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十歲那年退休,存款加上賣老房子的錢,手里攥著一百二十萬。

兒子那時剛結(jié)婚兩年,小兩口在市中心買了房,每月還貸一萬多。我看他們?nèi)兆舆^得緊巴,就動了心思。畢竟是獨生子,我這把年紀了,錢放銀行也是放,不如給孩子減輕點負擔。

兒子起初還推辭,說媽你留著養(yǎng)老。我擺擺手:"我有退休金,夠花了。這錢你拿去,想投資就投資,想還貸就還貸,總比放我這兒強。"

兒媳婦倒是挺高興,說媽你放心,我們一定好好規(guī)劃。她當時眼睛亮亮的,我記得很清楚。

就這樣,錢轉(zhuǎn)到了兒子賬戶上。我心里踏實,覺得自己做了件對的事。

頭幾個月,兒子每次回來都給我?guī)|西,水果啊、保健品啊,有時還塞給我兩千塊錢。我說不用不用,他非要給。我當時還跟老姐妹們炫耀來著,說你看我兒子多孝順。

但半年后,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兒子來得越來越少,打電話也總說忙。有一次我去他家,發(fā)現(xiàn)客廳多了個很大的魚缸,里面養(yǎng)著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魚。兒媳婦說是觀賞魚,花了三萬多。

我當時心里咯噔一下,但沒說什么。

又過了幾個月,樓下王姐跟我說,她在商場看見我兒媳婦背了個新包,好像挺貴的牌子。我笑著說可能是仿的吧,心里卻開始不安。

到了年底,我提出想看看賬。不是不信任他們,就是想知道那筆錢用得怎么樣了,心里好有個底。

兒子支支吾吾了好幾天,最后還是把賬單給我了。

我戴上老花鏡,一筆一筆看下去。提前還貸二十萬,這個我能理解。但后面的開銷讓我眼皮跳了好幾下——裝修陽臺花了八萬,買家具六萬,兒媳婦的包和首飾加起來十幾萬,還有什么健身卡、美容卡、旅游的費用……

我算了算,一年時間,那一百二十萬只剩下三十多萬了。

我坐在那兒,手有點抖。

兒子大概看出我臉色不對,趕緊說:"媽,錢都花在正地方了,你看我們現(xiàn)在房貸壓力小了多少。"

我點點頭,沒說話。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不是因為錢花了多少,而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給錢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在幫兒子,其實是在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我想當個好媽媽,想讓兒子覺得我有用,想讓自己覺得自己還能為這個家做點什么。

可我從來沒問過兒子真正需要什么。

更可怕的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一直在用錢維系跟兒子的關(guān)系。我怕他不來看我,怕他覺得我是負擔,所以主動把錢送出去,好像這樣就能買來他的孝順。

我在黑暗里睜著眼睛,想起年輕時我媽也是這樣。她總把最好的留給我,自己穿舊衣服,吃剩菜。我當時覺得理所當然,現(xiàn)在想想,她大概也是怕我不要她了。

第二天我去了兒子家。

我說:"賬我看了,錢怎么花是你們的事,我不管。但有句話我得說清楚——剩下的三十萬,你們留著,我不要了。但以后我也不會再給錢了。"

兒子愣住了,兒媳婦也愣住了。

我接著說:"我有退休金,夠我養(yǎng)老。你們過你們的日子,我過我的。逢年過節(jié)你們愿意來就來,不來我也不勉強。我不想用錢綁著你們,也不想讓自己活得那么累。"

說完這些話,我覺得輕松了。

走出兒子家的時候,外面在下小雨。我撐著傘慢慢走,突然覺得這六十年活得糊涂?？傄詾閻劬褪歉冻?就是犧牲,就是把自己掏空了給別人?？晌覐膩頉]學(xué)會愛自己。

現(xiàn)在我一個人住,日子過得很安靜。我報了個書法班,每周去三次。有時候跟老姐妹們喝喝茶,聊聊天。兒子偶爾會來,不像以前那么頻繁,但每次來都會坐一會兒,說說話。

我發(fā)現(xiàn)這樣反而更自在。

他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我們是母子,但首先我們都是獨立的人。

上個月兒媳婦懷孕了,兒子來告訴我這個消息。我說好啊,恭喜你們。他問我到時候能不能幫忙帶帶孩子,我說看情況吧,如果我身體好,帶帶也行,但你們得先請個保姆。

他點點頭,沒說什么。

我知道他大概覺得我變了,變得不像以前那么好說話了。但我不在乎。人到了這個歲數(shù),該為自己活了。

夜里我還是會想起那一百二十萬,想起自己當初的天真。但我不后悔。有些課,不交學(xué)費學(xué)不會。

只是希望不要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