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
下篇
“我能給他什么，是我的事?！绷洲敝币曋敛煌俗?，“至少，我能給他全部的愛和陪伴，而不是把他當成一個需要處理的‘麻煩’，一個可以用來交換的‘籌碼’，一個必須隱藏起來的‘污點’?！?/p>
“顧淮，”她叫他的名字，最后一次，帶著一種徹底的釋然和決絕，“我們之間，早就完了。從你為了蘇曉雯，把我的尊嚴和健康放在天平上稱重的那一刻起，就完了。這個孩子，是意外，但不是你的所有物。請你，離開我的生活?！?/p>
說完，她不再看他，就要關(guān)門。
“等等！”顧淮用手抵住門板，力道很大，防盜鏈繃緊了。他的呼吸急促，眼底翻涌著怒意、不甘，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恐慌。“那份骨髓報告……”他忽然突兀地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某種審視和懷疑，“捐獻前的全面體檢，包括孕檢，為什么當時沒有查出來？手術(shù)前一刻你才說……林薇，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終于問出了這個盤旋在他心頭多日的疑慮。一切都太巧，太具沖擊力，讓他不得不懷疑。
林薇關(guān)門的動作頓住了。
她慢慢轉(zhuǎn)回臉，隔著門縫，看向顧淮。他的眼神銳利，試圖從她臉上找出破綻。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
然后，林薇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很淺，很淡，卻莫名讓顧淮心頭發(fā)涼。
“顧淮，”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卻清晰地鉆進他耳朵里，“有些問題，何必問得那么清楚呢？知道答案，未必是件好事?！?/p>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東西——疲憊，悲哀，嘲諷，還有一絲……憐憫？
“就像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的聲音更低，幾乎融進傍晚昏暗的光線里，“那份骨髓配型報告，或許本來就不該那么‘合適’?！?/p>
顧淮的瞳孔驟然收縮！
什么意思？什么叫“本來就不該那么合適”？
他還想問，林薇卻不再給他機會。
“再見，顧淮?！?/p>
“砰”的一聲輕響，門被徹底關(guān)上，防盜鏈扣死的聲音清晰傳來。
顧淮被隔絕在門外，怔怔地看著那扇緊閉的、老舊的鐵門，耳邊反復(fù)回響著林薇最后那句話。
骨髓報告……不該那么合適？
一個可怕的、荒謬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纏上了他的心臟。
他失魂落魄地轉(zhuǎn)身，腳步有些踉蹌地走下樓梯。坐進車里，卻沒有立刻發(fā)動。他拿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懸停良久，最終撥通了一個號碼。
“李院長，是我，顧淮。有件事，需要你幫我查一下，關(guān)于我太太……關(guān)于林薇女士，上次捐獻骨髓前的所有原始檢查報告，尤其是配型相關(guān)的詳細數(shù)據(jù)……對，所有，我都要。另外，蘇曉雯小姐那邊的移植后觀察數(shù)據(jù)，也一并給我……盡快。”
掛斷電話，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腦子里一片混亂。
林薇最后那個笑容，和她那句話，像魔咒一樣揮之不去。
如果……如果那份報告真的有問題……
那曉雯現(xiàn)在身體里流淌的……到底是什么？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悄然竄起。
而門內(nèi)的林薇，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剛才強撐的力氣瞬間抽離，她捂著砰砰直跳的心臟，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顧淮起疑了。
比她預(yù)料的還要快。
不過，沒關(guān)系。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所有的原始記錄，該處理的，都已經(jīng)處理干凈了。顧淮就算去查，也查不出任何明面上的問題。那份被他視為救命稻草的“高匹配度”報告，在專業(yè)層面上，完美無瑕。
只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自己生根發(fā)芽。
尤其是對顧淮這樣多疑又掌控欲強的人。
她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心跳平復(fù)了一些，才扶著墻慢慢站起來。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往下看。
顧淮的車還停在樓下，他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地停在那里，像一頭蟄伏的、困惑又煩躁的獸。
林薇放下窗簾，不再去看。
她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一個厚厚的文件袋。里面是復(fù)印好的骨髓捐獻相關(guān)文件、孕檢報告、以及她早已簽好字的那份離婚協(xié)議。
她抽出離婚協(xié)議，目光落在最后自己簽名的地方。筆墨早已干透，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是時候，推進下一步了。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律師朋友的電話。這位朋友專打離婚和婦女權(quán)益官司，能力出眾，且口風極緊。
“喂，學姐，是我，林薇。上次咨詢的事情，我考慮好了，想正式委托你……對，代理我的離婚訴訟。另外，還有一些情況，我需要單獨跟你面談，關(guān)于……孩子，以及一些可能存在的醫(yī)療記錄問題?！?/p>
電話那頭傳來干練的女聲：“好，薇薇，我明白了。時間地點你定，我隨時可以。放心，交給我?！?/p>
掛斷電話，林薇感到一陣虛脫般的輕松，緊接著是更深的疲憊。
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
她不僅要離開顧淮，還要為肚子里的孩子，爭一個完全自由、安全的未來。而顧淮最后那句關(guān)于骨髓報告的質(zhì)問，提醒她，有些秘密，或許終將無法永遠埋葬。她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幾天后，林薇的律師正式向顧淮的律師發(fā)出了律師函，就離婚協(xié)議中財產(chǎn)分割（林薇主動放棄了大部分，只要求獲得她應(yīng)得的極小一部分和那套母親留下的老房子）、以及未來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歸屬（林薇要求獨立撫養(yǎng)，顧淮擁有探視權(quán)但需經(jīng)她同意）等條款進行正式溝通和協(xié)商。態(tài)度明確，措辭嚴謹，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顧淮收到消息時，正在蘇曉雯的病房里。
蘇曉雯恢復(fù)得不錯，臉上有了些血色，正靠在他懷里，小聲說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顧淮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手里捏著特助剛剛送進來的文件袋，里面是律師函的復(fù)印件，以及李院長那邊初步反饋的消息——明面上的檢查記錄一切正常，沒有任何違規(guī)或篡改痕跡。
一切正常。
可林薇那句話，還有她當時的神情，像根刺一樣扎在他心里。
“淮哥？”蘇曉雯察覺到他的走神，抬起蒼白的臉，柔聲問，“怎么了？是公司有事嗎？”
顧淮回過神，將文件袋隨手放在一旁，勉強笑了笑：“沒什么。你接著說?！?/p>
蘇曉雯敏感地看了一眼那個文件袋，又看了看顧淮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陰郁，咬了咬嘴唇，輕聲說：“淮哥，是不是……因為林薇姐？還有……那個孩子？”
顧淮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
蘇曉雯的眼圈慢慢紅了，聲音帶上哽咽：“對不起，淮哥，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病了，你們也不會……那個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如果林薇姐堅持要生下來，我們……我們可以一起撫養(yǎng)他，我會把他當親生的一樣的，真的……”
她說著，眼淚簌簌落下，柔弱又懂事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若是以前，顧淮早已將她摟緊，溫言安慰。
可此刻，看著她的眼淚，聽著她“大度”的提議，顧淮心里卻莫名升起一股煩躁。一起撫養(yǎng)？林薇那決絕的樣子，怎么可能同意？而且……如果骨髓報告真的有問題……
這個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他不動聲色地松開摟著蘇曉雯的手臂，替她掖了掖被角，語氣平淡：“別想那么多，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好好養(yǎng)病。這些事，我會處理。”
蘇曉雯看著他冷淡了些的態(tài)度，心里一沉，淚水流得更兇，卻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顧淮起身：“我出去打個電話。”
他走到病房外的走廊盡頭，點燃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再次拿出手機，撥通了另一個號碼。這一次，是打給一個信得過的、從事不那么合規(guī)調(diào)查的私人關(guān)系。
“幫我深挖一個人所有的醫(yī)療記錄，尤其是最近幾個月的，不管通過什么渠道……對，林薇。還有，三年前她入職顧氏前的所有背景，也再查一遍，越細越好……錢不是問題?！?/p>
他要弄清楚，林薇到底隱瞞了什么。
與此同時，林薇在律師的陪同下，開始有條不紊地推進離婚程序。她拒絕了顧淮律師提出的所有“優(yōu)化”條件，堅持自己的訴求。面對顧淮方偶爾流露出的、以勢壓人的威脅，她的律師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并暗示掌握了一些可能對顧淮及顧氏形象不利的“情況”。
談判陷入僵局。
林薇并不著急。她知道顧淮在查她，她也故意留下了一些看似不起眼、卻能引導(dǎo)方向的線索。她在等，等顧淮自己一步步接近那個“真相”。
孕期進入第三個月，林薇的早孕反應(yīng)有些嚴重，但精神狀態(tài)卻奇異地穩(wěn)定下來。她開始學習孕期瑜伽，報名了線上孕婦課程，甚至還接了兩個小設(shè)計單子。生活被填充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時間再去回想過去的傷痛。
只是偶爾深夜，撫摸著小腹感受那微弱的胎動時，她會對著黑暗輕輕說話：“寶寶，別怕，媽媽會保護你。我們會有新的生活?！?/p>
這天下午，林薇剛從社區(qū)醫(yī)院產(chǎn)檢回來，手機響了。是顧淮。
她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接了起來，沒說話。
電話那頭，顧淮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山雨欲來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你現(xiàn)在，立刻，來市醫(yī)院。曉雯……出了點問題?！?/p>
蘇曉雯出了問題？林薇心頭一跳，直覺告訴她，這不是普通的“問題”。
“她怎么了？”林薇語氣平靜。
“移植后出現(xiàn)嚴重排異反應(yīng)，原因不明?！鳖櫥吹穆曇艟o繃，“醫(yī)生懷疑……和供體骨髓有關(guān)。我需要你過來，配合一些檢查?！?/p>
果然。林薇閉了閉眼。該來的，還是來了。只是沒想到，排異反應(yīng)會這么快出現(xiàn)，這么嚴重。
“顧淮，”她緩緩開口，“捐獻手術(shù)是你們醫(yī)院做的，所有流程合規(guī)合法。我現(xiàn)在是孕婦，需要靜養(yǎng)，不方便去醫(yī)院。蘇小姐的情況，我很遺憾，但與我無關(guān)?！?/p>
“與你無關(guān)？”顧淮的聲音陡然拔高，近乎低吼，“林薇！那份報告！你那天說的話！你敢說與你無關(guān)？！我現(xiàn)在懷疑你提供的骨髓根本就有問題！你這是謀殺！”
謀殺。好重的指控。
林薇的心冷了下去，但聲音卻越發(fā)平靜：“顧先生，請你注意言辭。誹謗和誣陷，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如果你有證據(jù)，請報警，或者讓你的律師聯(lián)系我的律師。如果沒有，請不要打擾我休養(yǎng)。”
“林薇！”顧淮氣急敗壞，“你以為你躲著就沒事了？我告訴你，曉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顧淮，”林薇打斷他，語氣里帶上了一絲真實的疲憊和悲哀，“到了現(xiàn)在，你心里想的，還是只有蘇曉雯的安危嗎？哪怕你有一點點，想過我為什么會那么做，想過那個被迫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我，是什么感受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只有粗重的呼吸聲。
“我不會去的?！绷洲弊詈笳f道，“另外，我的律師會正式就你剛才的威脅言論發(fā)出警告函。再見?！?/p>
她掛斷了電話，并且將這個號碼也拖進了黑名單。
放下手機，她的手有些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種塵埃落定般的虛脫。
蘇曉雯的嚴重排異，在她的預(yù)料之中，但沒想到會這么猛烈。看來，那份“精心準備”的骨髓，效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接下來，顧淮會怎么做？瘋狂反撲？還是……
她走到窗邊，望著陰沉的天空。山雨欲來風滿樓。
幾天后，林薇收到了法院的傳票——顧淮以“惡意隱瞞健康狀況，提供不合格醫(yī)療捐獻物，導(dǎo)致他人生命健康受到嚴重威脅”為由，將她告上了法庭。同時，顧氏的公關(guān)團隊開始悄悄運作，一些關(guān)于“某富豪妻子為報復(fù)，捐問題骨髓害人性命”的模糊傳聞，開始在特定小圈子里流傳。
林薇的律師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向法院提交了反駁證據(jù)，包括林薇全部的、顯示健康的體檢報告，正規(guī)的捐獻流程文件，并反訴顧淮誹謗、威脅及侵犯隱私。同時，律師向幾家主流媒體提供了通稿，暗示這是一起典型的豪門逼棄糟糠、反咬一口的惡劣事件，將輿論矛頭引向顧淮和顧氏。
輿論開始發(fā)酵。雖然顧氏盡力壓制，但“骨髓”、“懷孕”、“離婚逼捐”這些關(guān)鍵詞組合在一起，天然具有爆炸性，還是在小范圍內(nèi)引起了討論。
顧淮焦頭爛額。蘇曉雯在ICU里情況時好時壞，醫(yī)療團隊對排異原因束手無策，私下暗示很可能與供體骨髓的“某些未知特性”有關(guān)。公司股價因為隱約的丑聞受到波動。而林薇那邊，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油鹽不進，法律手段玩得比他想象的還要熟練。
他越發(fā)確信，林薇背后有人，有準備。那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早已布好了局。
憤怒和一種被愚弄的恥辱感灼燒著他，但更深處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細密的恐慌。如果曉雯真的救不回來……如果林薇真的早就……
他不敢想下去。
迫于壓力和一種急于找到突破口的心理，顧淮做出了一個更加不理智的決定——他帶著人，直接闖到了林薇居住的小區(qū)。
那天是周末，陰雨綿綿。林薇剛從超市買完東西回來，提著一些簡單的食材和水果，慢慢往單元門走。
剛走到樓下，就看到顧淮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以及車旁站著的幾個穿著黑西裝、神色冷峻的男人。顧淮倚在車頭，手里夾著煙，臉色在雨幕中顯得陰沉無比。
林薇腳步頓住，心猛地一沉。
顧淮看到了她，扔了煙，大步走過來，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肩膀，他也渾然不覺。
“我們談?wù)劇！彼麛r住她的去路，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談的。”林薇握緊了購物袋的提手，努力讓自己顯得鎮(zhèn)定，“有事讓律師溝通?！?/p>
“律師？”顧淮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更加陰鷙，“林薇，別跟我來這套。曉雯現(xiàn)在躺在ICU里，生死未卜！你到底對她做了什么？那份骨髓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你不說清楚，別想走！”
他身后的幾個男人隱隱圍了上來。
小區(qū)里偶爾有居民路過，好奇地看向這邊，但被那幾個黑衣人的氣勢所懾，不敢靠近。
林薇深吸一口氣，知道今天難以善了。她環(huán)顧四周，看到不遠處有個社區(qū)治安崗?fù)ぁ?/p>
“顧淮，你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彼Ц吡诵┞曇簦斑@里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如果你再不離開，我立刻報警，并且向媒體公開你今天的行徑。我想，顧氏現(xiàn)在的股價，應(yīng)該經(jīng)不起更多負面新聞了吧？”
顧淮臉色一變，顯然沒想到林薇會如此強硬且反應(yīng)迅速。他帶來的確是嚇唬的成分居多，真鬧到報警和媒體，對他百害無一利。
“你威脅我？”他咬牙。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绷洲焙敛煌俗尩嘏c他對視，“顧淮，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你一次次選擇的結(jié)果。你選擇蘇曉雯，選擇逼我捐骨髓，選擇無視我的感受和孩子。現(xiàn)在，也請你承擔你選擇的后果。”
“后果？”顧淮的眼睛紅了，“林薇，如果曉雯死了，你就是殺人兇手！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我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绷洲币蛔忠痪涞卣f，“捐獻是自愿，流程合法。蘇曉雯的排異，是醫(yī)學上的風險，與我無關(guān)。法律會給出公正的判斷。而你，顧淮，你現(xiàn)在像個輸不起的瘋子。”
“瘋子？”顧淮被徹底激怒，上前一步，猛地抓住了林薇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一聲，手里的購物袋掉在地上，水果滾落一地?！皩?，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林薇，把真相告訴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手腕傳來劇痛，林薇掙扎著，臉色發(fā)白：“你放開我！”
旁邊黑衣男人想上前，又被顧淮的眼神制止。雨越下越大，淋濕了兩人。
“顧淮！你放開她！”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憤怒的女聲響起。林薇的律師學姐帶著一個助理，還有兩名社區(qū)警察，急匆匆地從治安崗?fù)し较蚺芰诉^來。顯然是林薇剛才悄悄用手機快捷鍵發(fā)出了求助信號。
顧淮看到警察，臉色更加難看，但手依舊沒有松開。
“顧先生，請你立刻松開林女士！否則我們將以涉嫌傷害和非法拘禁對你采取強制措施！”一名警察厲聲警告。
顧淮死死盯著林薇，眼底是翻騰的怒火和絕望。他知道，今天又失敗了。在警察的逼視下，他最終，極其緩慢地，松開了手。
林薇立刻后退幾步，被律師護在身后。她的手腕上一圈刺目的紅痕，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顧淮，”律師學姐上前一步，擋在林薇面前，目光銳利，“你今天的行為，我們已經(jīng)全程錄像。等著收律師函和警方通知吧?，F(xiàn)在，請你立刻離開，不要再來騷擾我的當事人！”
顧淮沒理她，只是死死看著林薇。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fā)梢滴落，劃過他冷硬的臉頰。
“林薇，”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嘶啞，“你會后悔的。”
林薇在律師身后，輕輕揉著疼痛的手腕，抬眼看他。雨水模糊了視線，但她眼中的平靜和決絕，卻清晰無比。
“顧淮，”她輕聲說，聲音淹沒在雨聲里，但口型分明，“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曾經(jīng)愛過你?！?/p>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zhuǎn)身，在律師和警察的護送下，走向單元門。
顧淮僵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看著地上的水果被雨水沖刷，一片狼藉。
雨水冰涼，卻澆不滅他心頭那把名為憤怒、恐慌和……逐漸蔓延的悔恨的火焰。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p>
不僅沒能逼問出真相，沒能救曉雯，反而將林薇推得更遠，將自己置于更不利的境地。
而曉雯……還在ICU里，生死未卜。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寒冷，瞬間席卷了他。
他踉蹌了一下，被身后的保鏢扶住。
“顧總……”
顧淮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老舊的單元門，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然后，他轉(zhuǎn)身，鉆進車里，聲音疲憊而沙啞：
“去醫(yī)院。”
車子駛離，濺起一片水花。
雨，還在下。仿佛要洗凈這世間所有的糾纏與罪孽。
而樓上的窗后，林薇靜靜站著，看著那輛車消失在雨幕中。
手腕上的疼痛還在，心里的某個地方，卻奇異般地，徹底松了下來。
她知道，她和顧淮之間，終于走到了盡頭。
剩下的，就是法律和時間的裁決了。
她低頭，輕輕撫上小腹，那里已經(jīng)能感受到明顯的弧度。
“寶寶，”她輕聲說，“很快，媽媽就能帶你，去看新的天空了?！?/p>
尾聲
三個月后。
蘇曉雯因嚴重的、無法控制的移植后排異反應(yīng)及多重并發(fā)癥，醫(yī)治無效，在一個深秋的清晨去世。至死，她也不知道，自己體內(nèi)那份“救命”的骨髓，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顧淮在這場官司和輿論風波中身心俱疲，顧氏集團股價受創(chuàng)，聲譽受損。最終，在確鑿的法律證據(jù)（所有醫(yī)療流程文件合法合規(guī)）和輿論壓力下，他撤銷了對林薇的指控，雙方達成庭外和解。離婚協(xié)議生效，林薇獲得了小部分財產(chǎn)、那套老房子，以及孩子的獨立撫養(yǎng)權(quán)，顧淮放棄探視權(quán)。
林薇沒有出席蘇曉雯的葬禮，也沒有再關(guān)注任何與顧淮相關(guān)的消息。她賣掉了母親留下的老房子，加上離婚分得的錢，在一個遙遠的、氣候溫潤的南方海濱小城，買了一套小小的、帶院子的房子。
孩子出生在來年春天，是個健康的男孩，哭聲嘹亮。林薇給他取名“林望”，寓意眺望新的生活和希望。
小城生活平靜安逸。林薇用之前的存款和偶爾接的設(shè)計單維持生活，開了個小小的線上工作室，日子不算富裕，但踏實安寧。林望一天天長大，活潑可愛，成了她生命里全部的光。
關(guān)于過去，關(guān)于顧淮，關(guān)于那場驚心動魄的骨髓捐獻和離婚大戰(zhàn)，她很少想起，也從不向任何人提起。那就像一場褪了色的噩夢，醒了，就該好好擁抱眼前的陽光。
只是偶爾，在教林望認字，讀到“骨髓”、“醫(yī)院”這樣的詞匯時，她會有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孩子軟軟的呼喚就會把她拉回現(xiàn)實。
她不知道顧淮后來有沒有繼續(xù)調(diào)查骨髓報告的真相，也不關(guān)心。有些秘密，就讓它永遠埋藏比較好。她只知道自己從未主動害人，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絕境中，為自己和孩子，爭一條生路，討一份遲來的、殘忍的公平。
又是一年春天，小院里的花開得正好。林薇抱著牙牙學語的林望，在院子里曬太陽。陽光暖暖的，花香淡淡的。
“媽媽，花……”小林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薔薇。
“嗯，花，好看嗎？”林薇溫柔地笑著，親了親兒子柔軟的臉頰。
“好看！”林望咯咯笑起來，聲音清脆。
林薇望著兒子無憂無慮的笑臉，又抬頭看了看湛藍如洗的天空。
那些曾經(jīng)的傷痛、背叛、掙扎，都像遠處的云，被風吹散，了無痕跡。
前路還長，但好在，她和她的望望，終于可以輕裝前行，奔赴屬于他們的、溫暖明亮的未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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