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顫，連忙看向媽媽。
她舉著電話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眼底漫出滔天的怒意。
我可去你娘的！你才去世了！我女兒活的好好的！
再敢詛咒我女兒，老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咬牙切齒的發(fā)完這一長串后，媽媽還是不解氣。
她翻出來我的微信，在聊天框里徘徊許久，啪啪啪打出一行字。
死丫頭！你到底要跟我作對到什么時候！
我是你親媽！我讓你相親結(jié)婚是在害你嗎！我是在為你的幸�？紤]！
都十年了，你現(xiàn)在也三十多了，什么時候能成熟一點(diǎn)！非要把你媽我給氣死嗎！
一長串話，和上面冰冷的轉(zhuǎn)賬對比起來，格外刺眼。
但媽媽不知道，我不是三十多。
我的生命永遠(yuǎn)停留在了二十二歲那年。
幫我維持微信的朋友看到媽媽的消息后，在對面輸入了很久。
最后模仿我的口吻，回了一句:
我們見一面吧，媽。
媽媽精神一振，一瞬間容光煥發(fā)，咧著嘴罵：
“死丫頭！在外邊吃癟了是不是？”
“總算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媽！”
“哼！讓你當(dāng)年不聽我的話，非要跑追求什么自由，什么冒險�！�
“怎么樣！鬧來鬧去，最后還不是得回家！”
我鼻子一酸，在她旁邊連連點(diǎn)頭。
媽媽捧著手機(jī)，樂滋滋的美了一會兒，忽然沖過去照了照鏡子。
十年了，就算她再怎么強(qiáng)勢，到底還是會變老。
化妝品遮不住臉上的皺紋。
好在發(fā)白的頭發(fā)可以染。
媽媽穿上多年前，我給她買的那件小香風(fēng)外套，提著包出門，直奔理發(fā)店。
“給我染頭發(fā)！要全黑的！最貴的那種！”
她是這家理發(fā)店的�？汀�
老板見她神采飛揚(yáng)，笑著問;
“桂芳姐，今天有什么大喜事�。俊�
旁邊幾個客人哄笑。
“該不會是這幾天開直播罵閨女，又收到高額打賞了吧！”
“桂芳姐這個嘴真是，能說，會罵，我拿你的話罵我兒子，他屁都不敢放一個！”
媽媽勾了勾唇，得意的捋捋頭發(fā)。
“都不是，是我家那遭瘟的女兒突然聯(lián)系我，說想跟我見一面�！�
理發(fā)店安靜了一瞬，發(fā)出驚喜的呼聲。
“可以啊桂芳姐！總算給你親閨女盼回來了！”
“好好好！桂芳姐回頭可別忘了請我們吃喜酒！”
媽媽坐在椅子上，揚(yáng)起下巴。
“成！到時候讓那死丫頭請客！”
“在外邊混了那么久，應(yīng)該也搞出些名堂了�！�
第二天一早。
媽媽化了個格外有精神的妝，踩著高跟鞋去約定的地方見面。
誰知剛出門，她就崴了腳，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我心驚膽戰(zhàn)的喊：
“媽！！”
媽媽仿佛若有所感，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昏了過去。

送媽媽去醫(yī)院的人，是隔壁鄰居周姨。
她給滿臉灰敗的媽媽削蘋果，看著她失神的樣子直嘆氣。
“桂芳，你別難過，這就是個意外�！�
“而且我也給你閨女發(fā)消息了，讓她趕緊來看你，你們肯定能見到面，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媽媽緊緊握著手機(jī)，發(fā)白的臉上帶了幾分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慌。
“是嗎......”
“可是我在醫(yī)院待了兩天了，她為什么還沒來？”
“該不會這么久了，還在記恨我吧？”
話到這里，媽媽終于撐不住了一樣，無言落下兩滴失望的眼淚。
周姨手忙腳亂的安慰。
“別哭別哭，哎呀！他們年輕人事兒多，保不準(zhǔn)就是被手上的事給耽擱了�！�
“你好好養(yǎng)傷，回頭再約她一次不就行了�！�
“這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
媽媽一動不動的，沒有說話。
等周姨走后，她就鬧著要出院，匆匆趕回家里，例行公事的打開直播。
我在旁邊看著，等她打開攝像頭，當(dāng)著眾網(wǎng)友的面罵我。
可是沒想到，這次，她當(dāng)著鏡頭的面，低下了她一輩子沒低下的頭。
“對不起，我騙了大家�！�
網(wǎng)友們在彈幕上發(fā)了一堆問號。
什么意思？今天不繼續(xù)表演‘暴躁母親在線罵女’的節(jié)目了？
騙我們什么？該不會你和你女兒那些故事，都是你自己編的吧！
媽媽扯出一個苦笑，拿出一份長長轉(zhuǎn)賬聊天記錄。
“其實(shí)我的女兒珍珍，并沒有我說的那么白眼狼。”
“這十年里，她一直都在給我寄錢，交代我好好生活，好好照顧自己�！�
“是我太固執(zhí)，不服老，總想管著她，才讓她生出叛逆心，選擇離開我�！�
“一切都是我這個當(dāng)媽的錯，我認(rèn)輸了�！�
她眷戀的看著鏡頭，又像是透過鏡頭來看我。
“這兩天媽媽住院的時候想，沒準(zhǔn)兒什么時候，媽就不在了。”
“希望至少在媽媽死之前，能再見你一面�！�
“媽在家里等著你。”
說完這句話，她就關(guān)掉了直播，安靜 坐在家里。
一邊等我，一邊來回翻看我這幾年給她的那些留言。
第四年。
媽，記得好好吃飯。
第五年。
今年我去了北方，好冷，媽媽記得保暖。
第六年。
這個城市的菜有點(diǎn)難吃，沒有媽媽你做的飯菜好吃。
全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媽媽卻又一次看到天亮。
家門終于被敲響。
她猛的直起腰，揉了揉布滿血絲的雙眼，期待的跑過去開門。
“珍珍......”
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卡在喉間。
因?yàn)閬淼娜瞬皇俏摇?br/>而是我的好閨蜜，關(guān)悅。
她胸口別了一朵白花，心虛的看了眼我媽。
又朝室內(nèi)掃了一圈，歉疚道：
“阿姨，念念的骨灰您收到了吧？”
“今天是她的祭日，我來祭拜她......她的靈位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