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三月十九日凌晨，崇禎在紫禁城前殿敲鐘。鐘聲一遍又一遍，空蕩蕩的大殿里，沒有一個大臣出現(xiàn)。

整個朝廷，只剩下一個太監(jiān)站在他身邊。

這個太監(jiān)叫王承恩，幾個時辰后，他做了一個選擇，讓三百年后的敵國皇帝都為之落淚。

那個不會游泳卻敢跳水的太監(jiān)

天啟年間，信王府里發(fā)生過一件事。

那時候朱由檢還不是皇帝，只是個不被待見的皇族少年，他五歲那年，生母劉氏因罪被杖殺。父親明光宗本來就不喜歡他，母親死后更沒人管他。

寄人籬下，孤苦伶仃。

有一天，朱由檢失足落入王府的水池。水很深，他不會游泳，在水里拼命掙扎。

岸上站著一群太監(jiān)。

他們大喊救命，卻沒有一個人敢跳下去。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jiān)沖了出來，一個猛子扎進水里。

問題是，這個太監(jiān)自己也不會游泳。

兩個人在水里一起撲騰，差點雙雙淹死，最后還是會水的侍衛(wèi)趕來，把他們都救了上來。

事后，很多人嘲笑這個太監(jiān)傻。

朱由檢卻把他記住了。

滿府的人，只有這一個人敢為他拼命，哪怕方法很蠢，哪怕自己也會死。

這個太監(jiān)，就是王承恩。

他出身河北邢臺太行山深處的白岸口村，家境赤貧，父母雙亡。沒有活路，被親戚送進宮里閹割，做了太監(jiān)。

命運把兩個被拋棄的人推到了一起。

一個被閹割了身體，一個被剝奪了親情。他們在信王府相遇，彼此成了對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這種關系，超越了主仆。

王承恩進入信王府，最初是有任務的。他隸屬于大太監(jiān)曹化淳名下，而曹化淳與魏忠賢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派他來，多半是為了監(jiān)視這個皇族少年。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承恩的立場變了。

他看著朱由檢從一個孤苦的孩子長成少年，他選擇背叛自己的"組織"。

天啟七年，明熹宗朱由校病死，沒有兒子，信王朱由檢成了唯一的繼承人。

魏忠賢坐不住了，他派人送來四個絕色美人，名義上是恭賀新君，實際上藏著迷魂丹。

王承恩一眼識破。

他命人搜查，果然搜出了藥物，這一下，徹底得罪了權傾朝野的九千歲。

從此，王承恩與魏忠賢決裂，他把自己的命運，死死綁在了朱由檢身上。

那些逃跑的人，和那個留下的人

崇禎十七年正月初一，北京城出了一件怪事。

皇帝親自撞鐘召集百官，鐘聲響了很久，居然沒人來。

大臣們住得遠，說沒聽見，等他們陸陸續(xù)續(xù)趕到，已經(jīng)亂了套。文官跑進武官的隊列，武官擠進文官的班次，一片混亂。

崇禎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

那天還刮大風，黃沙漫天，咫尺之間看不清人。鳳陽傳來消息，地震了。

所有人都覺得不吉利。

三個月后，同樣是撞鐘，同樣是無人回應。

這一次，不是鬧劇，是真正的末日。

三月十八日夜，李自成的大軍已經(jīng)攻破北京外城，內城岌岌可危。

這天晚上，負責守衛(wèi)京師的成國公朱純臣在干什么？

他"赴宴"去了。

國都即將淪陷，勛貴之首去吃飯了。

崇禎想突圍，他跑到朝陽門，門關著，叫不開。跑到安定門，門閘被銅汁澆鑄，根本打不開。

他想找外戚躲一躲，所到之處，全是閉門羹。

走投無路，崇禎回到紫禁城。

三月十九日凌晨，內城失守，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喊殺聲越來越近。

崇禎走到前殿，命令敲鐘召集百官。

鐘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大殿空空蕩蕩。

那些平日里山呼萬歲的大臣，一個都沒有出現(xiàn)。

兵部尚書張縉彥后來主動打開正陽門，迎接李自成進城。那些四散逃命的官員，兩天后朝賀李自成時，擁擠爭進，生怕落于人后。

三月十九日凌晨，整個朝廷只剩下一個人還站在崇禎身邊。

王承恩。

一個太監(jiān)。

煤山上的兩棵樹

崇禎知道大勢已去。

他回到后宮，逼迫周皇后和袁貴妃自盡。

周皇后上吊前，說過一句話："我在南方有個家。"這是在暗示南遷，崇禎聽懂了，卻沒有回應。

他親手砍向長平公主，劍落在這個十五歲女孩的手臂上。公主倒地，僥幸活了下來。

處理完后宮，崇禎把三個兒子叫來，讓他們換上平民衣服，分頭逃命。

然后，他走向王承恩。

他把劍遞給王承恩，讓他幫自己了斷。

王承恩接過劍。

他拿起來，又放下，再拿起來，又放下。

他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他可以為皇帝去死，卻下不了手讓皇帝死在自己劍下。

崇禎看著他，長嘆一聲，扶起了這個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老太監(jiān)。

兩人相互攙扶，走出神武門，跌跌撞撞爬上煤山。

站在山頂，北京城盡收眼底。到處是火光，到處是喊殺聲。

崇禎跑得太急，左腳的鞋子跑丟了。

他咬破手指，在藍色袍服上寫下血書：

"朕涼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發(fā)覆面。任賊分裂朕尸，勿傷百姓一人。"

寫完，他摘下皇冠，用頭發(fā)遮住自己的臉。

他覺得自己沒臉見列祖列宗。

煤山上有一棵歪脖子槐樹，崇禎在樹上系好白綾，結束了自己三十三歲的生命。

王承恩看著這一切。

他對著崇禎的遺體，三拜九叩。

據(jù)說，他在一塊石頭上用血寫了四個字：忠君愛國。

然后，他走到旁邊的一棵海棠樹前，也系上了白綾。

崇禎讓他走，他不走。

他選擇追隨他的主人，去另一個世界。

三百年后，兩座皇帝為他立的碑

崇禎和王承恩的尸體在樹上掛了三天。

李自成進城后，下令搜索皇帝。"獻帝者賞萬金，封伯爵。匿者滅族。"

三月二十一日，尸體被發(fā)現(xiàn)，早已凍僵。

北京的老百姓自發(fā)湊錢，買了柳木棺材。

大明天子，連一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

李自成下令，把崇禎葬進田貴妃的墓里，這座墓后來被稱為思陵。

王承恩的遺體，被葬在思陵旁邊。

故事到這里，本該結束了。

但讓人意外的是，真正讓王承恩名垂青史的，是他的敵人。

清軍入關后，順治皇帝做了一件事——他下令以禮改葬崇禎，并為王承恩修墓立碑。

順治二年，他親自撰寫碑文，刻在王承恩墓前，碑首四個字："御制旌忠"。

碑文中寫道："貞臣為主，捐軀以從。"

八個字，評價了王承恩的一生。

順治十七年，他又為王承恩立了一塊更大的碑，碑文長達八百字。

順治多次拜謁思陵。有一次，他在崇禎墓前失聲痛哭，喊出一句話：

"大哥大哥，我與若皆有君無臣。"

他覺得自己和崇禎是同一類人，都想干一番事業(yè)，都被大臣們拖累。

他在王承恩墓前駐足良久。

一個前朝的太監(jiān)，讓這位新朝的皇帝動了真情。

到了康熙年間，康熙皇帝又為王承恩豎碑立傳。

一個太監(jiān)，讓兩代帝王為他立碑，這在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

今天，如果你去明十三陵的思陵，會看到一座小小的墳塋。墓只剩一個直徑六米的土堆，但保留著三通石碑。

王承恩墓坐西朝東，永遠守護著他的主人。

三百多年過去了，那些逃跑的大臣，早已被遺忘。那些投降的將領，被編入《貳臣傳》，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只有這個太監(jiān)，被敵人的皇帝封為"千古忠臣"。

忠誠這種東西，有時候超越朝代，超越立場，甚至超越敵我。

這大概就是王承恩的故事，能讓三百年后的人落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