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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簡介

申請人余某與被申請人周某強制執(zhí)行案件中，法院未發(fā)現(xiàn)周某有可供執(zhí)行的財產。后余某發(fā)現(xiàn)，周某父母協(xié)議離婚時約定“一切財產（含周某母親名下一套房產）歸兒子周某所有”。因房產仍登記在周某母親名下，現(xiàn)余某作為周某的債權人行使代位權，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確認周某對案涉房產享有100%的份額。

意見分歧

本案在審理過程中，關于周某父母離婚協(xié)議中“一切財產歸兒子周某所有”約定條款的性質存在兩種不同意見：

一種意見認為，該條款應為“贈與合同”，贈與人在贈與財產的權利轉移之前可以撤銷贈與，故周某無權主張將案涉房產登記至自己名下。也因此，余某作為周某的債權人，無權代位請求確認周某對案涉房產的所有權。

另一種意見認為，離婚協(xié)議中給予子女財產的約定，自始便以子女取得特定財產為目的，屬于典型的第三人利益合同的范疇，在案涉房產未過戶情況下，周某享有將房產所有權變更登記至其名下的債權請求權。因此，余某有權代位請求確認周某對案涉房產的所有權。

案件評析

筆者同意第二種意見，具體理由如下。

一、“財產歸子女所有”條款的性質認定

離婚協(xié)議“財產歸子女所有”條款是書面協(xié)議相當重要的部分，夫妻雙方在離婚協(xié)議中約定將房產歸屬于子女，實際上是為子女設定權利，同時為夫妻雙方設定義務，構成了一種被動賦予利益的合同架構，與第三人利益合同的核心理念相契合，屬于第三人利益合同①。

首先，離婚協(xié)議是夫妻雙方就婚姻狀況、財產分配及子女撫養(yǎng)等核心問題所達成的基礎性協(xié)議。鑒于夫妻任何一方對共同財產并不具備完全的處分權，雙方共同承諾將財產轉予子女，從而形成了相互的債權人與債務人關系。

其次，夫妻雙方共同表達出向子女賦予財產的意愿，從對相關民事主體的利害影響看，是夫妻基于雙方之間權利義務的統(tǒng)籌安排，另外還包括了情感補償、子女撫養(yǎng)等因素的考慮，將財產轉予子女的情形合乎人情，實際上為子女創(chuàng)設了權利。

再次，承諾轉予財產的夫妻一方，需嚴格依照離婚協(xié)議的約定，向子女履行相應的義務。該約定具有身份關系性質，附隨于離婚行為②。只要婚姻關系解除，附隨協(xié)議生效，夫妻雙方便受到該允諾的約束，父母應自覺履行約定。

離婚協(xié)議“財產歸子女所有”條款，既包含身份關系又涉及財產關系，屬于一種混合性協(xié)議。將此類條款定性為第三人利益合同，不僅能更好地闡釋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也能更準確地反映夫妻雙方作出此約定的真實意圖，與離婚協(xié)議中將財產賦予子女的初衷相契合，有助于依法保護子女的權益。

二、“財產歸子女所有”條款下的子女請求權

在我國法律體系中，關于第三人利益合同采取了較為保守的立法態(tài)度，關于第三人是否享有直接的履行請求權一直存有爭議。實際上，大多數(shù)夫妻離婚協(xié)議確實不存在直接約定賦予子女享有請求權，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區(qū)分“經由被指令人而為給付”③還是“第三人利益合同”④具有一定難度。因此，在缺乏明確約定是否賦予第三人請求權于子女之際，需深入剖析個案情境，綜合衡量合同的本質屬性、締結初衷以及生活慣例等要素。

對于夫妻間訂立的協(xié)議，即便未直接言明子女請求權之賦予，亦應合理推斷存在此意圖。

首先，該條款設計的核心目的即為保障子女財產權益的獲取，且夫妻雙方展現(xiàn)出的向子女轉讓財產權利的明確意向，邏輯上應進一步認可其隱含的意圖，即賦予子女在權益受損時主動尋求法律救濟的權利。

其次，從家庭關系的特殊性出發(fā)，父母與子女間存在深厚且獨特的身份紐帶，基于此種情感與責任考量，更傾向于認為父母愿意直接賦予子女請求權，以更為直接有效的方式維護子女的合法權益。

再次，從保護未成年人及弱勢群體利益的角度出發(fā)，賦予子女直接請求權不僅符合公平正義原則，也是法律對家庭關系和諧穩(wěn)定的一種積極回應。

實然，在中國臺灣地區(qū)及德國等部分大陸法系國家采用的都是開放型立法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只要合同為第三人創(chuàng)設了權利，該第三人就自然享有獨立的請求權?；诶贤姆稍砑暗谌死婧贤黄坪贤南鄬π?，即便在無“法律規(guī)定”或明確約定的情形下，作為離婚協(xié)議利益第三方的子女，仍可直接主張父母向其履行義務，通過訴訟行使履行請求權。

質言之，無論從哪個角度闡述子女行使履行請求權問題，最終結論都是一致的。在夫妻解除婚姻關系后，若其中一方或雙方未能積極履行向子女交付財產的義務，子女則依法擁有直接請求權。這一做法，使得長期在實務中處于無權利、無訴訟資格的子女一方也可獲得應有的履行請求權，要求父母雙方協(xié)同完成財產所有權的轉移手續(xù)，以確保其合法權益得到切實保障。

三、肯定子女享有履行請求權之價值深思

1、誠實信用原則。終結婚姻，對于家庭而言，都是一個深思熟慮的沉重抉擇。離婚協(xié)議的核心雖在于解除夫妻間的法律紐帶，但協(xié)議中的諸多條款，如子女撫養(yǎng)權的合理安排與財產分配的細致規(guī)劃，實則旨在平衡婚姻關系解體后各方權益。尤其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財產轉移，深深植根于倫理道德的土壤之中。作為子女，其基于家庭情感的信賴利益應當獲得充分的尊重與保障，父母則有責任秉持誠信原則，恪守對子女的承諾，否則會使得離婚協(xié)議維護各方利益平衡、特別是保護弱勢群體的目標受到嚴重挑戰(zhàn)。

2、意思自治原則。夫妻雙方在簽訂離婚協(xié)議時，雙方都是自愿且充分考慮的。協(xié)議訂立之際，雙方已達成將個人財產轉予子女的共識，且清晰知曉此舉的法律后果，即財產的不可逆轉讓。在理性分析框架下，審視夫妻雙方在離婚財產分割協(xié)議中的行為，可合理推導出雙方隱含了賦予子女請求權的真實意圖。此協(xié)議條款的設立初衷，明確指向將部分財產權益轉移至子女名下，作為對子女的一種經濟“慰藉”，這一行為本身就蘊含了對子女未來福祉的深切關懷。

因此，“財產歸子女所有”條款的主體為夫妻雙方，而直接受益的是作為離婚協(xié)議第三方的子女。這種基于深厚親子情感的財產處置方式，廣泛契合社會普遍認同的家長保護子女權益的倫理觀念。從維系家庭情感紐帶的角度出發(fā)，保障子女在權益受損時擁有尋求法律救濟的途徑，顯得尤為必要且合理。

本案中，周某父母離婚時對財產歸屬問題進行的約定具有法律效力，雙方均應遵照執(zhí)行。離婚協(xié)議書中約定將“財產歸子女所有”的條款，性質上應為第三人利益條款?；诶贤姆ɡ?，周某作為離婚協(xié)議的利益第三人，有權基于離婚協(xié)議的約定主張權利。而作為執(zhí)行案件被申請人的周某名下無可供執(zhí)行的財產、又怠于行使要求其母將涉案房屋登記至其名下的債權請求權，余某作為周某的債權人和執(zhí)行申請人，在有證據(jù)表明周某可能存在潛在房產的情形下，依法有權行使代位權，以維護其自身合法權益。

注釋

① 陳雙雄：《離婚協(xié)議中贈與條款的性質及效力研究》，載于《理論觀察》2019年第5期。

② 許莉：《離婚協(xié)議效力探析》，載《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③ 如果當事人約定第三人不享有直接請求權，則此合同屬于“經由被指令人而為給付”。

④ 如果當事人約定第三人享有直接請求權，則此合同屬于第三人利益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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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圖文來源法治日報、山東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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