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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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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痕辭：一縷清愁照古今》

寒月如鉤，垂釣我落在月上的一縷愁。這愁原是千年前李太白醉臥花間時，不慎跌碎的半闕《長相思》；是蘇子瞻在黃州寒夜起坐，

欲說還休的那聲嘆息；更是晏幾道在小令深處，反復(fù)摩挲的舊玉韘上那道溫潤的裂痕。此刻它懸在碧海青天之間，

被時光淬煉成透明的絲線，穿過云層，穿過千山辭霧后的寂靜，輕輕系在我微顫的腕間。

夜霧初散時，群山如涅槃的鳳凰抖落羽翼間的星塵。那些尚未說出口的相逢，在松濤間凝結(jié)成霜。

我獨倚玉樓，見你立在記憶的彼岸，將欲墜的淚蓄成兩泓深潭。這讓我想起王船山在《姜齋詩話》中所言：

“天壤之景物，宇宙之心緒，互藏其宅?！痹瓉硖斓夭贿^是個巨大的轉(zhuǎn)經(jīng)筒，每道月痕都是經(jīng)文，每縷愁思都是梵唱。

梨雨正急，斜斜地織著六朝殘破的鮫綃。那些沁透羅袖的涼意，

原是杜工部“香霧云鬟濕”里未蒸發(fā)的夜露，是溫飛卿“玉釵落處無聲膩”時凝固的晨光，更是李清照在“庭院深深深幾許”中接住的梅花雪。

它們不曾消逝，只是化作億萬晶瑩的偈語，等待某個望月之人來解讀。

風(fēng)起時，未寫完的相逢在宣紙上暈開。那墨痕使我想起趙孟頫寫給管道升的尺牘里，某個被淚水濡濕的“念”字；

想起沈復(fù)在《浮生六記》中，為蕓娘畫眉時抖落的青黛。所有的離別都是未完成的草書，

所有的相思都是缺角的印章。正如滄浪詩話所謂“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我們始終在書寫永遠無法封緘的信箋。

千山在子夜時分開始誦經(jīng)。那些辭別的霧靄，漸漸凝成王摩詰竹里館的琴弦上跳躍的月光，

凝成白樂天潯陽江頭琵琶弦上的秋霜，更凝成姜夔揚州慢里自度曲的宮商。山與霧的別離，恰似你轉(zhuǎn)身時斂盡的那滴淚——

不曾墜落，卻讓整個盛唐的夜晚都泛著潮意。

我忽然懂得為何古人說“愁”字從秋從心。原來每縷愁思都是被時光遺忘在人間的小令，平仄間藏著無數(shù)個未曾圓滿的團圓。

范希文在《對床夜語》中悟得：“情景相融而莫分也。”這滿世界的秋聲，不過是天地與我們共振的心跳。

你看那月鉤，不正在打撈沉在歲月河床上的金屑？每粒金屑里，都封存著某個王朝的黃昏。

玉樓獨傾時，聽見時間碎裂的聲音。那是陳子昂在幽州臺上摔碎的玉簪，是李后主在汴京夜里踏碎的玉佩，更是納蘭容若在淥水亭邊擲碎的琉璃盞。

這些碎玉如今都化作星辰，在銀河的支流里漂浮。而我們都是修補時光的匠人，用相思作膠，以回憶為釉，將殘缺燒制成鈞窯的霞光。

梨花的魂魄漸漸滲入織錦的經(jīng)緯。這讓我想起《考工記》里記載的“染人掌染絲帛”，原來世間最動人的顏色，

都要用眼淚來固色。司馬相如給卓文君的錦書，必是用芙蓉淚染就；陸游題在沈園墻上的釵頭鳳，定是以杜鵑血描紅。此刻我的羅袖，正被整個宋代的梅雨浸透。

風(fēng)將往事淬成秋時，我聽見陶淵明在東籬下整理菊花的聲音。

那些細碎的花語，后來都變成杜牧在池州寫絕句時斟酌的韻腳，變成唐伯虎在桃花庵里揮毫?xí)r滴落的墨滴，更變成曹雪芹在悼紅軒中撿拾的胭脂稿。

原來每個秋天，都是造物主寫給歲月的情書，用霜雪作箋，以楓火為印。

你眼眸里蓄著的那滴淚，讓我想起《世說新語》里記載的鮫人珠，想起《述異記》中月精墜地化成的玉蟾。

這滴淚太重，壓彎了整條銀河；又太輕，輕得能浮起所有沉沒的誓言。謝榛在《四溟詩話》中道破天機：“景乃詩之媒，情乃詩之胚。

”原來我們都在用瞳孔當(dāng)硯臺，研磨著前世未寫完的詩稿。

寒月漸漸沉入硯池。我忽然明白這縷愁的來歷——它是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里放飛的紙鳶，是秦少游在鵲橋仙詞中系錯的同心結(jié)，更是湯顯祖在牡丹亭畔栽種的柳絲。

千年過去，紙鳶的線軸還在轉(zhuǎn)動，同心結(jié)的流蘇依然鮮紅，而柳枝已長成通往月宮的階梯。

此刻千山如經(jīng)卷般舒展，霧靄化作扉頁上的云紋。那些未寫完的相逢，正在風(fēng)里自我完善。

它們會變成王右丞《輞川集》里空缺的那個韻腳，變成八大山人畫中那只孤雁的倒影，變成嵇康廣陵散最后未盡的余音。

嚴(yán)滄浪說：“詩之極致有一，曰入神?！痹瓉碇辽畹碾x別，本就是最圓滿的團圓。

梨雨停時，天地間響起陶弘景《答謝中書書》的吟誦聲。

那些沁透的羅袖，此刻正飄作云錦，要將殘缺的月鉤補圓。我忽然懂得《文心雕龍》里“神與物游”的真意——

原來愁思不是負(fù)累，而是讓我們與古今魂魄相接的虹橋；離別不是終結(jié)，而是讓相思在時空中永恒輪回的丹爐。

獨傾的玉樓開始生長，梁柱間綻出李商隱無題詩的青苔，闌干上纏繞著柳永雨霖鈴的藤蔓。

這座樓正在化作晏殊《浣溪沙》里那曲新詞，化作朱淑真《斷腸集》中那頁沒有日期的信

王觀堂在《人間詞話》中描繪的三種境界，此刻都凝結(jié)成檐角的風(fēng)鈴。

當(dāng)最后的霧靄歸隱于《山海經(jīng)》的冊頁，我看見你眼眸中的那滴淚，終于化作姑射仙人的玉簪，化作鮑照《蕪城賦》里的露珠，化作沈約腰瘦時系衣的絲絳。

這滴淚太古老，古老得像《詩經(jīng)》里未采摘的卷耳；又太新鮮，新鮮得像明日清晨將凝結(jié)的朝露。

風(fēng)里的秋聲漸漸織成錦瑟的弦。那些未寫完的相逢，原來都藏在庾信《哀江南賦》的某個轉(zhuǎn)韻處，

藏在關(guān)漢卿《竇娥冤》的某句道白里，更藏在孔尚任《桃花扇》

最后一折的余韻中。它們不曾消失，只是等待某個玉樓獨倚的夜晚，被月鉤重新垂釣。

寒月西斜時，我終于讀懂這縷愁的讖語——它是天地初開時女媧補天遺漏的靈石，是倉頡造字時飄走的那個“嗔”字，是伯牙摔琴后懸在斷弦上的顫音。

此刻它正牽著我的魂魄，穿過王荊公“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的綠意，穿過楊萬里“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碧色，穿過屈子“紉秋蘭以為佩”的幽香。

千山忽然化作豎琴的品柱，霧靄變作流淌的宮商。原來辭別是為了更深的嵌入，如同契訶夫在《海鷗》中寫的：

“我們要把生活翻轉(zhuǎn)過來，就像翻轉(zhuǎn)手套一樣。”這月下的愁緒，正是命運饋贈的里襯，繡著所有未竟之事的紋樣。

當(dāng)梨雨在晨曦中蒸發(fā)成《二十四詩品》的注腳，我見你的淚終于落下——

它沒有碎，而是開成了黃庭堅《演雅》里記載的朝菌，開成了周敦頤《愛蓮說》中未描摹的并蒂，更開成了石濤畫冊里那朵永恒的半綻的墨荷。

羅袖輕揚時，所有的離別都開始逆向生長。那些風(fēng)里淬成的秋，漸漸變回春的胚胎，變回夏的骨血，變回冬的精魂。未寫完的相逢在宣紙上重新落筆，

這次用的不是墨，是月光提煉的銀汞，是淚水結(jié)晶的鹽粒，更是心血凝結(jié)的朱砂。

寒月沉入地平線時，我突然聽見《文賦》里的句子：“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痹瓉磉@垂釣千古的月鉤，釣的不是愁，而是讓萬物保持殘缺的慈悲；

這玉樓獨傾的寂寥，傾的不是酒，而是讓相思永遠鮮活的甘露。當(dāng)千山再次起霧，我知道那是天地在為我們未完成的相逢，蒙上最溫柔的絹帛。

霧起時，天地在絹帛上暈開第一筆墨痕。這霧原是陶弘景筆下“山川之美”的余韻，是米芾《春山瑞松圖》里未干的水汽，更是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中某個渡口蒸騰的曉嵐。

它們從《詩經(jīng)》的蒹葭叢中彌漫而來，帶著“所謂伊人”的朦朧，將未完成的相逢染成倪瓚山水畫里那片永恒的留白。

我見你的淚珠在霧中升起，化作張九齡“海上生明月”時最初的那縷光暈，化作王昌齡“一片冰心在玉壺”里凝結(jié)的霜華，

更化作賀鑄《青玉案》中“凌波不過橫塘路”的煙靄。原來最深的凝望，會讓淚水變成星宿，讓離別變成經(jīng)緯，在時間的織機上繡出永不重復(fù)的云紋。

玉樓開始呼吸，梁間懸著的銀鈴輕輕搖響。那是司馬相如《長門賦》里失落的韻腳，是蔡文姬《胡笳十八拍》中斷裂的琴弦，

更是薛濤箋上未寄出的那首《春望詞》。此刻它們都在霧中蘇醒，像《楚辭》里沉江的瑤草，在千年后突然開出新蕊。

梨雨的余香漸漸凝成玉佩。這讓我想起《周禮》記載的“玉人掌琢玉”，原來世間最精致的雕工，都要用相思作刻刀。賈島“十年磨一劍”的劍穗上，

系著的是未說出口的誓言；李賀“昆山玉碎鳳凰叫”的裂帛聲里，藏著的是未完成的挽歌。我的羅袖飄舉，正接住整個晚唐的杜鵑啼血。

千山在霧中化作《尚書》里的龜甲，每道褶皺都刻著卜辭。那些辭別的霧靄，原是《周易》乾卦初九“潛龍勿用”時呼出的氣息，是《道德經(jīng)》“道可道非常道”中未解析的玄機，更是《南華經(jīng)》大鵬展翅時抖落的云霓。山與霧的相望，

恰似《金剛經(jīng)》所言“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不執(zhí)著方能見真如。

我突然明白為何慧能在《壇經(jīng)》中說“不是風(fēng)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這滿世界的霧，不過是心湖泛起的微波。

你看那月鉤沉沒處，正有新的星圖在誕生，每顆星子都是往昔未燃盡的燈炷。

寒月最后的清輝滲入土壤。我看見它們長出《齊民要術(shù)》里未記載的嘉禾，開出《本草綱目》中未描摹的靈卉，結(jié)出《茶經(jīng)》里未品嘗的甘露。

這些月光變成陸羽煮茶時等待的第三沸，變成宋徽宗《大觀茶論》里那盞未飲的龍團，更變成曹鄴“天子須嘗陽羨茶”中遺失的茶筅。

風(fēng)將秋聲譜成《樂記》失傳的篇章。那些未寫完的相逢，正在變成嵇康《琴賦》里啞弦的震顫，

變成白居易《琵琶行》中凝絕的幽咽，更變成李龜年安史之亂后再也奏不出的《霓裳羽衣曲》。它們都在等待，等待某個玉樓獨倚的夜，被霧靄重新滋潤。

霧濃時，我聽見《金剛經(jīng)》的偈語在露珠里回響。原來“一切有為法，

如夢幻泡影”的“夢”字，是莊周夢蝶時那個未醒的晨曦；“幻”字是天女散花時那朵未墜落的花瓣；

“泡”字是孩童吹出的皂角球里未破的虹彩；“影”字是陶淵明“悠然見南山”時那個未移的日晷。

你的眼眸突然明亮如《摩訶般若經(jīng)》里的摩尼寶珠。那滴蓄著的淚，原來是佛陀在菩提樹下證道時，草葉上凝結(jié)的甘露；是達摩面壁時，

石洞里滲出的靈泉；更是慧可立雪斷臂時，染紅積雪的熱淚。這滴淚太沉，沉得能壓住輪回；又太輕，輕得能浮起涅槃。

梨花的精魂在霧中起舞。她們跳的是《霓裳羽衣舞》失傳的第三疊，是《綠腰》曲中那個未完成的回旋，更是《胡旋舞》里戛然而止的亮相。

這些舞步后來都變成王羲之《蘭亭序》里某個欲側(cè)未側(cè)的“之”字，變成顏真卿《祭侄文稿》中某處欲斷未連的飛白。

羅袖飄舉時，接住的何止是雨？那是張旭寫狂草前潑出的墨，是吳道子畫《八十七神仙卷》時揮灑的線條，

更是楊玉環(huán)舞《霓裳》時甩出的水袖。所有這些未完成的藝術(shù)，都在今夜化作滋潤相逢的甘霖。

千山開始吟唱《詩經(jīng)》里未收錄的逸篇。那些霧靄變成音符，落在曾侯乙編鐘最中間那口甬鐘的隧部，落在賈湖骨笛第七個音孔的氣流里，

更落在李延年“新聲變曲”時那個未定名的宮調(diào)。原來天地是個巨大的樂器，每一次離別都是調(diào)試音準(zhǔn)的契機。

我突然懂得葛洪在《抱樸子》里說的“玄者，自然之始祖”。這垂釣千古的月鉤，釣的不是愁，而是讓萬物保持生動的玄機；這玉樓獨傾的寂寥，傾的不是酒，

而是讓相思永遠鮮活的丹方。當(dāng)霧靄漫過《黃帝內(nèi)經(jīng)》的經(jīng)脈圖，我知道那是生命在為我們未完成的相遇，繪制新的氣穴。

寒月沉沒的地方，升起《海內(nèi)十洲記》里記載的明洲。那里生長著東方朔《神異經(jīng)》中描述的如何樹，

開著《漢武故事》里西王母贈予的蟠桃花，流淌著《穆天子傳》里瑤池的玉液。這些都不是幻象，而是未完成的相逢在時空褶皺里孕育的果實。

我看見你的淚珠在明洲上空變成新的月亮。這個月亮沒有陰晴圓缺，就像《尚書·堯典》里“乃命羲和，

欽若昊天”時所見的那個永恒太陽。它用光針織著霧綃，要將所有殘缺補成《錦繡萬花谷》里那幅未完成的“天孫織錦圖”。

玉樓在霧中長出新的飛檐。那是班固《西都賦》里未描繪的角樓，是左思《三都賦》中未記載的觀闕，

更是杜牧《阿房宮賦》里“檐牙高啄”那些未長全的牙。這些建筑都在生長，像《營造法式》里那些活著的榫卯，要將所有離散接成永恒的虹橋。

梨雨的香魂滲入樓柱，使梁間開出《全芳備祖》里未收錄的奇花。這些花有著《群芳譜》里未記載的香氣，有著《花鏡》中未描繪的姿態(tài)，

更有著《瓶史》里未品評的韻致。它們都在訴說，訴說那些在風(fēng)里淬煉成秋的相逢，正在霧中醞釀春的胚胎。

當(dāng)?shù)谝豢|晨曦刺破霧綃，我突然聽見《文心雕龍》最后的篇章在風(fēng)中展開。原來“神思”不是虛妄，“物色”不是實相，

而是我們與千古魂魄對話的舟楫。這垂釣的月鉤是舟，獨傾的玉樓是楫，而未完成的相逢，是永遠指引方向的北辰。

霧散時，天地間響起《古詩十九首》里失落的第二十首。那些未寫完的相逢終于完稿，用的不是筆墨，

是星河淬煉的金粉；那些未墜落的淚珠終于落下，落的不是悲傷，是滄海凝結(jié)的珍珠。寒月明天還會升起，而我們的愁思，已經(jīng)化作照耀千古的明燭。

在最后的霧靄歸隱處，我看見你眼眸中的那滴淚，終于變成《尚書·洪范》里遺失的“壽”字，變成《禮記·月令》中未記載的“時”字，更變成《爾雅·釋天》里未注解的“宇”字。

這滴淚太古老，古老得像河圖洛書里未點破的玄機；又太新鮮，新鮮得像明日清晨將誕生的第一個黎明。

千山徹底醒來，如《釋名》所說“山，宣也”，開始宣說天地最深的秘密。那些在風(fēng)里淬成的秋，

此刻都變回《千字文》開篇的“天地玄黃”，變回《三字經(jīng)》首句的“人之初”，變回《聲律啟蒙》起首的“云對雨”。所有的未完成，都在這個清晨找到歸宿。

寒月沉沒的地方，升起的不是太陽，而是用萬千愁思煉成的金丹。這金丹照著玉樓，照著梨雨，照著羅袖，照著所有未寫完的相逢。

原來至深的離別，是宇宙給我們最溫柔的饋贈——

它讓殘缺變成永恒的美，讓相思變成不滅的光，讓每一個未完成的句讀，都成為傳唱千古的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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