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2022年尤金世錦賽和2023年布達佩斯世錦賽，挪威明星雅各布·英格布里吉森(
Jakob Ingebrigtsen)在男子1500米比賽中兩次踏入同一條河，以極其相似的方式遭到了絕殺：在尤金，他輸了0.24秒；在布達佩斯，他輸了0.27秒。站上最高領(lǐng)獎臺的，都是英國人：杰克·懷特曼
Jake Wightman)和喬什·克爾
Josh Kerr)。
尤金和布達佩斯兩屆世錦賽，雅各布·英格布里吉森以極其相似的方式輸給了兩位英國選手
懷特曼在海沃德的勝利，終結(jié)了英國選手長達38年無緣男子1500米世界大賽金牌的歷史——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塞巴斯蒂安·科(
Sebastian Coe)和史蒂夫·克拉姆
Steve Cram)包攬該項目金、銀牌；次年，克爾在布達佩斯將該項目世錦賽冠軍留在了英國。
這兩場勝利最引人入勝的部分不僅僅是兩位不同的英國選手以極其相似的方式絕殺了時任奧運會冠軍，出生于1994年的懷特曼和出生于1997年的克爾，曾是蘇格蘭首府愛丁堡田徑俱樂部的同門師兄弟。
提到這兩場世錦賽決賽，埃里克·費舍爾(
Eric Fisher)在電話另一端笑出聲來?，F(xiàn)年79歲的費舍爾執(zhí)教過青少年時期的懷特曼的克爾。
“因為他們擊敗了英格布里吉森，我接到了很多從挪威打來的電話。大家都認(rèn)為他是不可戰(zhàn)勝的，所以當(dāng)杰克第一次擊敗他時，挪威人都非常沮喪。緊接著，同樣的場景在第二年再度上演……這簡直難以置信?！?/p>
剛剛結(jié)束的東京世錦賽，是這對同門師兄弟繼多哈世錦賽(懷特曼第五名、克爾第六名)、東京奧運會(懷特曼第十名，克爾季軍)和尤金世錦賽(懷特曼冠軍、克爾第五名)后，時隔三年第四次攜手出戰(zhàn)世界大賽1500米。最終，兩人雙雙闖入決賽，但懷特曼沖刺階段遭絕殺，0.02秒之差輸給了葡萄牙選手伊薩克·納德爾(
Isaac Nader)；而克爾比賽中途受傷，僅以4:11.23勉強完成了比賽，未能成為2011-2015年間三連冠的肯尼亞選手阿斯貝爾·基普羅普
Asbel Kiprop)以來，十年間首位成功衛(wèi)冕世錦賽男子1500米冠軍的選手。
東京世錦賽上的克爾與懷特曼。左：半決賽后慶祝共同進入決賽；右：決賽后，受傷的克爾向獲得銀牌的懷特曼送上祝福
東京世錦賽期間，《紐約時報》旗下體育新聞訂閱網(wǎng)站The Athletic作者利亞姆·塔爾姆(
Liam Tharme)撰文講述了懷特曼和克爾是如何從愛丁堡的一家田徑俱樂部成長為世界冠軍的故事，同時也剖析了為何英國眾多優(yōu)秀的中長跑運動員都來自蘇格蘭。
費舍爾講述了2009年東蘇格蘭接力錦標(biāo)賽的往事，這是一項由U13、U15、U17年齡段選手各一名組隊參賽的三人團體賽?！拔业腁隊陣容是：U13的克爾、U17的懷特曼，還有U15的杰克·克爾(
Jake Kerr)——喬什的哥哥，他后來成長為橄欖球運動員，代表蘇格蘭參加過國際賽事?！?br/>
這支隊伍以超過一分鐘的優(yōu)勢贏得勝利，成功衛(wèi)冕了懷特曼和杰克·克爾前一年贏得的冠軍頭銜。“我組建了四支隊伍，他們最終分別排在第七、第六、第二和第一位?！辟M舍爾說。
青少年時期的喬什·克爾和杰克·懷特曼
對于2010年代初期的愛丁堡田徑俱樂部男、女隊而言，奪冠是家常便飯。在2009-2012年間，他們的女隊在五次比賽中四次奪冠，令人記憶猶新的是，其中兩次出現(xiàn)B隊力壓A隊奪冠的局面。2011年，他們派出的五支女隊分別獲得第1、2、5、6、7名。
而在2008-2014年間，愛丁堡田徑俱樂部的男孩們贏得了東蘇格蘭接力錦標(biāo)賽六連冠——2010年，懷特曼和克爾兄弟再次組隊，以31秒的優(yōu)勢成功衛(wèi)冕。
“成長過程中，杰克比我厲害不少，年齡也比我稍大一些，所以他在當(dāng)時是我仰視的人。”7月的鉆石聯(lián)賽倫敦站后，比懷特曼小四歲的克爾對媒體表示?！爱?dāng)時我無法和他一起訓(xùn)練，但在愛丁堡，真正酷的事情在于榜樣就在身邊?！?/p>
“你來到俱樂部，就會受到激勵。如果你想邁出下一步，成為一名更優(yōu)秀的運動員，這絕對是可能的，而且你周圍就有這樣的氛圍。這些東西有時會被忽視?！?/p>
這是一種相互砥礪。費舍爾表示，他現(xiàn)在都叮囑年輕運動員在參加訓(xùn)練時帶上簽名簿，“因為我會向他們介紹在場的運動員，‘那位是蘇格蘭冠軍，有一位代表英國參加國際賽事的運動員，還有另一位選手也入選了英國國家隊?！?/p>
左起：尼爾·古利、杰克·懷特曼、喬什·克爾在2019年多哈世錦賽男子1500米決賽后
同樣出自愛丁堡田徑俱樂部的克里斯·奧黑爾(
Chris O’Hare)是懷特曼和克爾都曾提起過的關(guān)鍵榜樣。
出生于1990年的奧黑爾在2014年和2015年接連贏得歐錦賽和室內(nèi)歐錦賽1500米銅牌；后來的2016年和2018年兩次獲得室內(nèi)世錦賽1500米第八名，2019年還收獲室內(nèi)歐錦賽3000米銀牌——輸給了雅各布·英格布里吉森。2013年，奧黑爾成為成為35年以來首位獲得中長跑全英排名第一的蘇格蘭選手；同年，他還闖入了莫斯科世錦賽1500米決賽，盡管最終僅排在第12位，但仍意義重大，因為在此前的兩屆世錦賽上，都沒有英國選手進入該項目決賽。
在某種意義上，克爾追隨了奧黑爾的腳步：2012年，就讀于美國塔爾薩大學(xué)的奧黑爾贏得了NCAA室內(nèi)錦標(biāo)賽一英里冠軍；那一年，15歲的克爾在東蘇格蘭接力錦標(biāo)賽上飆出同年齡組最快成績，比任何對手都至少快了48秒；三年后，克爾也前往美國，進入新墨西哥大學(xué)。他在NCAA取得了比奧黑爾更大的成績，2017年、2018年兩度贏得NCAA室內(nèi)錦標(biāo)賽一英里冠軍，2017年更是在NCAA錦標(biāo)賽1500米冠軍，還創(chuàng)造過美國大學(xué)1500米紀(jì)錄。克爾至今仍在新墨西哥州的阿爾伯克基訓(xùn)練。
就讀于新墨西哥大學(xué)期間的喬什·克爾是NCAA明星選手
“這就像滾雪球一樣，不是嗎？”懷特曼去年曾表示?！斑@聽起來可能讓人不舒服，但我過去認(rèn)為肯尼亞運動員是神話般的存在。他們在裂谷地區(qū)長大，體型與我們截然不同。他們成長、訓(xùn)練和比賽的方式似乎與我們完全不可同日而語?！?/p>
“一旦你看到那些在與我們相似的國家、相似的氣候下長大，(過著)平淡無奇生活的人取得了成功，你就會相信自己也能做到。然后這種信念會逐漸增強，直到你也能贏得獎牌?！?/p>
因為傷病，懷特曼接連缺席了布達佩斯世錦賽和巴黎奧運會，他曾開玩笑地表示，中長跑可以視為蘇格蘭的全民運動。
英國在中長跑項目上的頂尖選手確實絕大多數(shù)都來自蘇格蘭：女子800米的杰瑪·里基(
Jemma Reekie)、1500米的勞拉·繆爾
Laura Muir)、保持多項國家紀(jì)錄現(xiàn)已正式轉(zhuǎn)型馬拉松的艾麗斯·麥考根
Eilish McColgan)；男子1500米的懷特曼、克爾、尼爾·古利
Neil Gourley)，5000米、10000米現(xiàn)逐漸轉(zhuǎn)移至路跑的安德魯·布查
Andrew Butchart)——他們都是歐錦賽、世錦賽、奧運會或英聯(lián)邦運動會獎牌得主。
杰瑪·里基、勞拉·繆爾、艾麗斯·麥考根都來自蘇格蘭
今年的東京世錦賽是自1983年首屆賽事以來，首次有四名英國選手參加男子1500米的爭奪：因傷缺席英錦賽但最終憑借外卡入選的懷特曼和尼爾·古利、衛(wèi)冕冠軍克爾一起殺入決賽，懷特曼時隔三年再獲世錦賽獎牌、0.02秒之差錯失金牌，尼爾·古利排名第十，克爾因傷忝陪末座；四人中唯一的非蘇格蘭選選手埃利奧特·賈爾斯(
Elliot Giles)止步預(yù)賽。
除了榜樣的作用，業(yè)內(nèi)專家還指出了競爭激烈且結(jié)構(gòu)合理的青少年賽事——尤其是越野賽——的重要性，以及蘇格蘭地區(qū)多達148家的田徑俱樂部的作用。
在蘇格蘭遠近聞名的寒冷冬季花費數(shù)年時間進行訓(xùn)練必須要有意志力的支撐，同時英國運動員還得到國家彩票基金的鼎力支持，這有助于他們在一項眾所周知職業(yè)化程度不高的運動中開啟自己的職業(yè)生涯。
懷特曼說：“當(dāng)我(2022年)贏得世錦賽冠軍時，我相信喬什會想，‘我在前一年的奧運會上就贏過他，所以，我可以贏得世界冠軍?！@樣的競爭不會真正停止。事情發(fā)生得如此之快，真是太瘋狂了?！?/p>
喬什·克爾和杰克·懷特曼在多哈世錦賽半決賽中同場競技，克爾第4、懷特曼第7
“作為團隊經(jīng)理，我向他們承諾過——并且現(xiàn)在依然如此——就是刷新個人最佳成績獎勵Mars Bars(一款巧克力棒)?！睈鄱”ぬ飶骄銟凡恐飨?strong>伊馮·瓊斯(
Yvonne Jones)說。
克爾和懷特曼顯然是通過經(jīng)典的、甚至充滿競爭意味的“同室操戈”而不斷進步的——杰克·懷特曼的雙胞胎兄弟Sam在青少年時期也是一名優(yōu)秀的跑步運動員。不過，對于費舍爾和俱樂部其他教練而言，樂趣和享受始終是首要任務(wù)。
當(dāng)談到在周二和周四的場地訓(xùn)練課上更偏重速度而非距離時，費舍爾開玩笑說這是在“泄密”：16至18歲的運動員可能會進行多組1000米跑，但對于更年輕的運動員，距離通常被限制在600米?？藸柡蛻烟芈彩窃谕瑯拥脑瓌t下接受訓(xùn)練的。
“這很重要，你必須打磨速度。”費舍爾表示。這也是他讓運動員進行下坡跑的原因，因為這有助于提升步頻，并且會讓他們“習(xí)慣這種配速”?？纯催^去兩屆世錦賽克爾和懷特曼在面對英格布里吉森時最后致勝的直道沖刺，正是絕對速度左右了金牌歸屬。
費舍爾說，當(dāng)他讓運動員在訓(xùn)練中做乘法口訣表，以幫助他們學(xué)會將比賽距離分解成更小的模塊時，孩子們的父母會嗤之以鼻。作為一名教練，他專注于“三個目標(biāo)”：短期目標(biāo)、總體目標(biāo)和最終目標(biāo)。
前兩個是關(guān)于讓年輕人參與田徑運動并建立興趣，然后了解他們的潛力的。
“最終，你當(dāng)然想培養(yǎng)出一名冠軍，但與此同時，你必須培養(yǎng)出人格健全、能夠為社會做貢獻的人。身體素質(zhì)方面一切都很棒，但你必須在心理上也跟上，成為一個良好公民，而不僅僅是一個冠軍選手。”
早在1970年，費舍爾就是一名2:20水平的馬拉松選手，在英聯(lián)邦運動會馬拉松項目的蘇格蘭選拔賽上獲得第三名。他遺憾未能入選那屆英聯(lián)邦運動會的蘇格蘭代表隊，那年的賽事在愛丁堡專門為比賽建造的梅多班克田徑場(Meadowbank track)舉行的，這里在1986年再次承辦了英聯(lián)邦運動會。
梅多班克是愛丁堡田徑俱樂部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費舍爾說，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它是“英國最好的跑道”，并吸引了“世界級”運動員，如新西蘭的1976年蒙特利爾奧運會男子1500米冠軍約翰·沃克(
John Walker)以及在1972年的慕尼黑和1976年的蒙特利爾連續(xù)包攬男子5000米、10000米雙金的芬蘭傳奇拉塞·維倫
Lasse Viren)。
2017年，梅多班克關(guān)閉進行重建。五年后，它重新開放，就在懷特曼贏得世錦賽冠軍幾周前。4,700萬英鎊的投資讓這座具有50余年歷史的體育場成為一個體育中心，配有人造球場、健身房、壁球場、武術(shù)、健身和騎行工作室，還有一個蹦床和舞蹈廳。
梅多班克體育中心
對愛丁堡田徑俱樂部而言，最重要的是，這里有一條八跑道的室外場地，覆蓋所有投擲和跳躍項目，還有一個可容納近500名觀眾的看臺；此外，還有一條六跑道的60米室內(nèi)場地和更多的跳躍項目空間。
這是對英國田徑溫床之一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膹?fù)興。讓費舍爾和瓊斯感到自豪和欣慰的是，懷特曼和克爾經(jīng)常在訓(xùn)練和比賽日程允許的情況下來這里與下一代運動員交流。
2024年初，世界室內(nèi)田徑錦標(biāo)賽在格拉斯哥舉行。費舍爾表示，不少挪威媒體專程東行來采訪他，想了解接連兩年擊敗英格布里吉森的運動員背后的故事。
“他們問，‘你的秘訣是什么？’我當(dāng)然告訴他們：‘都在蘇格蘭的水里了?！麄兒喼斌@掉了下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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