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劉六七

審校 | 阿嫻

自從有了AI視頻，網(wǎng)絡上匪夷所思的內(nèi)容越來越多。

比如前段時間，一則視頻稱在高速上遇到了動物園運送大白鯊的卡車，透過卡車后部的巨大“魚缸”，甚至能看到幾條鯊魚正在悠閑地游來游去。網(wǎng)友在評論區(qū)真誠發(fā)問：“真的假的？”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如果稍微了解海洋生物，很快便能發(fā)現(xiàn)視頻的反常之處。首先，運送海洋生物的車輛不會這么簡陋；其次，大白鯊不可能在如此狹小的容器中表現(xiàn)出怡然自得；最重要的是，動物園壓根就不會出現(xiàn)運輸大白鯊的需求。

沒錯，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目前無法在任何海洋館看到大白鯊。

之所以說“目前”，是因為人們曾經(jīng)進行過多次嘗試，但均以失敗告終——大多數(shù)鯊魚僅在幾天后便翻了肚，最長的大白鯊圈養(yǎng)紀錄也只有6個月而已。

海洋館中的鉸口鯊，也叫護士鯊|圖片來源：New England Aquarium

人類現(xiàn)在的科學技術如此發(fā)達，為何仍不能成功圈養(yǎng)大白鯊？當護士鯊、豹紋鯊紛紛入駐海洋館時，大白鯊為何不低下頭顱向人類妥協(xié)？

在人類試圖圈養(yǎng)大白鯊的70年努力背后，是一場沒有硝煙的“人鯊之戰(zhàn)”。

魯莽的首輪嘗試

大白鯊是海洋中的頂級捕食者，成年雌性體長約4.9米，重約1900千克，成年雄性體長約4米，重約1000千克。它們口中有約300顆排列成鋸齒狀的牙齒，咬合力是人類的25倍，可以輕松撕碎大多數(shù)獵物。

如此強悍的生物，自然激發(fā)了人類的征服欲。

大白鯊背部灰色，腹部白色，故以后者得名|圖片來源：Encyclop?dia Britannica

首次圈養(yǎng)大白鯊的嘗試可以追溯到1955年。當時世界最大的海洋館——美國洛杉磯太平洋海洋公園，正在尋找一些能夠匹配自己“第一”身份的物種。他們將目光落在了大白鯊身上。

巧合的是，有了這個念頭后不久，4條幼年大白鯊出現(xiàn)在了斯克里普斯碼頭。它們中的3條出于安全原因被射殺，只有1條長約1.8米的鯊魚得以幸存。

海洋館的工作人員將它安置在一個露天水缸中，但還不到24個小時，鯊魚便失去生命體征。

太平洋海洋公園于1954年開業(yè)，1987年停業(yè)|圖片來源：Wikipedia by Robert Boser

盡管首次嘗試不算成功，但卻激起了其他海洋館的斗志。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在那之后的12年里，至少有 3條大白鯊被安置在水族箱中，它們不是拒絕進食，就是萎靡不振，都沒能活過48個小時。

正當人們認為圈養(yǎng)大白鯊是不可能的任務時，地球另一端的澳大利亞傳來“喜訊”。

1968年，一個漁民在悉尼附近捕獲到一頭2.1米長的大白鯊幼崽，曼利海洋公園立刻聯(lián)系到漁民將鯊魚買下。經(jīng)過將近2小時的運輸，工作人員將它放入一個露天水池中。

曾經(jīng)的曼利海洋公園現(xiàn)已成為曼利海洋生物保護中心，還于2017年放歸了一條擱淺的大白鯊|圖片來源：網(wǎng)絡

哪怕對幼年大白鯊來說，這個水池也很難算得上寬敞。

它的高僅6米，寬僅5.5米，蓄水量約946立方米。更糟糕的是，本就不大的水池中還生活著海龜、護士鯊等其他魚類，讓空間更顯擁擠。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這頭大白鯊竟然活過了48小時，而且還在第三天開始進食。

不過工作人員還沒來得及慶祝，難題產(chǎn)生了。

多名潛水員反映，這頭鯊魚似乎不再滿足于投喂的食物，轉(zhuǎn)而對工作人員產(chǎn)生了興趣。為了不出人命，園方打算將其從水池中移除。但誰來完成這項危險的工作呢？沒人。最終，曼利海洋公園決定將這頭鯊魚處死。

成年大白鯊更喜歡哺乳動物，圖為大白鯊捕獵海豹的畫面|圖片來源：shark diving unlimited

根據(jù)當時的新聞報道，處死日當天，海洋館專門出售了“表演門票”，工作人員連開7槍才讓鯊魚徹底停止掙扎。盡管這頭大白鯊只在水族館生活了10天，但它極強的適應能力給其他海洋館帶來了希望。

在接下來的二三十年中，《大白鯊》等電影的爆火，更在全球掀起一場“圈養(yǎng)大白鯊之爭”。只是這些可憐的鯊魚都很短命，存活時間最長的也僅有16天，而且它來到海洋館后從未進食，是靠輸液才挺了這么久的。

圖片來源：Vox

有備而來的新一輪嘗試

大白鯊為什么不能被圈養(yǎng)呢？

首先是食物問題。大白鯊作為海洋中的頂級捕食者，更喜歡活的獵物。當它們處于幼年階段時，主要以魚類為食，但長到3米左右后，便開始以海豹、海豚等哺乳動物為食。這對海洋館而言無疑是筆巨大的開銷，對潛水員來說更是致命威脅。

其次，魚類需要讓水流過鰓部進行呼吸，比如通過不斷張、閉嘴將水泵入口中。但大白鯊在進化過程中喪失了通過口腔和鰓蓋主動泵水的能力，所以只能張著嘴一直游啊游，讓鰓部被動地過濾海水。如果海洋館的水箱不夠?qū)挸?，大白鯊有可能呼吸不暢?/p>

由于呼吸方法，大白鯊會邊緩慢游動邊睡覺，或者如圖那樣尋找一個逆洋流位置，張著嘴呈現(xiàn)出懸停狀態(tài)|圖片來源：Discovery

最后，大白鯊有遷徙習性，特別能游。2005年，科學家發(fā)現(xiàn)一頭叫妮可的大白鯊竟然僅用9個月，便完成了非洲、澳洲間的往返之旅。

所以說，大白鯊在海洋館中既游不開又吃不好，甚至連呼吸都可能成為問題，也難怪全都十分短命。

然而偏偏有海洋館“不服輸”。當世界上其他機構幾乎要放棄圈養(yǎng)大白鯊時，2004年，美國加州的蒙特瑞灣水族館卻發(fā)起了新一輪挑戰(zhàn)。

2005年，大白鯊讓蒙特瑞灣水族館的參觀人數(shù)暴增30%|圖片來源：網(wǎng)絡

這一次，蒙特瑞灣水族館可謂有備而來。他們建好了一個巨大的水箱，長27米，深11米，蓄水量可達3785立方米。他們還為運輸大白鯊設計了專門的設備，這個設備中的水泵可以讓水流主動流過大白鯊的鰓部，避免發(fā)生窒息。

運輸正式開始前，工作人員還會先將鯊魚放在一個寬40米、深11米的天然海水圍欄中適應一段時間。如果鯊魚的進食、健康狀態(tài)全都沒問題，才會正式進入海洋館。

運輸途中的大白鯊|圖片來源：蒙特瑞灣水族館

第一條被選中的幼年大白鯊先在海水圍欄中適應了16天，隨后被運至海洋館中的巨大水箱。讓工作人員興奮的是，它在水箱里適應得很好，對投喂的鮭魚和鯖魚也十分滿意。很快，這條大白鯊就打破了之前16天的圈養(yǎng)紀錄。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條大白鯊適應得太好了。在海洋館生活到第六個月時，它的體長就達到了將近2米，而且它還開始對“同事”產(chǎn)生了興趣（口味上的），先后殺死多條翅鯊。

為了及時止損，蒙特瑞灣水族館決定將它放歸自然。

2011年，蒙特瑞灣水族館展示的最后一條大白鯊|圖片來源：蒙特瑞灣水族館

在接下來的幾年中，蒙特瑞灣水族館又以同樣方式引入另外5條幼年大白鯊，其中最短圈養(yǎng)時間為11天，最長圈養(yǎng)時間為152天?？赡芤驗檎麄€過程過于耗財耗力，2011年，該水族館決定不再試圖圈養(yǎng)新的大白鯊。

熱情消退

時至今日，水族館有了更大的展示缸，但幾乎沒有機構還在執(zhí)著于圈養(yǎng)大白鯊的事情。這背后一方面是經(jīng)濟衡量，一方面也關乎經(jīng)營理念的改變——動物福利被擺在了更重要的位置。

社會層面上，2013年上映的講述水族館中虎鯨故事的紀錄片《黑鯨》，也引發(fā)了民眾對于圈養(yǎng)海洋生物的關注。

2016年，日本沖繩美麗海水族館接收了一頭被意外捕獲的成年大白鯊，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批評。來到海洋館僅3天后，這頭大白鯊沉入缸底死亡，此后便沒有新的人類嘗試圈養(yǎng)該物種的記錄。

沖繩美麗海海洋館2016年飼養(yǎng)的大白鯊。考慮到空間問題，之前的海洋館都飼養(yǎng)未成年大白鯊|圖片來源：網(wǎng)絡

那為什么游客能在海洋館中見到一些很像大白鯊的鯊魚呢？

它們很有可能是沙虎鯊、公牛真鯊或烏翅真鯊。尤其是沙虎鯊，它的外貌與大白鯊最為相近，擁有露牙的大嘴、灰色的身體和白色的腹部。最重要的是，以上三種鯊魚都擁有雙呼吸模式，既能在游動中讓水流過鰓部，也能停下來用嘴吸入“海水”。

沙虎鯊|圖片來源：Wikipedia by Richard Ling

多年以來，人類一直認為大白鯊是恐怖的存在，還賦予了它“食人鯊”的稱號。但將近70年的圈養(yǎng)大白鯊歷史卻分明顯示，大白鯊才是“人鯊之戰(zhàn)”中弱勢的一方。

正如生物學家約翰·休伊特（John D Hewitt）所說，“大多數(shù)情況下，大白鯊一旦被圈養(yǎng)就等同于開啟了死亡進程，只不過是一些活得久些，一些活得短些罷了?！?/p>

參考資料：

[1]https://beamazed.com/article/what-happened-to-the-great-white-sharks-we-put-in-aquariums/

[2]https://youtu.be/QMbHLF_zwjs?si=_VLZdy3hs8BBPnEX

[3]https://youtu.be/B7ePdi1McMo?si=y6kHpFBnDsyfmR2z

[4]https://www.iflscience.com/why-dont-you-ever-see-great-white-sharks-in-aquariums-79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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