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癌癥之后，
許瑛莉縱容丈夫?qū)λ墓焉┝裣己茫?br/>按照他理想的樣子去處處諒解她的不容易，
可他卻不高興，甚至希望許瑛莉像之前一樣鬧一鬧。
……
“你這是肺癌，晚期了，保守估計還有一個月的生存期?！?br/>許瑛莉手中拿著確診單，內(nèi)心泛起苦澀。
真奇怪，得知這個消息，她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恐懼，而是長舒了一口氣，像是終于得到了解脫一樣。
她將確診單收好，冒著雪回到家中，剛進屋坐下，秦向安便回來了。
他最近往柳婉霞那里跑得勤快，很少在天黑之前回來的。
“莉莉，你回來了?！鼻叵虬策M屋，言語中有些緊張，“我想要和你聊聊?！?br/>許瑛莉點點頭，坐了下來看向他。
“莉莉，這些日子是我不好?！?br/>秦向安的言辭誠懇，帶著急于證明的急切，
“我最近和婉霞走到有些近了…但是我發(fā)誓，以后只全心全意對你一個人好，你再相信我一次?！?br/>柳婉霞是秦向安的寡嫂，當(dāng)年廠里面組織抗洪救災(zāi)，秦向安和哥哥一起去了抗洪的前線，在洪水暴漲兩人即將要被沖走的時候，秦向安被哥哥推到了岸上，撿回來了一條命。
哥哥則被洪水沖走，連尸骨都沒留下來。
秦向安一直很愧疚，對于哥哥留下的遺孀更是百般照料。
工資要分給她一半，廠里面發(fā)了糖油都要送給她去。
起初許瑛莉也沒什么怨言，只是秦向安越來越過分，甚至身上經(jīng)常帶著曖昧的痕跡回來，她再也忍受不了，跟他鬧了起來。
吵了太多次，動手也不在少數(shù)，許瑛莉累了。
她看著面前的秦向安，想起那張確診單，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好。”
秦向安顯然沒料到她會答應(yīng)得這么輕易，愣了片刻才笑著說道：
“明天廠里放假，鎮(zhèn)上正好有廟會，我們一起去逛逛，我給你買點東西。”
第二天的廟會熱鬧非凡。
秦向安努力表現(xiàn)得體貼周到，像兩人剛結(jié)婚時一樣。
許瑛莉配合著，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心里卻像隔著厚玻璃。
前面不遠處賣煤的攤子前，柳婉霞正在和攤主討價還價，單薄的身影在寒風(fēng)中顯得有點可憐。
許瑛莉察覺到秦向安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飄了過去。
“走吧?！?br/>許瑛莉主動拉著他的手，將秦向安帶向了攤子，“婉霞一個人不容易，你去幫她把煤球錢付了，再送她回去?！?br/>秦向安眼中滿是錯愕，似乎是不相信她會如此懂事，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
但許瑛莉已經(jīng)拉著他走了過去，不由分說地付了錢，然后自然地挽起柳婉霞的胳膊，
“讓向安幫你把煤球搬回去，我們再四處逛逛，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讓他買給你?！?br/>柳婉霞同樣驚訝，被許瑛莉帶著往前走，不時回頭看著還愣在原地的秦向安。
秦向安終于回過神追了上來，“莉莉，今天是特意陪你逛廟會的，你怎么…”
“婉霞嫂子是你哥哥的遺孀，要不是你哥哥當(dāng)年救了你，死的就是你?！痹S瑛莉打斷他的話，“我們照顧她是應(yīng)該的?！?br/>秦向安看著許瑛莉，一種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她應(yīng)該不滿的，應(yīng)該同自己爭吵的，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這不是他熟悉的許瑛莉，他心里面泛起不安，伸手想要拉著她離開。
看著他臉上焦躁的表情，柳婉霞適時地痛呼一聲，腳踝一歪，身體向一邊倒去。
“婉霞，你怎么了？”
秦向安立馬轉(zhuǎn)身，焦急地扶住她詢問，剛才的那點不安也被他拋之腦后。
“沒事，不小心崴了一下?！?br/>“得去衛(wèi)生所看看。”秦向安說著，抬頭看向許瑛莉，眼神愧疚又為難。
在他開口之前，許瑛莉便率先說道：“你去吧，婉霞一個人不容易，崴了腳更需要人照顧，你晚上不用著急趕回來了?！?br/>她轉(zhuǎn)身離開，沒有回頭。
她做到這樣懂事，秦向安該滿意了吧。
許瑛莉笑了，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懂事的呢？
那是一個星期前，她在屋里等了秦向安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他才回來，脖子上帶著曖昧的痕跡，一眼便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他們再一次爭吵，她歇斯底里將家里打砸一通，秦向安只是蹙眉看著她，像是覺得看著一個瘋子一樣。
直到她說出來離婚，秦向安的表情才終于有了變化，但也只是冷聲拒絕了她隨后摔門離開。
許瑛莉捂著泛疼的胸口，看著窗外呆坐了一天。
第二天，秦向安來道歉，放下身段要跟她和好。
看著他，許瑛莉突然覺得很累。
自從那之后，秦向安將工資給柳婉霞她沒有過問。
家里過冬的糧食分給她一半，她也沒有怨言，甚至還主動往里面添了兩把。
秦向安剛開始還高興于她的變化，后來眼中便漸漸多了幾分疑惑不解，甚至是不安，以為她還是在生氣。
這才有了今天這一出逛廟會來哄她。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大雪，許瑛莉想著之前的事情有些出神。一個沒注意腳下一滑，重重摔在了結(jié)冰的路面上。
疼痛從腳腕和膝蓋傳來，她的眼淚落在冰上。
不知道過來多久她才慢慢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朝著家里走去。
屋子里面空蕩蕩的，比外面還要冷上幾分。
許瑛莉從小匣子里拿出結(jié)婚照，照片上，她和秦向安笑得那么燦爛幸福。
兩人是自由戀愛，有過一段甜蜜的戀愛，婚后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親密小夫妻的生活。
外人都說他們是模范夫妻，廠里面最甜蜜的一對。
甜蜜？
或許曾經(jīng)是吧，但是現(xiàn)在想起那些，卻都像是砒霜一樣讓她心頭發(fā)疼。
她沒有猶豫，將照片靠近了油燈，看著照片卷曲焦黑，最后化為灰燼。
疼痛又開始在肺部隱隱作祟，她取出止痛藥，干咽下幾片。
醫(yī)生說，晚期會很痛苦。
但她想，再痛，也痛不過看著曾經(jīng)愛你如命的人，漸漸把你當(dāng)作可有可無的垃圾。
她走到窗前，看著外面越下越大的雪，感受著自己越來越?jīng)龅男摹?br/>“熬過最后這段時間，就解脫了。”許瑛莉輕聲對著自己說道。

秦向安是第二天一早才回來的，進屋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小袋包好的桃酥。
“莉莉，我給你買了桃酥，你不是早就想吃了嗎？”
他將桃酥遞到許瑛莉面前，動作間帶著討好。
見她半天沒動作，秦向安還以為她是在為自己昨晚沒回來生氣，于是軟下聲音解釋說道：
“婉霞的腳傷得有點嚴(yán)重，衛(wèi)生所條件簡陋，昨晚折騰到半夜，我怕回來吵醒你，就在她家客廳湊合了半宿…”?
許瑛莉拿過桃酥，香甜的味道鉆進鼻子里，這是她想吃很久的。
只是那時候秦向安一直說太貴了，工資不夠。
他們廠的效益不錯，工資不至于連塊桃酥都買不起，只是因為他將那些錢都貼補給了柳婉霞。
現(xiàn)在倒是為了柳婉霞舍得買給她吃了。
她看著那桃酥，聽著秦向安的辯解，只是點了點頭，動作間滿是事不關(guān)己的疏離和冷漠。
秦向安像是被她無所謂的態(tài)度刺傷了，有些惱火。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強迫她看向自己，“許瑛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我跟她沒有什么！”
秦向安的動作幅度有些大，讓他原本規(guī)整的衣領(lǐng)被扯開了一些，鎖骨處幾處曖昧的紅痕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許瑛莉的眼中。
許瑛莉的身體瞬間僵住，即便對秦向安已經(jīng)徹底心死，但看見這樣明晃晃的曖昧，她還是覺得渾身發(fā)涼，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
秦向安察覺到她的視線，也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松開了手，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他看著面前的許瑛莉，下意識放輕了呼吸，等待著她的哭喊、質(zhì)問，像之前的那些次爭吵一樣。
但過了很久，卻什么都沒發(fā)生。
許瑛莉只是移開了目光，像是什么都沒看見。
她臉上沒什么表情，平靜地可怕。
明明不質(zhì)問、不指責(zé)，懂事地接受是秦向安以前最想要的，但是現(xiàn)在看見她這副平靜地樣子，秦向安卻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上起來。
一股無名火竄起，他幾乎是吼出來：“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你就一點都不在乎？”
許瑛莉動作頓了頓，眉頭蹙起，眼中帶著疑惑不解。
這不是他想要的嗎？為什么她做了，他反而會覺得生氣呢？
許瑛莉看著秦向安，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沒有?！?br/>秦向安像是被這個兩個字刺傷了，他死死地盯著許瑛莉幾秒，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和憤怒，最后猛地一腳踹開了旁邊的椅子，摔門而去。
巨大的關(guān)門聲在房間里回蕩， 許瑛莉發(fā)愣地看著大門，最后低下頭掩下了眸中的苦澀。
下午，廠里來了通知，要開全體職工大會。
許瑛莉昨天摔得不輕，這時候腳腕腫得老高，每走一步都鉆心的疼。
等她慢慢挪步到工廠的時候，看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廠房旁邊的角落里，柳婉霞臉上帶著笑容，動作親昵地替秦向安整理衣領(lǐng)。
秦向安也笑著跟她說著什么。
柳婉霞眼尖地看到了許瑛莉，她的動作絲毫沒有收斂，反而朝她露出了挑釁的神情。
她心里有些期待，期待著許瑛莉像之前一樣，在這么多人面前大吵大鬧。
鬧得越厲害， 秦向安越厭惡她。
可是許瑛莉的腳步?jīng)]有片刻地停歇，她像是沒看見他們一樣直接從兩人身邊走過，
秦向安這時也看到了許瑛莉，臉色驟變，一把揮開柳婉霞的手，急切地追上前兩步：“莉莉！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她只是…”
他的解釋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許瑛莉腫脹的腳踝傷，語氣立刻轉(zhuǎn)為關(guān)切：“你的腳怎么了？什么時候扭的？怎么不告訴我？”
看著他臉上的擔(dān)心，許瑛莉只覺得一陣反胃。
遲來的關(guān)心，許瑛莉的心里沒有任何感覺，只覺得可笑。
在他伸手想要扶住她時，許瑛莉猛地拂開了他的手，動作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沒什么?！彼渎曊f著，繼續(xù)朝會場走去。
秦向安僵在原地，看著許瑛莉倆開的背影，又回頭看了一眼柳婉霞，他臉上閃過一絲掙扎。
最終，他還是咬咬牙，選擇了追上許瑛莉，想要再次扶住她。
“別碰我?！?br/>秦向安伸出的手，就那樣尷尬地懸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