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88年，68歲的漢武帝在甘泉宮看了一眼年輕貌美的鉤弋夫人，嘆了口氣說："太美了，賜死吧。"這個女人為漢武帝生下了兒子，正當盛年，卻要死在皇帝的一句話下。陳阿嬌、衛(wèi)子夫、李夫人、鉤弋夫人，四個女人，四種結局，沒有一個善終。這就是漢武帝的后宮。

金屋藏嬌成空夢

公元前110年冬天，長門宮里一個38歲的女人死了。沒有謚號，沒有哀榮，甚至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這個女人叫陳阿嬌，曾經是大漢朝的皇后。當年4歲的劉徹指著7歲的表姐說"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這話說得多好聽?？烧娴搅艘黄疬^日子，金屋藏嬌不過是句空話。

陳阿嬌的母親館陶公主是竇太后最寵愛的女兒，手里握著實權。

當年漢景帝想立劉榮為太子，館陶公主去找劉榮的母親栗姬提親，想把女兒嫁給未來的皇帝。栗姬不識抬舉，一口回絕了。館陶公主轉身就把目標鎖定在劉徹身上，跟劉徹的母親王夫人一合計，兩家結成政治聯盟。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竇太后施壓，漢景帝廢了太子劉榮，立劉徹為太子。陳阿嬌也就成了太子妃，等著將來當皇后。

公元前141年，17歲的劉徹登基，陳阿嬌順理成章成為皇后。頭幾年日子過得還算和美，劉徹對這個比自己大三歲的表姐也算恭敬。可時間一長，問題就來了。陳阿嬌11年沒生出一個孩子，偏偏劉徹又是個多情種子，后宮美女越來越多。陳阿嬌急了，開始動歪腦筋。

公元前139年春天，18歲的劉徹去姐姐平陽公主家做客。平陽公主早就看出弟弟對陳阿嬌不滿意，特地挑了十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子供劉徹挑選。劉徹看來看去都不滿意，倒是在宴會上為自己斟酒的歌女衛(wèi)子夫吸引了目光。這個女子長得不算頂尖漂亮，可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陳阿嬌聽說這事，氣得七竅生煙。衛(wèi)子夫進宮后頭一年多，陳阿嬌使盡手段讓劉徹見不到這個女人。第二年劉徹要放一批年老的宮人出宮，衛(wèi)子夫哭著求見，說要出宮。劉徹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么個人，當晚又寵幸了衛(wèi)子夫。這次衛(wèi)子夫爭氣，懷上了。從此劉徹對衛(wèi)子夫寵愛日深，陳阿嬌徹底失寵了。

陳阿嬌就這么在長門宮熬了20年，日復一日地盼著劉徹回心轉意，年復一年地失望。公元前110年，這個曾經幫劉徹登上皇位的女人，孤獨地死在長門宮，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衛(wèi)子夫的日子一開始過得不錯。公元前128年，衛(wèi)子夫為劉徹生下第一個兒子劉據，29歲的劉徹高興壞了。當年春天就冊封衛(wèi)子夫為皇后，還大赦天下。衛(wèi)子夫從一個歌女，一躍成為大漢朝的皇后，這運氣沒誰了。

更厲害的是衛(wèi)子夫的娘家人。弟弟衛(wèi)青本來只是個騎奴，跟著姐姐沾光當上了車騎將軍，后來領兵打匈奴，屢建奇功，官至大司馬大將軍，封長平侯。外甥霍去病更是天才，十幾歲就領兵出征，打得匈奴聞風喪膽，封狼居胥成為千古佳話。衛(wèi)家一門三個兒子都封了侯，衛(wèi)青、霍去病手下因功封侯的將校有四五十人。衛(wèi)氏一族，權傾朝野。

衛(wèi)子夫在皇后位置上坐了38年，管理后宮井井有條。劉徹每次外出巡視，都把朝政交給太子劉據處理，衛(wèi)子夫掌管后宮，夫妻倆配合得挺好。

可時間是把殺豬刀，衛(wèi)子夫再漂亮也敵不過歲月。劉徹的后宮不斷有新人進來，王夫人、李夫人、鉤弋夫人一個比一個年輕漂亮。衛(wèi)子夫年老色衰，漸漸失去了寵幸。

更要命的是，公元前117年霍去病24歲就死了，公元前106年衛(wèi)青也去世了。衛(wèi)家兩根頂梁柱沒了，衛(wèi)子夫在朝堂上的靠山一下子倒了。劉徹看她的眼神也變了，不再是當年的溫柔，而是帶著審視和防備。

公元前92年，災難來了。丞相公孫賀的兒子公孫敬聲貪污軍餉被抓，公孫賀為了救兒子，主動請求去抓捕朝廷通緝的大俠朱安世。朱安世被抓后，在獄中寫了封舉報信，說公孫敬聲跟陽石公主私通，還在甘泉宮的馳道下埋木偶人詛咒皇帝。公孫賀是衛(wèi)子夫的姐夫，陽石公主是衛(wèi)子夫的女兒。這一告，把衛(wèi)家全搭進去了。

公元前91年閏四月，陽石公主和諸邑公主被處死，衛(wèi)青的長子衛(wèi)伉也被殺了。兩個女兒死了，衛(wèi)子夫心都碎了?？蛇@還不是最慘的，真正的災難在后頭。

李夫人是漢武帝后宮里最聰明的女人。入宮的經過挺傳奇，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犯了法，被罰到宮里養(yǎng)狗。李延年長得俊俏，又精通音律，很快得到劉徹賞識。有一天李延年給劉徹唱新編的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劉徹聽得心癢癢，問天下真有這樣的美人嗎？李延年說，這歌唱的就是我妹妹。

劉徹馬上召見李夫人，一見之下果然驚為天人。李夫人不光長得美，還能歌善舞，把劉徹迷得神魂顛倒。衛(wèi)子夫在后宮當了這么多年皇后，還從沒見劉徹對哪個女人這么著迷過。李夫人進宮沒多久就懷孕了，生下兒子劉髆，封昌邑王。

可李夫人命不好，生完孩子身體就垮了。劉徹天天去看她，李夫人卻用被子蒙著臉不讓看。劉徹著急了，說你讓我看一眼，我就提拔你哥哥們當大官。李夫人還是不肯，蒙著臉說，我現在病成這樣，容顏憔悴，哪里還敢見陛下。劉徹生氣了，拂袖而去。

李夫人死后多年，劉徹還讓方士招魂，說是見到了李夫人的影子。這份深情，陳阿嬌和衛(wèi)子夫都沒享受過?？衫罴易詈蟮南聢鲆膊缓茫顝V利出征匈奴兵敗投降，被匈奴人殺了，李氏一族被滅門。只有早死的李夫人，被追封為皇后，配享茂陵。

巫蠱血案

公元前91年7月，長安城血流成河。太子劉據起兵五天，跟丞相劉屈氂的軍隊在街巷里廝殺，死了好幾萬人，血流進水溝里。最后太子兵敗，逃出長安城。衛(wèi)子夫在宮里聽到消息，知道完了，交出皇后印璽，上吊自殺。38年的皇后，就這么死了。

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公元前92年，后宮里開始流行玩巫蠱。什么是巫蠱？就是找女巫做法事，用桐木刻成小人埋在地下，詛咒自己恨的人。后宮妃嬪們?yōu)榱藸帉櫍黠@神通。有人請女巫進宮，有人埋木頭人，搞得烏煙瘴氣。幾個妃子相互告發(fā)對方詛咒皇帝，劉徹一查，后宮死了好幾百人。

劉徹本來身體就不好，聽說這些事更是疑神疑鬼。有一次午睡，夢見幾千個木頭人拿著棍子要打自己，嚇得一身冷汗醒過來。從那以后，劉徹就覺得自己生病是有人施了巫蠱害的。

這時候有個叫江充的人跳出來了。江充本來是趙國太子丹的大舅哥，太子丹干了違法的事，江充知道得一清二楚。太子丹想殺人滅口，江充跑到長安保了命，代價是全家被殺光了。江充恨死了趙國太子，到長安后專門對付那些權貴子弟，查案心狠手辣，很得劉徹信任。

江充對劉徹說，皇上生病這么久不好，就是因為宮里有巫蠱之氣。劉徹馬上任命江充為使者，去查巫蠱案。江充帶著一幫巫師，拿著鐵鍬到處挖。凡是江充看不順眼的人家，巫師就說這家有巫蠱之氣，一挖準能挖出木頭人。挖出來了怎么辦？抓起來用燒紅的鐵鉗夾，上老虎凳，各種酷刑伺候，不招都不行。

老百姓嚇壞了，為了保命只好亂咬人。你說我埋木頭人，我就說你也埋了。官府的人每天忙著抓人，京城長安和三輔地區(qū)，前前后后死了好幾萬人。江充這一路挖過去，權貴們人人自危。公元前91年閏四月，陽石公主、諸邑公主被控巫蠱罪處死，衛(wèi)青的兒子衛(wèi)伉和外孫曹宗也被殺了。

江充手下有個宦官蘇文逃出長安，跑到甘泉宮報告劉徹，說太子造反了。劉徹一開始不信，說我了解劉據，不至于造反。可陸續(xù)有四個人來報告，劉徹開始懷疑了。劉徹從甘泉宮趕回長安，住在建章宮，下詔征調三輔的軍隊，交給丞相劉屈氂指揮。

太子也派人假傳圣旨，征調長水、宣曲的胡人騎兵。侍郎馬通追上去，把假傳圣旨的人殺了，帶著胡人騎兵開進長安，聽劉徹調遣。劉徹還把自己的符節(jié)染上黃纓，跟太子的紅色符節(jié)區(qū)分開。

太子來到北軍軍營南門外，召護北軍使者任安出來，給了任安符節(jié)，讓任安發(fā)兵。任安接了符節(jié)，轉身回營房，關門不出。任安這是在看形勢，誰贏幫誰。太子沒辦法，只好把長安四個集市的老百姓強行武裝起來，大概有好幾萬人。

守城門的司直田仁覺得太子跟皇帝是父子，下不了手，就放太子出城了。丞相劉屈氂要殺田仁，被御史大夫暴勝之攔住了。太子逃到湖縣，藏在一個賣鞋的窮人家里。太子有個朋友住在湖縣，家里有錢，太子就派人去找這個朋友。結果被官吏發(fā)現了，縣令李壽帶人包圍了那戶人家。太子走投無路，自縊而死，年38歲。兩個皇孫和那家主人都在打斗中被殺。

衛(wèi)子夫聽說太子兵敗逃跑，知道大勢已去。劉徹派人來收皇后的印璽，這等于廢了皇后。衛(wèi)子夫沒法解釋，在椒房殿上吊自殺。38年的皇后生涯，就這么結束了。衛(wèi)子夫死后，用小棺材草草埋在城南的桐柏園，離劉徹的茂陵很遠，沒有皇后的待遇，連個謚號都沒有。

事后壺關三老令狐茂冒死上書，說太子不可能造反。劉徹慢慢冷靜下來，開始懷疑這是冤案。又過了一段時間，田千秋上書說自己夢見一個白頭發(fā)老翁托夢，說兒子玩父親的兵器，罪不過挨頓打，太子有什么罪？

劉徹徹底醒悟了，把江充全家都殺了，把蘇文綁在橫橋上燒死，派兵追殺太子的那些官兵也被處死。劉徹在湖縣建了"思子宮"和"歸來望思之臺"，可惜太子再也回不來了。

帝王薄情

公元前88年，又一個女人要死了。鉤弋夫人趙氏年紀輕輕，長得漂亮，為劉徹生了小兒子劉弗陵。眼看著兒子要被立為太子了，鉤弋夫人應該高興才對。可劉徹看著鉤弋夫人，突然說了句："太美了，賜死吧。"

鉤弋夫人入宮的經過挺神奇。劉徹巡視河間國，聽說武垣城有個奇女子，天生雙手握拳，十幾年都打不開。劉徹好奇，派人把這女子找來。劉徹輕輕掰開女子的手，手心里握著一枚小玉鉤。劉徹大喜，覺得這是天意，封這女子為"拳夫人"，后來改稱"鉤弋夫人"。

公元前94年，鉤弋夫人為62歲的劉徹生下兒子劉弗陵。巫蠱之禍后，劉徹的兒子不多了。大兒子劉據死了，二兒子齊王劉閎早就死了，三兒子燕王劉旦、四兒子廣陵王劉胥品行不好，五兒子昌邑王劉髆是李夫人的兒子。劉徹覺得劉弗陵最像自己，打算立劉弗陵為太子。

可劉徹有個心病。當年劉邦死后，呂后把持朝政，差點讓呂家奪了劉家天下。劉徹小時候也被竇太后壓制，憋屈得很。立劉弗陵為太子可以，可鉤弋夫人才二十多歲，將來當太后肯定要干政。劉徹想來想去，決定"立子殺母"。

劉徹的后宮，就是一場政治游戲。陳阿嬌是政治聯姻的工具，幫劉徹登上皇位，用完就扔。衛(wèi)子夫是平衡外戚的棋子，衛(wèi)青霍去病活著的時候有用，兩人一死立馬貶值。李夫人最聰明，知道以色侍人，保住了最美的形象，死后追封皇后。鉤弋夫人最慘，生了繼承人，自己卻被殺了。

巫蠱之禍的本質，就是劉徹在清洗外戚。衛(wèi)氏集團權力太大，威脅到皇權了。李廣利是李夫人的哥哥，靠裙帶關系當上大將軍，最后也被滅族。太子劉據支持守文派，主張休養(yǎng)生息，跟劉徹窮兵黷武的路子不一樣。劉徹擔心自己死后，太子上臺改變國策，衛(wèi)氏外戚做大，重演呂后亂政的悲劇。

可歷史往往諷刺。劉徹死后，朝臣要找個皇后陪葬，發(fā)現沒人夠格。陳阿嬌被廢了，衛(wèi)子夫自盡了，鉤弋夫人被賜死了，只有早死的李夫人，被追封為皇后配享茂陵。劉徹怕外戚專權，殺了鉤弋夫人，結果還是出了霍光專權?；艄馐腔羧ゲ〉牡艿?，輔佐漢昭帝，權傾朝野。

漢昭帝劉弗陵21歲就死了，沒留下兒子。霍光立了昌邑王劉賀，劉賀當了27天皇帝就被廢了，說是品行太差?；艄庾詈笳业搅颂觿ㄒ换钕聛淼膶O子劉病已，立為漢宣帝。劉病已就是在巫蠱之禍中幸存的皇曾孫，當時還不到一歲，被關在監(jiān)獄里，獄吏邴吉偷偷養(yǎng)大的。

歷史繞了一大圈，皇位還是回到了太子劉據的后代手上。劉徹殺了太子，滅了衛(wèi)氏，到頭來還是太子的孫子繼承了皇位。漢宣帝繼位后，追謚祖母衛(wèi)子夫為"思后"，把衛(wèi)子夫的墓遷到思后園，給了應有的待遇。

劉徹晚年也后悔了。公元前89年，下了輪臺詔，承認自己"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停止對外征戰(zhàn)，改為休養(yǎng)生息。可后悔有什么用？陳阿嬌死在長門宮，衛(wèi)子夫自盡在椒房殿，太子劉據逼死在湖縣，鉤弋夫人賜死在掖庭。四個女人，兩個兒子，死得不明不白。

司馬遷評價衛(wèi)子夫："嘉夫德若斯。"班固感嘆："巫蠱之禍，豈不哀哉！"后世史學家說，巫蠱之禍是西漢由盛轉衰的轉折點。劉徹開疆拓土，文治武功，可后宮的血雨腥風，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帝王家的女人，從來沒有好結局。

陳阿嬌、衛(wèi)子夫、李夫人、鉤弋夫人，四個女人的命運，就是漢武帝后宮的真實寫照。權力面前，愛情不過是笑話，親情不過是擺設。這就是帝王家，最是無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