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大明萬歷年間，有個四十多歲的老舉人，考了二十多年，連個進士的邊都沒摸著——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考公務員從25歲考到45歲，年年陪跑，頭發(fā)都快掉光了。

問題來了：這種「萬年陪考」的老油條，憑什么突然就逆襲了？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一口破棺材講起。

01

大明萬歷年間，廣州府有個舉人叫周安。

這人二十出頭就中了秀才，結(jié)果一路考到四十多歲才混上舉人，會試又名落孫山。

窮得叮當響，卻死活不肯放棄。

三年后初秋，周安又來京城了。這次他提前半年到，想好好靜養(yǎng)讀書。家里沒錢，就住在城外一座破廟里，每天除了看邸報了解時事，基本不出門。

有天讀書讀累了,周安叫上寺里的凈悔和尚到附近轉(zhuǎn)轉(zhuǎn)。

路過一間小破屋，看見里面停著口棺材，風吹日曬的，都快爛成篩子了。

周安問：「這是誰家的棺材？放這么久沒人管？」

凈悔和尚嘆氣：「聽說是位進士，姓李，選了漢陽通判，還沒赴任就病死了。家人說很快就來接，結(jié)果這一等就是三十多年，人影都沒了。」

周安連連搖頭：「三十年了，怕是不會有人來了。要不我?guī)退崃税?，總不能讓他尸骸暴露，連最后的體面都沒了?！?/p>

凈悔和尚大喜：「相公慈悲心腸，功德無量！」

周安心想，人家好歹是進士，還是通判，不能太草率。于是咬咬牙，花了幾十兩銀子在寺后買了塊地，辦了場超度法會，還親手寫了祭文。

這可是他大半年的生活費啊。

但周安覺得值——死者為大，這點錢花了心安。

02

一天晚上，周安跟幾個同鄉(xiāng)喝多了，回來倒頭就睡。

半夜，突然有人敲門。

周安迷迷糊糊問：「誰??？」

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咐罾蠣攣戆菀娭芟壬?。?/p>

周安打開門一看，來人紅袍銀帶皂靴烏紗，穿得人模狗樣。

趕緊請進：「失禮失禮，學生喝多了?！?/p>

李老爺深深一揖：「先生大恩大德，學生感激涕零，特來拜謝?！?/p>

坐下后，李老爺說：「學生寄居京城，僥幸中了進士,可命薄福淺，一病不起。家里人丁單薄，無力收殮回鄉(xiāng)。幸得先生慷慨相助，才得以入土為安?！?/p>

「先生會試臨近，請搬到東四牌樓二條胡同楊家小院，門上寫'廣東周春元寓'。將來必定金榜題名，而且我與先生家還有段姻緣，千萬別忘了?！?/p>

說完飄然而去。

周安還想追問，一個趔趄摔倒——醒了，原來是場夢。

周安心想：「剛才夢里的李先生，莫非就是我安葬的那位李進士？古書上說舉子夢到鬼魂求助，幫忙后就能高中，難道是真的？」

「不管了，反正快考試了，我去東四牌樓看看，到底有沒有這個楊家?！?/p>

一打聽，還真有！

而且確實有個廣東舉人住那兒，三天前剛搬走。

周安欣喜若狂，立刻租下房子，門上貼了「廣東周春元寓」幾個大字。

他心想：「看來這李通判真要幫我，那我就等著看怎么個幫法?！?/p>

03

這時候有個翰林學士叫張慶，也是廣東人。

他有個鐵哥們叫周春元，做了三十多年舉人，一直考不上。張翰林就想拉他一把——這種事在明朝不算啥，走后門嘛，誰不走？

張翰林精心寫了四篇文章，找來管家老李：「你把這信悄悄送到東四牌樓二條胡同，房主姓楊，里面住的是廣東周舉人。交給他，別讓他回信，更別讓人看見?！?/p>

老李不知道這事多機密，騎著毛驢就去了。

到了胡同一問：「墻上貼著紅紙，寫著'廣東周春元寓'的就是。」

老李進去一看，果然是廣東人，果然姓周，果然是舉人。

他哪知道這不是那個周？

把信塞給書童，轉(zhuǎn)頭就走。

周安正在洗臉，接過信一看，上面寫著「周兄收」，拆開一看——里面沒信，只有四篇文章。

周安愣住了：「這誰送來的？怎么知道我姓周？這四個題目擬得真好啊。」

他怕送錯了人家來找，趕緊抄了一遍。

抄完周安琢磨：「這肯定是有人走門路，要是沒人來要，考場上我就照著寫，肯定能中。李通判讓我搬來，肯定就是為了這個！」

周安把文章反復背誦，又模仿寫了幾篇。

你看，這就是命運的齒輪開始轉(zhuǎn)動了——一個送錯了地址，一個誤打誤撞撿了便宜。

04

周安有個同鄉(xiāng)叫王忱，也是來考試的舉人。

這貨個性放蕩，為人陰險，見不得別人比他強。

王忱仗著自己鄉(xiāng)試考了會元，眼高于頂，到京城后不是賭就是喝花酒，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里。同鄉(xiāng)們都躲著他走。

前幾天王忱來找周安，客套幾句后問：「你最近有沒有擬幾個題目？」

沒等周安回答，王忱就闖進他屋里，看了他收集的文章，笑道：「你還看這二三百年前的老古董？如今風氣早變了，跟我去喝酒吧，把這些腐儒的東西都洗洗?！?/p>

周安說還要寫文章，王忱根本不聽，拽著他就走。

王忱把周安拉到青樓，找來兩個佳麗陪酒。周安不肯喝，他就讓佳麗往里灌，一邊喝一邊奚落周安。

接著王忱又推著佳麗往周安身上塞，周安死活不肯，他就說周安迂腐小氣。

弄得周安無法招架，后來他再來，周安都讓書童說不在。

可王忱偏要來找他。

這天又來了，知道他躲著不見，不等通報就突然闖進來。

周安正在琢磨那幾篇文章，聽到王忱喊聲，趕緊把紙塞進袖子。

可王忱眼疾手快，看到了：「寫了什么好文章，連我都不讓看？莫非是走了哪位主考的門路？」

周安趕緊說是廢稿。

王忱見他神色不對，冷笑：「拿出來讓小弟看看也不妨事吧？」

周安推辭：「王兄天縱英才，自然不用溫習就能高中。小弟愚鈍，還是要下苦功?！?/p>

王忱說：「就算用功,也不在這一時半刻?！?/p>

周安說：「王兄當然不在乎,可小弟怕耽誤。小弟千辛萬苦來京城,不博個出身,怎么回去見家人？」

這話惹惱了王忱，陰沉著臉：「難道小弟來京城不是為了出身？」

周安趕緊擺手：「小弟絕無此意！」

「那我就等著看周兄高中！」王忱說完扭頭就走。

出門后，王忱越想越氣：「那個周呆子，捂著文章不給我看，肯定是買了關(guān)節(jié)。他知道自己能中，才敢挖苦我?？次以趺词帐八?！」

05

王忱立刻散布謠言：周安花錢買了春秋房，肯定能中本房第一。

他覺得這還不夠，又向主考遞了呈文，說周安好像買了關(guān)節(jié)，事有可疑。

主考接到呈文，覺得不能聽王忱一面之詞，暫且按下不問，等考場再看。

周安到考場，四個經(jīng)題遇到了兩個，其余都是平時常寫的。但因為外面的謠言，他主動轉(zhuǎn)到了易經(jīng)房。

春秋房主考不懂題目，專挑文筆好的選。于是把王忱的文章定了第一，周安的定了第二。

到了大主考這里，得知周安換房了，覺得肯定沒作弊。

副主考卻說：「既然有懷疑，那就把第一撤下，讓第二替補?！?/p>

拆開一看——原來第一是王忱，第二是周安。

大主考笑了：「這可不能變。周安原本第二，因為這事得了第一。王忱本來中了，卻因為告周安丟了第一?？磥矶际翘煲獍　！?/p>

當晚，周安又夢到李通判：「我為你廢盡心力，好在有驚無險?？偹銏蟠鹆讼壬！?/p>

周安醒來欣喜若狂，知道自己肯定中了。

王忱家人得知消息，都說：「努力讀書還是有用的，當時老爺說人家腐儒，現(xiàn)在腐出個官來了?！?/p>

王忱氣炸了：「當時去告他是猜測，現(xiàn)在看來肯定是真的！」

第二天他去找主考理論。

主考冷笑：「就是因為你那個呈文，才弄丟了進士。你想害別人，結(jié)果害了自己?！?/p>

接著把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王忱又氣又急，后悔得腸子都青了，收拾行李灰溜溜回家了。

06

再說張翰林這邊。

周春元名落孫山，去向張翰林告別。

張翰林納悶：「中進士的兩篇文章明明是我寫的，怎么中的不是你？」

他問周春元：「之前我讓管家送去四篇文章，你沒收到？」

周春元說那時候正好病了，換了地方住。

張翰林把管家老李叫來一問——原來是送錯人了。

因為后來搬進來的人也姓周，也是廣東舉人，所以就搞錯了。

這種事本來就見不得光，張翰林和周春元也只能吃啞巴虧。

周安經(jīng)過殿試，中了三甲。因為主考主管吏部，選了庶吉士。

周安感念李通判幫他中進士，又幫他換了個風水寶地，四周種滿松柏，立了塊碑：「明湖廣漢陽府通判李公之墓?！?/p>

接著買了三十畝地，讓寺廟收租，用作看管費用，每年春秋兩季祭奠。

07

多年后，周安做了江西巡按，請假回家。

兒子周懷到了娶妻年齡，很多高官顯貴都來提親。

有個富商叫李貢，家里有個女兒，也來求親。

周夫人嫌他商賈之家，不肯答應。

媒人說：「他家祖上也是書香門第，曾經(jīng)中過進士，被選為漢陽通判，只是后來因病去世?！?/p>

周安一聽，猛然想起李通判說過的姻緣。

趕緊讓媒人去問詳情。

李貢說：「當年父親中進士，選了漢陽通判，還沒赴任就病死了。家里窮，一直沒能把父親帶回來。后來我經(jīng)商賺了錢，去京城找父親靈柩，聽和尚說有個同鄉(xiāng)舉人中了進士，做了翰林，把父親就地安葬了。」

周安聽完大喜過望：「原來李貢就是李通判的兒子！」

立刻答應了這門親事。

后來周安被派往浙江巡鹽，鎮(zhèn)江府所有官員都來迎接。

當年給周安下絆子的王忱，雖然后來也中了進士，但排名靠后，只做了小官，正好在鎮(zhèn)江做通判。

王忱見周安做了高官，怕被報復，趕緊告病準備辭官。

周安知道后付之一笑：「多虧了他去告，否則我也中不了進士。不會計較，讓他安心做官?！?/p>

王忱開始以為周安裝樣子，后來發(fā)現(xiàn)真沒事，終于放下心來。

這故事告訴我們什么？

第一，善良的人會遇到貴人——周安一個窮舉人，善心安葬陌生人，結(jié)果人家顯靈幫他中進士，還給他牽了門好親事。

第二，害人終害己——王忱嫉妒使壞，本來能中第一，結(jié)果自己把自己搞下去了。

第三，實力才是硬道理——周安能中進士，靠的不光是運氣，更是二十多年的積累。文章雖然是別人的，但能把握住機會也是本事。

第四，做人要大度——周安后來官比王忱大，完全可以報復，但他沒有。這才是真正的格局。

最后說一句：人在做，天在看。你今天種下的因，早晚會結(jié)出果。

故事出自《清夜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