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國父也搞過跨國戀，還丟下私生女？”1906年橫濱，36歲的孫中山被日本政府一腳踢出境，同一夜，15歲的大月薰在閣樓產(chǎn)下女嬰富美子。孩子哭第一聲時，父親正收拾密信跳上開往香港的輪船，連回頭看一眼都來不及。留下來的，只有溫炳臣代寄的兩年生活費和一只刻著“Sun”的銀戒指。

我去年在橫濱山手做電車，路過那棟老木屋，門口還掛著“孫文寓跡”的小銅牌。鄰居老太太說，大月薰當(dāng)年抱著孩子追到大碼頭，船已離港，她就把戒指塞進(jìn)女兒襁褓，回頭去當(dāng)鋪換了三袋米。戒指沒了，生活還得往下熬。

回國后我翻到外務(wù)省舊檔案，1906年1月紅字蓋章：孫文，限48小時離境。理由寫得很繞，說“妨害治安”，其實就是清政府又遞了照會，日本怕得罪宗主國。同一天，大月薰的戶籍謄本多了一行小注“庶生女富美”，沒有父姓。一句話，把女孩釘死在“黑戶”柱子上。

富美子長到12歲，被送到宮川家做“養(yǎng)媳”。說是養(yǎng)，其實是童工：清早擦地板，夜里糊火柴盒，小學(xué)一畢業(yè)就掐掉學(xué)籍。她后來跟兒子?xùn)|一回憶，最饞的是同學(xué)帶的牛奶糖，“含著紙都舍不得吐”。

1956年，富美子45歲，養(yǎng)父大月金次喝酒漏了嘴：“你親媽是大月薰，親爹是孫文?！彼犕隂]哭，第二天照樣去醬油廠打卡，只是悄悄多加班兩小時，攢了路費去足利市找生母。母女相見，大月薰從佛壇底下摸出唯一一張孫中山1905年的合影，邊角焦黑，是被第二任丈夫拿煙頭燙的。那晚母女對坐，一句話沒講，就是把照片撕成兩半，各藏一半。

1977年，富美子第一次進(jìn)臺北國父紀(jì)念館，盯著畫像發(fā)愣，嘴里小聲用日語說“髭（胡子）一樣”。工作人員以為她不舒服，過來問，她擺手說沒事，就是“終于找到了抬頭紋”。1980年到南京中山陵，她帶了一包橫濱土，撒在陵前臺階，“父親腳下沾點家鄉(xiāng)味”。那天她穿藏藍(lán)和服，中方接待人員建議換黑西裝，她搖頭：“我媽看我穿這個，才認(rèn)得出?！?/p>

回日本后，富美子把名字正式改成“宮川富美（孫）”，括號是后來加上的，她說“括號就是側(cè)室，本來也沒想搶正冊”。兒子?xùn)|一跑遍兩岸三地，把這段經(jīng)歷寫成小冊子，初版只印500本，送朋友，剩下一箱存在橫濱故居的壁櫥，防潮紙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

1990年富美子肺癌住院，最后一周拔了點滴，讓東一把那半張殘照放在枕邊。她斷氣時，護(hù)士聽見她喊“お父さん（爸爸）”，聲音輕得像貓。戒名里嵌進(jìn)一個“孫”字，是東一跪求廟僧三天才批下來的。

今天去中山陵，臺階依舊雪白，導(dǎo)游的喇叭里不會提這段。但在橫濱舊港，黃昏的汽笛一響，老倉庫背后仿佛還有15歲少女抱孩的影子。歷史書只寫成功與失敗，不寫奶粉錢和煙頭燙的相片。

富美子用一生教會我：偉大是時代給的，遺憾才是自己的。她沒恨過誰，只把糖紙留到臨終——甜不甜另說，起碼嘴里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