四季每天必到，早上八九點，下午四五點，她們都會聚在這里閑聊。小木屋前的舊椅子，就是她們搜羅過來的。我見椅子搖搖晃晃的，她們年齡都在八十歲以上了，坐了摔倒可不是小事，就惦記著找了鐵釘給修好了。

和老太太們聊了十來分鐘，知道了她們都是有故事的人。一個紡織女工，祖輩都是老北京，搬來小區(qū)之前家在二環(huán)內(nèi)，她說胡同里住著太憋屈，這里天大地大心就寬了。一個四十年前從淮北來北京，她先生是大學教授，改革開放后國家解決夫妻兩地分居，她隨夫遷京。一個接生大夫，她是這群老太太中年齡最大的，今年八十八歲，她告訴我最多的一天她接生了八個孩子。一個河南村婦，孩子接她來京養(yǎng)老，她說起她大姐生了八個孩子，大躍進那幾年沒吃的，餓死了七個，只活了一個……

老太太們跟我道別，顫巍巍地挪動著腳步，都回家吃飯去了。我坐在小木屋前，現(xiàn)在整個花園里只有我一個人了，聽到空中有喜鵲飛過，是擋了我道又被我嚇著了的那只喜鵲嗎？我打開書讀，想著歲月靜好。

王曉君 主編

華文出版社 | 2021年8月出版

文字是有生命力的，名家名篇就更是。無論社會如何迅疾，閱讀總會一直被我們秉承下去，在經(jīng)典中感悟，從篇章中學習，慢慢沉淀我們自身的素養(yǎng)，不奢求高度，但期求有深度。停停，看看這些流淌著生命的文字，或許，我們就真正能提高自身的人文涵養(yǎng)，這不需多么響亮的口號，也不用多么繁瑣的程序，只要你愿意，捧起這本書，和我們一起，為涵養(yǎng)而閱讀。本書精選了中國當代作家近兩年內(nèi)發(fā)表的優(yōu)秀散文，這些散文從發(fā)表就一直被公認為名篇，我們結(jié)集出版是為了更好地從總體上來領悟這些優(yōu)美的文字和字里行間的美感。

「百年孤獨」第420篇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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