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把他拉出去斃了！政治局都通過了，為什么還不動手？”
一九八二年冬天的南京，空氣里帶著濕冷的寒意，但在東郊的一間會議室里，氣氛卻熱得快要炸開了。
說話的人正是剛退居二線的許世友將軍，這嗓門大得像是在戰(zhàn)場上指揮沖鋒，震得桌上的茶杯蓋子都在抖。
這事兒發(fā)生的地點，是在剛剛成立的中顧委華東組的第一次會議上。
坐在許世友對面的江渭清，原本手里正捏著鋼筆在做記錄，猛地聽到這么一聲暴喝，手里的筆尖直接在紙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墨痕，整個人僵在了椅子上。
要知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場合，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高級干部會議。
更要命的是，許世友嘴里喊出的那個要槍斃的名字，聽起來分明就是——江渭清。

02
這事兒得從一九八二年那個特殊的年份說起。
那一年，對于咱們國家的干部制度來說，是個挺大的轉(zhuǎn)折點。
九月份的時候，中央為了解決干部新老交替的問題，設(shè)立了一個相當(dāng)特殊的機構(gòu)，叫中央顧問委員會，簡稱中顧委。
這機構(gòu)是干啥的呢？說白了，就是讓那些為革命打了一輩子仗、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老前輩們，從第一線退下來，給年輕人騰位子，但又不能讓他們閑著，得讓他們當(dāng)參謀、當(dāng)顧問，給國家壓壓陣腳。
當(dāng)時這中顧委的陣容，那簡直是神仙打架，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教科書里的人物。
鄧小平親自掛帥當(dāng)主任，副主任有四位，其中一位就是有著“猛張飛”之稱的許世友上將。
許世友這人，大家都知道，性格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在少林寺練過武，打仗那是出了名的不要命。
雖然一九八二年他已經(jīng)七十七歲了，從南京軍區(qū)司令員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但這只猛虎雖然歸了山，虎威可一點沒減。
這次在南京開的，是中顧委華東組的第一次會議。
來參會的也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除了許世友這個副主任主持會議，還有原南京軍區(qū)司令員聶鳳智，以及原江蘇省委第一書記江渭清。
這幾位，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那是過命的交情。
特別是江渭清，他是湖南平江人，老紅軍出身，在華東野戰(zhàn)軍那是第六縱隊的政委，跟著粟裕大將南征北戰(zhàn)，蘇中七戰(zhàn)七捷、孟良崮戰(zhàn)役，哪一場硬仗沒他的份？
按理說，老戰(zhàn)友見面，又是退居二線后的第一次聚會，氣氛應(yīng)該是樂樂呵呵、憶往昔崢嶸歲月才對。
誰也沒想到，許世友這一開腔，直接把會議室變成了“刑場”。

03
會議剛開始那會兒，氣氛其實還算融洽。
大家伙兒坐在一起，許世友坐在主位上，雖然頭發(fā)白了不少，但那精神頭還挺足。
不過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來，老爺子今天臉色不太好看，心里頭似乎憋著一股氣。
這氣不是沖著在座的各位來的，而是沖著那幫禍害國家的“四人幫”去的。
雖然那時候“四人幫”已經(jīng)倒臺好幾年了，但在許世友看來，這幫人把國家搞得烏煙瘴氣，簡直是罪該萬死。
許世友講話，從來不要秘書寫的稿子，想啥說啥，直來直去，這就是他的風(fēng)格。
講著講著，許世友的情緒就上來了。
他想起了過去那幾年的亂象，想起了那些被迫害致死的老戰(zhàn)友，火氣那是蹭蹭往上冒。
他越說越激動，那只粗糙的大手在桌子上拍得“砰砰”響，大聲斥責(zé)那些壞蛋對人民犯了罪，必須嚴(yán)懲。
在座的委員們都頻頻點頭，大家都感同身受嘛，畢竟誰沒在那個年代吃過苦頭呢？
江渭清坐在對面，也是一臉嚴(yán)肅，心想老首長說得對，這幫人確實該死。
可接下來的事，讓所有人傻眼了。
許世友突然提高了八度音調(diào)，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指著前方吼道，特別是那個張春橋，還有江渭清，政治局會議一致通過，統(tǒng)統(tǒng)殺掉，為什么不殺掉？留著過年嗎？

04
這一句話出來，時間仿佛靜止了。
江渭清當(dāng)時就懵了，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怎么個事？張春橋要殺，這沒問題，大家舉雙手贊成。
可怎么突然扯上我江渭清了？
江渭清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我這一輩子跟黨走，兢兢業(yè)業(yè)干革命，怎么就成了要被“統(tǒng)統(tǒng)殺掉”的對象了？而且還是政治局一致通過？
他抬頭看了看許世友，發(fā)現(xiàn)老首長那眼神殺氣騰騰，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江渭清雖然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但這會兒也是被嚇得夠嗆。
這要是換了別人說這話，江渭清估計早就拍桌子罵回去了。
可這是許世友啊，是出了名的說一不二，他說要殺頭，那感覺真像是馬上就要推出去斃了。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掉根針都能聽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吱聲，誰也不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觸許世友的霉頭。
就在這尷尬得要死的時候，坐在旁邊的聶鳳智反應(yīng)過來了。
聶鳳智是許世友的老部下，對老首長的脾氣那是再熟悉不過了。
他一聽就知道，壞了，老首長這是說禿嚕嘴了。
聶鳳智趕緊湊過去，小聲提醒許世友，是不是說錯名字了？那個人好像不是江渭清吧？
許世友還在氣頭上呢，眼睛一瞪，十分堅決地表示沒說錯，就是他，還有張春橋，都是一伙的，必須殺。
這一聽，江渭清更是哭笑不得，心里那塊大石頭反而落地了。
為啥？因為把江渭清和張春橋并列在一起，這明顯就是邏輯不通嘛。
他江渭清跟張春橋那是勢不兩立的，怎么可能是一伙的？

05
這時候，會議室里已經(jīng)有人忍不住發(fā)出了憋笑的聲音。
聶鳳智也憋著笑，大聲跟許世友解釋，說許司令要罵的恐怕是那個“女皇”江青，而不是江渭清同志，江渭清同志就在對面坐著呢。
許世友一愣，順著聶鳳智的手指看過去，正好對上江渭清那張尷尬又無奈的臉。
許世友愣了幾秒鐘，腦子里的彎終于轉(zhuǎn)過來了。
他猛地一拍腦門，哈哈大笑起來，承認(rèn)是自己老糊涂了，把江青喊成江渭清了，多了一個字，意思全變了。
這一笑，整個會議室的氣氛瞬間解凍了。
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剛才那劍拔弩張的緊張感一下子煙消云散。
江渭清也松了一口氣，笑著調(diào)侃說許司令剛才那一嗓子，差點把他給送走了。
這事兒說到底，其實也不能全怪許世友。
畢竟那時候他已經(jīng)七十七歲了，身體各項機能都在下降，聽力也不太好，思維偶爾短路也是正常的。
再加上他對江青那是恨之入骨，平時私下里罵人的時候，可能就把這兩個名字給搞混了。
不過，許世友雖然承認(rèn)了名字喊錯，但對后面那句話還是挺執(zhí)著的。
他專門問身邊的秘書，那個庶民的“庶”字有沒有說錯？
秘書趕緊回答說沒得錯。
許世友這就滿意了，但他又嘟囔了一句，說與民同罪就說與民同罪，為什么一定要加一個庶字呢？
這話一出，大家又是一陣樂。
你看，這就是許世友，哪怕是老了，哪怕是犯了錯，那股子較真的勁兒還是一點沒變。
他就像個老頑童，自己文化水平雖然不高，但對這些咬文嚼字的事兒還挺上心。

06
這件趣事兒雖然是個烏龍，但很快就在中顧委里傳開了。
大家在笑過之后，心里其實也挺感慨的。
當(dāng)年的許世友，那是飛檐走壁、百步穿楊的武林高手，戰(zhàn)場上指揮千軍萬馬，腦子轉(zhuǎn)得比誰都快。
可如今，七十七歲的他，連最恨的人的名字都會喊錯，思維也開始偶爾短路了。
那個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英雄時代，正在慢慢遠(yuǎn)去。
這些老將軍們，用這種略帶幽默卻又無可奈何的方式，在向自己的戎馬生涯告別。
江渭清后來也沒把這事兒放心上，老戰(zhàn)友嘛，誰還不知道誰的脾氣？
他們這一代人，那是真刀真槍拼出來的交情，這種小插曲，反倒成了晚年生活里的一點調(diào)味劑。
許世友退居二線后，其實心里頭還是挺寂寞的。
他是個閑不住的人，一旦離開了部隊，離開了指揮崗位，心里那種失落感是很難排解的。
所以他在中顧委的會議上，才會那么激動，才會那么渴望表達自己的觀點。
那一嗓子“殺掉江渭清”，雖然是個笑話，但也透著老爺子對國家大事的關(guān)心，對革命事業(yè)的放不下。
這就是老一輩革命家的情懷，哪怕是退下來了，心也永遠(yuǎn)跟黨和國家連在一起。

07
一九八五年，也就是這事兒發(fā)生后的第三年，許世友在南京病逝。
這位一生愛喝酒、愛打仗、愛恨分明的將軍，終究還是沒能抵過歲月的侵蝕。
江渭清聽到老首長去世的消息，心里肯定也是五味雜陳。
回想起那次會議上的烏龍，回想起那一聲“槍斃”，恐怕留下的不再是驚嚇，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懷念。
那個在會議室里拍桌子要把老戰(zhàn)友“拉出去斃了”的可愛老頭，再也回不來了。
他帶走了一個時代，也留下了一段段讓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而對于江渭清來說，那個下午的驚魂一刻，成了他和老首長之間最后一段鮮活的記憶。
有時候想想，歷史這東西，真挺有意思的。
它不光有宏大的敘事，有那些驚心動魄的戰(zhàn)役，也有這些讓人哭笑不得的小插曲。
正是這些小插曲，讓我們看到的不再是神壇上那個高不可攀的戰(zhàn)神，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會老去、會犯錯，但依然嫉惡如仇的真實的人。
那個年代的人，活得就是這么真實，這么硬氣，連犯錯誤都透著一股子可愛的勁兒。
這種真性情，在后來那個越來越復(fù)雜的圈子里，是越來越少見咯。

08
許世友的墓碑上，只有簡單的七個字，沒寫什么頭銜，也沒寫什么功績。
你說這人這輩子到底圖個啥？其實也沒啥好琢磨的。
從他決定提著腦袋干革命那天起，這條路就注定是一條直道，容不得半點彎彎繞。晚年那句喊錯名字的“槍斃”，不過是他一輩子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縮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