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天剛擦黑，戰(zhàn)場的硝煙還沒散盡，茶靈以北的山地上靜得出奇。

擔架隊幾個戰(zhàn)士正在清理戰(zhàn)場，準備收尾。

誰也沒想到，會在一個塌了半邊的防空洞里，聽到一陣微弱的呻吟。

順著聲音摸進去，一股潮濕的土腥味撲面而來。

洞壁上掛著幾行歪歪扭扭的越南語——“寧死不當俘虜”。

可那人已經(jīng)顧不了這些了。

他一條腿血肉模糊，躺在地上，臉上是灰和血混在一起的泥。

他抬起手，稍微一動就疼得咬牙，但還是用盡力氣，伸出一個大拇指。

“中國軍隊，這個。”他用生硬的中文說。

隔了兩秒，又豎起大拇指：“毛澤東，這個。”

誰都沒說話。

擔架隊的老兵咬了咬牙，把水壺遞過去。

那一刻，空氣里只有他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

這事兒后來被寫進了軍區(qū)的簡報，說是“人道主義精神的體現(xiàn)”。

可說實話，那一刻沒人想那么多。

只是覺得，在那樣一個地方、那樣一種狀態(tài)下，他還愿意活著，還愿意信任對方，實在不容易。

這事兒發(fā)生在1979年2月底，戰(zhàn)斗已經(jīng)打了十來天，地點是越南高平府八姑嶺一帶。

也就是那場后來被稱作“高平絞肉機”的戰(zhàn)役最激烈的一段。

說起來，那會兒的高平，真不是個容易啃的地方。

地形復雜，全是喀斯特山地，山洞、暗堡、地道連成片。

越軍早就把這兒修成了個大號堡壘，光是永備地堡就有兩百多個，還配了各類火力點，從迫擊炮到高射機槍一應俱全。

而解放軍這邊，是東線的主力部隊——41軍、42軍，還有后來增援的20軍、40軍，前前后后動用了十一個師。

目標很明確：拿下高平，壓制越軍主力346師。

但誰也沒料到，會打得這么慘。

有一仗就發(fā)生在東溪，那兒是42軍126師的突破口。

坦克部隊在密林中推進，每天都有人沒回來。

老兵回憶說：“開一天車，晚上回來，車頂上能撿出一堆彈殼。”最難一戰(zhàn)時，平均每天損失14輛坦克。

還有隧道戰(zhàn)。42軍124師的一個連隊，為了掃清高平北面的一段溶洞戰(zhàn)壕，打了整整37個小時，動用了2.3噸炸藥。

地道不過300米長，但每前進一步，都得付出代價。

更難的是，那不是你來我往的短兵相接，而是長期堅守、反復拉鋸。

越軍的346師雖然裝備不算先進，但戰(zhàn)術(shù)老練，士氣極強。

他們用的方法是“邊打邊拖”，就是要拖住解放軍的推進節(jié)奏，等更多兵力增援。

可即便如此，最終高平還是被圍了。2月24日，市區(qū)基本被控制。

接下來是更細致的清剿階段。

368團的任務是打“兩嶺”——八姑嶺和八達嶺，重點是控制通往茶靈的高地陣地。2月26日中午，部隊重新發(fā)起進攻。

炮兵用直瞄方式轟掉暗堡，步兵跟進。

越軍火力已經(jīng)不如之前，但地雷和陷阱還在。27日晚的進攻中，還有20多名戰(zhàn)士踩雷負傷。

也是在那晚，擔架隊才進山掃戰(zhàn)場，然后發(fā)現(xiàn)了那個越軍傷兵。

后來有人問，那兵為什么會舉起大拇指？沒人能給出確切答案。

但從他嘴里說出的事可以拼出一點線索。

他說他們連原來有140人，連打兩仗，活下來的不到三十。

他自己是個下士，是從河內(nèi)抽調(diào)來的，專門對付“塔山英雄團”——也就是中國42軍124師。

第一仗就傷了腿，是被抬到這個洞里來的。

他知道那幾個字寫的是什么，也知道按部隊紀律，這會兒按理該自己了斷。

但他沒那么做。

那會兒是戰(zhàn)斗第11天，天氣熱得反常，山林潮濕，傷口散發(fā)著臭味。

他說他等了兩天兩夜，沒水沒糧，最后實在扛不住了，聽到擔架隊走近，才開口求救。

“那你不怕被殺嗎？”翻譯問。

他搖了搖頭：“中國軍隊，不殺人。”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看法。

據(jù)戰(zhàn)后統(tǒng)計，中國軍隊在整個高平戰(zhàn)役期間共收治越軍傷員超過百人，其中實施戰(zhàn)地手術(shù)147次。

俘虜死亡率不到0.7%。

而同一時期，美軍在越戰(zhàn)中俘虜?shù)脑杰�，死亡率高達23%。

更具體的細節(jié)是：解放軍保護了17處醫(yī)療設施，發(fā)放了12萬劑疫苗。

越軍戰(zhàn)俘的日記里，甚至寫下過一句——“他們不搶我們的糧袋。”

這些也不是個例。

當年援越抗美時，中國援助的物資通過“胡志明小道”運進越南，連鐵路都是中國人修的。

那會兒，越南軍人學的是《論持久戰(zhàn)》，政治課講的是“中越友誼”。

所以可能就是這種記憶，讓那個越軍下士在最無助的時候，還是選擇開口喊救命。

他最后被送到戰(zhàn)俘收容所治療，后來怎么樣了，沒有詳細記錄。

但那個動作——豎起大拇指，被擔架隊的戰(zhàn)士寫進了戰(zhàn)地日記，也被拍成了照片，留在了軍史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