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4月2日，臺北榮民總醫(yī)院，心電圖拉成了一條直線。

享譽世界的畫壇巨匠張大千走了，終年84歲。

葬禮辦得風(fēng)光無限，可就在律師宣讀遺囑的那一刻，張家那十六個子女和一屋子徒子徒孫，瞬間全懵了。

在那份分得清清楚楚的遺產(chǎn)清單最后，赫然多出來這么一條：將此生最珍視的一幅畫，贈予北京的楊宛君。

楊宛君是誰？

沒人聽過這名字。

不是姨太太，不是那個名噪一時的京劇名伶，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路人甲。

但這幅畫的來頭可大了去了，是張大千晚年花了大價錢，甚至可以說是動用了“金條戰(zhàn)術(shù)”才從香港搶回來的。

這哪是留遺囑啊，這分明是在這幫孝子賢孫的心里埋了一顆深水炸彈。

要搞清楚這事兒，咱們得把日歷翻回到1940年代的北京。

那時候的張大千，胡子還沒現(xiàn)在這么白，正是精力最旺盛、畫技最炸裂的時候。

他在中山公園辦畫展，那是真的萬人空巷。

來看畫的，有真懂行的，也有就是來湊熱鬧發(fā)朋友圈（如果當(dāng)時有的話）的。

就在一堆人對著一幅山水畫瞎吹彩虹屁的時候，有個年輕姑娘站在角落里，冷不丁冒出一句：“這皴法，用的是董源的路子，但好像又摻了點別的?！?/p>

這話聲音不大，但張大千聽見了。

他回頭一看，姑娘穿得普普通通，但這眼光簡直比X光還毒。

這姑娘就是楊宛君。

她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家里也就是個普通書香門第，但那股子靈氣，是錢堆不出來的。

倆人就這么認識了。

你說這是愛情嗎？

真不是。

那時候張大千身邊鶯鶯燕燕不少，但能跟他聊到“墨分五色”這個深度的，沒幾個。

楊宛君算是他的“畫友”，或者是那種靈魂層面能共振的哥們兒。

張大千一高興，大筆一揮，畫了一幅極品山水，落款寫得清清楚楚：“贈宛君”。

這畫要是放現(xiàn)在，北京二環(huán)一套房那是沒跑了。

但在當(dāng)時，這就是個純粹的紀念。

可惜啊，好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

1949年是個什么光景大家都知道，那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嶺。

張大千一張機票飛去了臺灣，后來又輾轉(zhuǎn)印度、巴西，最后成了世界級的“東方畢加索”。

而楊宛君呢，留在了北京。

這一別，就是三十多年。

接下來的事兒，就有點扎心了。

上世紀六十年代，內(nèi)地的日子那是真的苦。

別說搞藝術(shù)了，大家都在為了幾兩棒子面發(fā)愁。

楊宛君家道中落，最難的時候，家里能賣的都賣光了。

看著一家老小餓得眼冒金星，她咬著牙，把目光投向了那幅畫。

咱們現(xiàn)在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可能會說：“哎呀，大師送的禮物怎么能賣呢？”

但說句實在話，在餓死邊緣，情懷這東西，真不如兩個饅頭實在。

楊宛君是一邊哭一邊把畫交給販子的。

她甚至還寫了一封信，想托人帶給張大千，大概意思就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愧對先生厚愛?！?/p>

但這信，就像那時候無數(shù)沉入大海的石頭一樣，根本沒機會寄出去。

本來這故事到這兒就該劇終了，典型的悲劇。

可老天爺偏偏愛開玩笑。

70年代，張大千去香港辦事。

在個私人藏家的局上，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樣——墻上掛著的，正是當(dāng)年送給楊宛君的那幅畫。

那一瞬間，老爺子眼眶直接紅了。

他太清楚這幅畫意味著什么了。

既然畫流落到了香港，那說明人在北京肯定遭了大罪了。

那個藏家也是個鬼精，看張大千這反應(yīng)，立馬坐地起價。

那時候張大千雖然有名，但錢也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

可他二話沒說，直接報了一個天價。

按照當(dāng)時的匯率換算，那錢能在香港買下半條街。

身邊人都勸他，說這就是你自己的畫，何必呢？

張大千當(dāng)時就急了，拍著桌子吼：“哪怕是用金條堆，我也要把它帶回去！”

畫是買回來了，但怎么還給人家？

這時候就尷尬了。

七十年代兩岸是個什么狀態(tài)？

那是老死不相往來。

你敢往北京寄東西？

那不是給人家楊宛君找麻煩嗎，搞不好還得被扣上個“通敵”的帽子。

這幅畫，就這么成了張大千晚年的一塊心病，像是卡在喉嚨里的一根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他把畫帶回了臺灣，藏在摩耶精舍最隱秘的柜子里。

沒事兒的時候，他就一個人拿出來看，看著看著就嘆氣。

他心里明白，自己這輩子估計是回不去了，但這畫，必須得回去。

它不屬于這里，它屬于那個在寒風(fēng)中被迫放手的女人。

所以，在立遺囑的時候，張大千耍了個“心眼”。

這不，1984年，兩岸稍微松動了一點點。

張家人也是費了牛勁，通過各種海外關(guān)系，終于聯(lián)系上了北京的楊宛君。

工作人員把畫送到楊宛君手里的時候，北京剛好入冬。

這時候的楊宛君，早就不是當(dāng)年那個眼神清亮的姑娘了，而是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

她看著那幅失而復(fù)得的畫，手抖得像篩糠一樣。

她摸著那個落款，眼淚怎么都止不住。

她以為張大千會恨她，恨她把心意給賣了。

結(jié)果呢？

人家不僅沒恨，還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甚至算計到了死后，都要把畫還給她。

這一刻，什么叫“高山流水”，什么叫“過命的交情”，全在這張紙上了。

張大千這波操作，真的是把“義氣”兩個字演繹到了天花板。

這幅畫最后也沒進博物館，也沒上拍賣會，就安安靜靜地陪著楊宛君度過了余生。

1987年，楊宛君在北京病逝，終年七十多歲，那幅畫就掛在她床頭，一直陪到了最后。

參考資料：

黃天才，《張大千的后半生》，九州出版社，2014年。

臺北故宮博物院編，《張大千的世界》，臺北故宮博物院，1998年。

李永翹，《張大千全傳》，花城出版社，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