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九個月，依然有孕吐反應(yīng)，老公每次都會開車去城西那家水果店給我買最新鮮的腌青芒。
因為這個，他每天回家時間都要比平時晚幾個小時。
奔波辛苦，我勸他，可以叫外賣，我沒那么嬌氣。
可他卻說：“能讓老婆吃最新鮮的，再累也值得?！?br/>我以為是我選對了人。
可那天車子送修，按例要檢查行車記錄儀。
工作人員發(fā)來報告，車子每天都有一條異常的30公里能耗，開往的地址，正是城南的一個陌生小區(qū)。
視頻記錄里，每天都有一個纖細的身影等在單元樓門口，
替他接過外套，撣下灰塵，臨走時替他整理領(lǐng)帶。
大多時候都是溫柔的交代：
“如果太忙可以不用來看我，我不像你太太，片刻都離不了人?！?br/>兩個人再交換一個綿長的擁抱。
原來他每天借口給我買水果，實際上是為了專程去見別人。
當晚我失眠了一夜。
結(jié)婚五年，試管四次才懷上這個孩子，最后，我還是沒狠下心。
我想，婚姻不易，至少老公對我還有感情，還有責(zé)任，我可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
可一周后，我難產(chǎn)的產(chǎn)室內(nèi)，老公的電話突然響起。
那頭傳來焦急的聲音：
“霏霏現(xiàn)在站在天臺邊上，說等不到你就跳下去！”
他抽手的動作快過大腦。
“她是我已故恩師的女兒……”他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只是去勸她下來?！?br/>我紅著眼睛，在他身后聲嘶力竭地喊：
“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當這個孩子沒有爸爸！”
老公腳步一頓，扭頭不忍地看了我一眼。
可下一秒，依舊腳步堅定地沖出了醫(yī)院。
電話那頭的女人我知道是誰，我已經(jīng)在周翊深的行車記錄儀里面看到過無數(shù)次。
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汗水浸透，凌亂地貼在身上。
孩子還未出生，爸爸就已經(jīng)棄他而去。
意識迷茫之中，我聽見外面父母和公公婆婆在爭吵。
劇烈的宮縮像海嘯般襲來，卻比不上心口萬分之一疼。
母親流著眼淚怒吼：
“那女人到底是誰？周翊深是不是瘋了？這時候丟下生產(chǎn)的妻子？”
周家二老拼命打著電話，聲音帶著哭腔：
“嘉眠你再堅持一下，我們已經(jīng)派人去找那個孽障了，他今天要是不回來，我們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婚戒在掙扎間滑落床底，被匆忙的醫(yī)護踢進陰影里。
宮縮越來越急，機器的警報聲此起彼伏。
“胎心減弱！”
醫(yī)生的吼聲刺破空氣，我眼前一黑。
再次睜眼時，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腔。
護士正在調(diào)整輸液速度，見我醒了輕聲說：
“大出血能搶救回來已是萬幸，孩子……以后還會有的?！?br/>轟的一聲，我的心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捅穿。
母親坐在床邊，眼里含淚，輕輕地為我擦拭淚水：“我的寶貝，你吃苦了?！?br/>父親一臉心疼地站在床邊，公公婆婆站在角落里滿臉愧疚。
我望著慘白的天花板，眼淚無聲的淌進鬢邊的頭發(fā)。
這五年的朝朝暮暮，像默片在眼前循環(huán)播放。
從二十二歲周翊深在畢業(yè)典禮上的求婚。
到他熬夜為我準備的各種孕期營養(yǎng)餐，
再到每次產(chǎn)檢時他認真記錄胎心數(shù)據(jù)的模樣。
而今，這些溫柔的片段統(tǒng)統(tǒng)都成了笑話。
門口，周翊深的發(fā)小李曄心虛地站在那里。
“嫂子，林霏她，抑郁癥發(fā)作，說是翊深不去她就跳樓，實在是沒辦法……你……”
他不敢再繼續(xù)往下說，似乎也是意識到這其中的不妥。
“所以呢，需要我體諒嗎？”我面無表情地諷刺道。
我想問他，你幫周翊深騙過我多少次，每一次說你們朋友之間小聚的時候，有幾次是真的。
可我又突然不想知道了。
從產(chǎn)房到病房，我等著我的合法丈夫回來，從天黑等到天亮，等到夜幕再一次降臨。
晚上八點時，消失了整整二十個小時的周翊深終于出現(xiàn)了。
他西裝皺巴巴的，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幾分閃躲。
“嘉眠，對不起?！彼曇舾蓾?br/>“林霏的情況真的很危險，恩師臨走前把她托付給我，我不得不……”
我打斷他的話，聲音嘶?。?br/>“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孩子沒了？”
“你知道我要昨天要剖腹產(chǎn)，卻還是選擇去陪她?！?br/>“周翊深，那是我們的孩子?。　?br/>沉默在病房里蔓延，他握著我的手，掌心冰涼。
“嘉眠，這五年，我從沒求過你什么。就這一次，我求你別鬧事。”
“嘉眠剛失去了爸爸，要是再被人指責(zé)插足別人家庭，她的抑郁癥會加重的。”
我望著他眼底的哀求，心臟像被撕成碎片。
他不該求我的，他該跪在新生兒科門口痛哭。
人的第一反應(yīng)騙不了人，他沒問過醫(yī)生為什么大出血，
沒問過我手術(shù)時有多害怕。
一開口，全是別的女人。
眼淚洶涌而出，浸濕了枕套。
我費勁全部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好?！?br/>他明顯松了口氣，又說：
“林霏現(xiàn)在離不開人，我先搬去陪她住一段時間?！?br/>“等她的情緒穩(wěn)定些，大概五個月左右，我就搬回來，到時候我們再要孩子也不遲，好不好？”
周翊深的語氣像在安排工作會議。
我陡然睜大了眼睛，仿佛被一盆冰水當頭潑下。
期盼了五年的孩子尸骨未寒，他卻已經(jīng)在為另一個女人規(guī)劃未來。
這一瞬，我的世界轟然坍塌。

我下意識撫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曾經(jīng)孕育著一個嶄新的小生命，是我們曾經(jīng)相愛的證明，此刻卻顯得如此諷刺。
我緩緩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聲音平靜得可怕：
“周翊深?！?br/>“你第一次學(xué)煲湯，把廚房弄得濃煙滾滾，就因為我孕吐吃不下東西?！?br/>“你偷偷錄下寶寶的心跳聲，設(shè)成手機鈴聲逢人就炫耀?！?br/>“你趴在檢查室門口喊‘老婆別怕’，被護士趕走三次都不肯離開。”
“這五年，你把我寵的生活不能自理，連鞋帶都要蹲下來幫我系好……”
“我曾經(jīng)真的相信，我們會永遠幸福?！?br/>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聲音支離破碎：
“可是現(xiàn)在，我在你眼里看不到一點對我的在乎了?！?br/>五年的回憶如潮水涌來，周翊深喉結(jié)劇烈滾動，最終啞聲道：
“但是老婆，林霏她現(xiàn)在真的需要我?！?br/>那句“需要我”，徹底碾碎我最后一絲幻想。
我望著他，突然感覺面前的人是如此陌生。
我顫著聲音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滾！”
他身形頓了頓，似乎想擁抱我，卻最終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盡頭。
孩子百日祭那天，我跪在墳前，周翊深還是沒來。
“寶寶，媽媽來看你了?！?br/>我聲音輕輕，卻不住顫抖。
母親攬著我的肩膀抹淚，“嘉眠啊，媽媽在這里。”
我靠在母親懷里哽咽：“沒關(guān)系，至少孩子來陪過我了?！?br/>“而且，現(xiàn)在這個情況，或許他不來到這個家才是好的?！?br/>話音剛落，周翊深姍姍來遲。
他在我身邊跪下。
“寶寶，爸爸……”
我冷著聲音打斷他：“那天我說過了，你要是敢走，孩子就沒你這個爸爸?！?br/>“嘉眠，我知道你很傷心，但是別說這種話了……”
他皺著眉看向我，那表情活脫脫覺得我在無理取鬧，而他是如此大度，不計較我的無理取鬧。
“孩子沒了我作為爸爸也很傷心，你……”
我母親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傷心？你的傷心就是扔下難產(chǎn)的妻子跑去照顧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
周翊深的臉驟然陰沉下來，還沒等他說什么，墓園外的林霏就紅著眼眶沖了過來。
她看向周翊深，聲音帶著哽咽。
“翊深哥上完香了嗎？”
“是不是……終于要搬回去了？”
父親當即沖上來：“周翊深！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把這個女人帶來？”
周翊深大約也知道自己此舉欠缺妥當，心虛地說道：“爸，我也沒辦法，霏霏最近精神狀態(tài)不好，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里?！?br/>“精神不好？精神不好輪到你一個別人家的老公來照顧？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孩子百日，你知不知道嘉眠這幾天是怎么熬過來的？”
林霏立刻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翊深今天說要出來，我實在有點害怕，就跟過來了。”
衣服處處可憐的模樣。
果然，周翊深當即護在她身前，“爸，你有火沖著我來就行，別為難他。”
我父親怒極，轉(zhuǎn)頭看向周父周母：“這就是你們教出來的好兒子！”
母親扶著我站起來，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周翊深你還是人嗎！”
周父周母也慌了，連忙勸：“翊深，今天確實不合適，你找人送霏霏先回去吧。”
可周翊深像是沒聽見似的，反而握緊了林霏的手：“她精神狀態(tài)剛剛穩(wěn)定，不能再受刺激?！?br/>我看向他，聲音發(fā)干：“所以……在你眼里，她不能受刺激，我就可以？孩子的死我就該自己扛著，是嗎？”
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林霏就委屈地說道：
“沒事的翊深哥，嫂子說的沒錯，是我不懂事，你……你回去吧，好好照顧嫂子?！?br/>“我……我現(xiàn)在就回去把你的行李收拾好。”
她踉蹌著轉(zhuǎn)身，高跟鞋絆到墓碑，整個人摔倒在地。
周翊深握著我的手驟然收緊，幾乎要松開沖過去。
但他終究沒有動，只看著李曄將她扶起。
良久，他才沉聲開口：
“我再陪你一段時間?！?br/>“但霏霏，你要記住，嘉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br/>“等她需要我回來那天，我必須離開?！?br/>“不要哭鬧，這些年來我已仁至義盡?！?br/>林霏咬著唇，像是再也忍不住，哭著跑出墓園。
周翊深仍是面無表情，沒有去追。
但他握著我的那只手，微微發(fā)顫。
在意是藏不住的。
很多年前我急性腸胃炎住院，他連夜從外地趕回來。
明明心疼的眼睛都紅了，卻非要冷著臉訓(xùn)我亂吃東西。
那是他也是這樣，嘴上說著狠話，指尖卻一直輕輕摩挲我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