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冬季，在河北、山東等地農(nóng)村的圍墻上，都寫滿了日軍恐嚇當?shù)孛癖姷臉苏Z：埋地雷者燒房，造天雷者殺頭。

這種讓日寇聞名喪膽的“天雷”，其實就是冀中鞭炮工匠們，制造的一種名為“起花”的煙花。

煙花爆竹的生產(chǎn)歷史在河北由來已久，明清兩代，饒陽制造的煙花爆竹就是給朝廷的貢品。

1938年1月，日寇占領了河間縣城。

數(shù)日后，八路軍河北游擊軍第一路軍，秘密來到河間城外，為攻打縣城做準備。

一路軍的司令員名叫許佩堅，饒陽縣寺崗村人，許家是制造煙花爆竹的世家。

河間縣城城高溝深，攻城部隊不但沒有炮，就是老掉牙的老套筒，也難以做到人手一支。子彈更是奇缺。

城里的日軍有1000多人，兵力雖然不多，但裝備精良，有重機槍，還有炮。

“這仗根本就沒法打?！眳⒅\長田同春勘察完地形。憂心忡忡的說。

田同春和許佩堅是饒陽老鄉(xiāng)，一籌莫展的他們在村子里漫步。

當時正值春節(jié)，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不絕于耳，其間還夾雜著二踢腳的爆炸聲。

突然一只用高粱秸特制的“起花”拔地而起，上面裝著的竹哨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起花”飛起四五十米高，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炸出的碎紙，猶如天女散花般在空中飄蕩。

制造“起花”的高粱秸，從空中像支利箭射向地面，最終斜插在距離兩個人不遠的土堆上。

兩個人眼前一亮，一套完整的攻城方案，就此達成。

許佩堅回到饒陽，召集了300多名鞭炮工匠，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并提出要求。

要求飛行距離不低于300米，保證準在城頭上炸響。

第3條是建議，建議“起花”上能攜帶一顆手榴彈或者是灰瓶（瓶子里裝的生石灰）。

工匠中有個叫顧品珍的老人，站起來大大咧咧的說：“起花”這玩意兒，你想讓它飛多遠，它就能飛多遠，你想讓它什么時候炸，它就什么時候炸。至于你說的那手榴彈和灰瓶，費那勁干嘛，火燒眉毛，你到哪里去找那么多手榴彈和瓶子。

當年我造過一批“起花”，能飛出一里地，就是把4個“起花”綁在一起，外邊給他們穿一層紙糊的棉襖，在棉襖里裝上些碎石屑、生石灰、鐵沙子、辣椒面什么的，那特么一炸，方圓三丈內(nèi)，誰也囫圇不了。

老人話音未落，來自高口村的幾個工匠就罵罵咧咧的站起來，當年他們兩個鄰近村發(fā)生械斗，這老家伙依靠他的“缺德”發(fā)明，炸傷了高口村30多口人，嚇得大家大白天都不敢出門。

抗戰(zhàn)時期的“起花”

老頭也不含糊，揚言再來一次，他還是穩(wěn)操勝券。

幸好當時許佩堅在場，他勸大家不要意氣用事，放下以往的仇恨，齊心協(xié)力打鬼子。

這才把這場風波平息下來，隨后又有人提出建議，用薄木板在“起花”的尾部裝一個十字保持平衡，那樣想打哪，就能打到哪。

當天晚上，工匠們就按照許佩堅的要求，造出了百十支“起花”。

大家在肅寧縣魏家莊南做實驗，效果好的出奇。

攻城這天，許佩堅已經(jīng)擁有了15,000多支“起花”。

他一聲令下，無數(shù)“起花”尖叫著飛上城頭，爆炸聲中，城墻上煙霧彌漫，鐵砂碎石橫飛。

城頭上嚴陣以待的鬼子哪見過這陣仗，一個個被炸得灰頭土臉，渾身是傷。

為了避免被全殲，日酋下令走南門向泊鎮(zhèn)方向撤退。

這就把鬼子打跑了？戰(zhàn)士們驚訝之余，開始奮起直追。

這一追就追了150多里，眼看這伙鬼子入地無門，從泊鎮(zhèn)出發(fā)，來接應他們的人到了。

許佩堅帶著第一路軍凱旋而歸，一個更大的喜訊，讓他欣喜若狂。

鬼子在縣城的軍火庫，成了八路軍的戰(zhàn)利品，一路軍終于鳥槍換炮了。

幾天后裝備一新的第一路軍，被正式改編為八路軍冀中軍區(qū)四分區(qū)獨立第4團，簡稱獨四團。團長許佩堅。

這年5月，獨四團利用“起花”，在潴龍河阻擊戰(zhàn)中再次大顯神威。

一支500多人的日軍快速部隊，企圖在西演村附近渡過潴龍河。

許佩堅接到命令后，在河對岸設防阻擊日軍。

他先是派人將河面上唯一的橋梁拆斷，然后將三個營沿河岸一字擺開，悄悄的隱蔽起來。

日軍抵達河岸后沒有發(fā)現(xiàn)情況，便紛紛跳下水去，準備泅渡過河。

許佩堅一聲令下，上萬支“起花”猶如火龍般飛向?qū)Π丁：用婧影渡项D時煙塵四起，期間夾雜著日軍劇烈的咳嗽聲。

獨四團的機槍和特等射手，開始用子彈給泅渡的鬼子點名。

日軍進退失據(jù)，只得下令撤退。

這一仗日軍傷亡200多人，獨四團僅傷亡20多人，1:11的戰(zhàn)損比，讓獨四團一時名聲大噪。

1938年9月，獨四團離開冀中，被調(diào)往北岳抗日根據(jù)地。

這里都是山區(qū)，“起花”使用效果比平原大打折扣。而且彈藥補給也極為困難，每個戰(zhàn)士平均只有三發(fā)子彈。

許佩堅在這里又開創(chuàng)了兩個新的戰(zhàn)術。一個是收集彈殼，裝入鞭炮藥后，制造成再生子彈。

子彈頭都是就地取材，大多使用竹片或者硬木削制而成，也見過用鐵絲的，就比較奢侈了。

其實在紅軍時期，就使用過這種土造的再生子彈，只不過那時威力太差，射程只有十幾米。

而許佩堅研制的再生子彈，飛出50多米，還有殺傷力。

這種子彈彈道不穩(wěn)，打出去容易翻跟頭，用來打陣地戰(zhàn)肯定不行。但是白刃戰(zhàn)，這就是一等一的傷人利器。

雙方距離幾米遠，不用瞄準扣動扳機，被再生子彈擊中非死即傷，還不用擔心造成貫通傷，誤傷自己的戰(zhàn)友。

徐佩堅的另一個發(fā)明，就是把鞭炮放入水桶中點燃，冒充重機槍聲。

這本身雖然沒有什么殺傷力，但是給鬼子造成的精神壓力卻不容小覷。

事隔多年，一個叫山本的鬼子在他的回憶錄中還耿耿于懷的道：八路軍在白刃戰(zhàn)時開槍，這有損于一個正規(guī)軍的形象。游擊隊更壞，他們使用的子彈五花八門，打在人身上，傷口感染率100%。

我所在的佐藤中隊在靈山（曲陽）一帶執(zhí)行作戰(zhàn)任務，連續(xù)幾天戰(zhàn)斗行軍出擊，大家都累壞了。

在一個不知名的山村里，找了個大屋睡下了。

當天晚上，村東樹林里響起激烈的槍聲，全中隊立即集合出發(fā)，最后只是在樹林里，發(fā)現(xiàn)一個被鞭炮炸的變了形的鐵桶。

大家悻悻而歸，剛睡下，西邊樹林里又響起槍聲，大家再出發(fā)進擊，還是一地的鞭炮碎紙屑。

回來剛睡下，村中槍聲又起。

佐藤中隊長說：別理他們，游擊隊而已，他們不敢來的。

果然槍聲停息下來，很快大家就進入夢鄉(xiāng)。

突然窗外塞進來集束手榴彈，當場就炸死了7個，其余的30多個人全部受傷。

這根本不是游擊隊，八路軍實在是太狡猾了。

集束手榴彈

這次戰(zhàn)斗十有八九是獨四團干的，當時只有他們活躍在靈山鎮(zhèn)一帶。

1939年1月，單獨行動的許佩堅遭日軍伏擊，不幸壯烈犧牲。但是他開創(chuàng)的“起花”，再生子彈，以及鞭炮重機槍，卻在各抗日根據(jù)地被廣泛使用。

1939年3月，八路軍冀中軍區(qū)在饒陽發(fā)起“群眾爆炸運動”，舉辦訓練班，學習土法翻砂，制造火藥等技術。

被聘為教員的顧品珍，他老而彌堅，發(fā)明了以后讓日寇聞名喪膽的飛雷。

具體操作方法已經(jīng)失傳了，簡單說就是把地雷綁在“起花”上，飛到敵人頭上炸。

說實話，這玩意兒對鬼子的殺傷力比地雷高多了，地雷是被動式防御武器，而非雷可以用于主動攻擊。

訓練班在饒陽一共辦了三期，大約有100多人拿到了畢業(yè)證。

隨后訓練班搬遷到定縣，因為八路軍的一個兵工廠就在附近，方便學員們參觀學習。

由于年齡的原因，顧品珍沒有去定縣。

新任的校長是劉國璋，曾經(jīng)在兵工廠工作過。對煙花爆竹在戰(zhàn)爭中的使用，他也有過光輝的戰(zhàn)績。

有一次駐扎在定縣的日軍吉田勝大隊，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安國地界“掃蕩”。

一個八路軍的影子沒看到，卻聽到周圍傳來密集的重機槍射擊的聲音。

吉田勝是個老兵油子，他從槍聲中判斷出，附近至少有上萬八路軍，而且是主力部隊。

吉田勝擔心中了埋伏，于是就帶人撤進了安國縣城。

其實附近的八路軍只有一個團，全團一挺重機槍都沒有。

鬼子聽到的槍聲，實際上就是劉國璋帶人用鞭炮來迷惑敵人的。

眼看鬼子中了計，撤進城里。缺少重武器的八路軍，想攻城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就只能將計就計，鞭炮聲晝夜響個不停。

吉田勝知道八路軍缺少子彈，如此奢侈的射擊，肯定另有玄機，于是派了個偽軍出城查看原委。

這個偽軍很快就得知了真相，可吉田勝認為這是一個圈套，擁有強大火力的八路軍主力部隊就埋伏在附近，就等著他出城呢。

吉田勝也是個善于學習的人，日軍攜帶的彈藥雖然多，可架不住每天這么消耗，等哪天彈藥用光了，就只有束手被擒的份兒了。

用鞭炮聲來冒充槍聲，給城外的八路軍一個錯覺，認為日軍的彈藥無比充裕。

于是戰(zhàn)爭史上的一個奇觀出現(xiàn)了，城里城外鞭炮聲晝夜響個不停，前后整整持續(xù)了三天。

最終城里因為爆竹庫存不足而偃旗息鼓。

吉田勝認為自己還能守下去，可又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下撤退的命令。

八路軍把兵力空虛的定縣縣城給包圍了，那里是吉田勝的老巢，不容有失。

吉田勝擔心八路軍占領縣城后乘勝追擊，首先安排30多輛裝滿輜重的大車出城，他自己則帶人負責迎擊追兵。

可吉田勝又打錯了算盤，他在城里等了三天，等的就是援兵。現(xiàn)在援兵來了，只不過來的是八路軍。

這種遭遇戰(zhàn)日軍毫無優(yōu)勢，只得重新撤回城里，把30多車輜重，拱手送給了八路軍。

日軍吃了煙花爆竹無數(shù)的虧，對付神出鬼沒的八路軍沒有辦法，惱羞成怒的鬼子，向制造煙花爆竹的工匠揮其屠刀。

1943年秋天，日寇在河間城西一次就活埋了40多名制造煙花爆竹的工匠，其中就包括顧品珍。

還有200多名工匠，被關進戰(zhàn)俘營，用火車送往東北做苦力。

1942年5月，日軍在深縣中菉村，屠殺煙花爆竹工匠57人，還有300多人被送到東北做苦工。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日寇這種針對煙花爆竹工匠的屠殺，在冀中、冀魯邊等根據(jù)地，先后有四十多次，有600多人慘遭毒手。

冀魯邊河北一側(cè)，一個不算偏僻的村莊里，如今50多歲的張長勝憤懣不已，制造煙花爆竹是他家祖?zhèn)鞯氖炙嚒?/p>

抗戰(zhàn)時期，他的爺爺因為制造飛雷，還獲得過一面八路軍山東軍區(qū)頒發(fā)的“功高萬世”錦旗。

幾年前張長勝的爺爺冥壽100周年，祭祀時他燃放煙花爆竹被處理了。

張長勝捧著那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照片傷心的說：煙花爆竹真還不該一禁了之，鬼子當年恐懼的東西，怎么現(xiàn)在還有人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