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死死盯著那張被捏皺的A4紙，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手里捏著的不是一張紙，而是一顆隨時會炸的臟彈。那上面的每一個字——“同居六年”、“共同生活”，都像是一根燒紅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他的視網(wǎng)膜，再順著視神經(jīng)一路扎進心臟。一陣劇烈的反胃感從胃部直沖天靈蓋，那種惡心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就像是他原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白玉鐲子，猛然發(fā)現(xiàn)被人扔進糞坑里浸泡過，再洗得再干凈，他也忍不住想嘔吐。他腦海里全是未婚妻以前在他面前那副楚楚可憐、不諳世事的模樣，此刻想來，只覺得那是最高明的偽裝，每一句“我也沒談過戀愛”，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得他自尊心粉碎。他覺得自己不像個未婚夫，倒像個接盤的冤大頭，這屈辱感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喉嚨里帶著血腥味。

張雅癱坐在地上，臉頰火辣辣地疼，可心里的疼比臉上勝過百倍。她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哪怕自己皺一下眉都會心疼半天的男人，此刻卻像看垃圾一樣看著自己。她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巨大的委屈和不解交織在一起。她不明白，為什么六年前的那段感情成了死罪？那時候她也真心付出過，那是她的青春啊，怎么到了李生嘴里，就變得如此不堪入耳？她感到一種深切的恐懼，那是對被拋棄、被社會性死亡的恐懼。她想大聲反駁，想說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可看著李生那雙嗜血的眼睛，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件被使用過、折舊過、已經(jīng)失去了價值的二手商品，被人嫌棄地扔在角落，連標價簽都被撕碎了。

張父跪在冰冷堅硬的瓷磚上，膝蓋傳來鉆心的刺痛，可更疼的是心。他這輩子最寶貝的女兒，此刻被人指著鼻子罵破鞋，每一句話都像鈍刀子在他老肉上割。他聽著“臟”、“爛貨”這些字眼，老臉漲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又恨不得沖上去拼命?？墒牵粗畠罕罎⒌臉幼?，他又不得不把脊梁骨彎下去，再彎下去，直到彎到塵埃里。心里那點做父親的尊嚴，在“女兒終身幸?！边@五個字面前，碎得連渣都不剩。他甚至開始恨自己，恨當初為什么沒管好女兒，恨這世道為什么對女人這么殘忍，更恨眼前這家人為什么如此絕情。

李生母親站在一旁，手里剝著橘子，眼神卻冷得像冰窖。她心里沒有一絲憐憫，反而涌起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她早就覺得這女孩子有點輕浮，沒想到還真有這檔子爛事。此刻看著老兩口跪地求饒的樣子，她心里甚至生出一股變態(tài)的快感——這就是門風的勝利，這就是清白的勝利。她覺得兒子的憤怒是完全正當?shù)?，這不僅是娶妻，更是關(guān)乎家族血脈的大事。如果真娶了個這么復(fù)雜的媳婦進門，以后這日子還怎么過？街坊鄰居會怎么看他們家？這門，關(guān)得好，關(guān)得對，哪怕做惡人，也要把這一家子“臟東西”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