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寫下這句詩的，竟是被罵了千年的 “五朝宰相” 馮道。日本知名史家礪波護經(jīng)典著作《馮道：亂世的理想與人生》，為這位爭議人物 “卸妝”。

他歷仕五朝八姓十一帝，官居高位三十年，被司馬光斥為 “無節(jié)之臣”，卻讓李贄贊其 “安民養(yǎng)民”。本書剝離厚黑學濾鏡，還原馮道在五代亂世中的掙扎與堅守 —— 是無奈妥協(xié)，還是以一己之力維系秩序？無論你是歷史愛好者，還是想讀懂亂世生存智慧，這本佳作都值得一讀！

本文摘編自《馮道：亂世的理想與人生》

有刪減

FENGDAO

耶律德光與游擊戰(zhàn)

文 / [日] 礪波護

率領大軍一鼓作氣南下的契丹太宗耶律德光，于開運四年（947）元旦，接受了少帝的投降，在后晉百官的迎接下進入開封城。

他先將少帝降封為負義侯，又將其遷至黃龍府。黃龍府曾是渤海國的扶余城。耶律德光又將東京開封府改為汴州，以遼為國號，改元大同，并將恒州——原來的鎮(zhèn)州升為中京府。此外，耶律德光還命官吏皆遵循晉制，自己也改穿中原的衣裝。

▲耶律德光，圖源網(wǎng)絡

威勝節(jié)度使馮道在鄧州得知后晉滅亡的消息，立即啟程趕往耶律德光所在的首都汴州。這是二人時隔八年的再會。上一次，馮道以宰相的身份出任外交使節(jié)，前往位于嚴寒之地的契丹西樓；這一次，他則以一位老年節(jié)度使的身份出現(xiàn)在駐軍總帥的面前。當時的馮道已經(jīng)六十六歲。耶律德光責備馮道在后晉時毫無政績，馮道默然無語。于是，耶律德光又問道：“何以來朝？”馮道答道：“無城無兵，安敢不來?！币傻鹿庾I諷他道：“爾是何等老子？”馮道平靜地答道：無才無德癡頑老子。（《新五代史》卷五四）

聽到回答的耶律德光非常高興，命馮道為太傅，作為顧問在樞密院侍奉。即便只是徒有其名也好，馮道在異民族契丹政權的統(tǒng)治下，以太傅的身份確保了自己擁有相當于宰相的地位。馮道好似擁有不死之身一般。

▲馮道

后晉少帝斷絕與契丹友好關系之時，宣徽北院使劉繼勛是參與決策的重要人物。此前馮道調(diào)任鄧州節(jié)度使，劉繼勛作為馮道的繼任，出任同州匡國軍節(jié)度使，后因耶律德光進入汴州，他也匆忙返回了朝廷。耶律德光想要對他追責，此時馮道也在殿上，于是劉繼勛指著馮道說道：“少帝在鄴，道為首相，與景延廣謀議，遂致南北失歡。臣位至卑，未嘗措言，今請問道，道細知之?！眲⒗^勛拼命想將主戰(zhàn)的責任推到馮道的身上。然而耶律德光并沒有被他的話迷惑。

926年九月，耶律德光在父親耶律阿保機死后繼承契丹國主之位，這一年是后唐明宗天成元年。從此之后，他始終密切關注中原的政治情勢，對于其間幾乎沒有離開宰相之位的馮道的行事風格了然于心，無須其他人另行說明。耶律德光聽聞劉繼勛的辯解之詞，這樣說道：

此老子不是好鬧人，無相牽引，皆爾輩為之。（《舊五代史》卷九六）

劉繼勛不敢再說什么。當時，劉繼勛身體不適，從癥狀來看應該是中風。耶律德光說北方地涼，到那里自會痊愈，于是命人給劉繼勛戴上枷鎖，送往黃龍府。

另一方面，晉昌節(jié)度使趙在禮原本也打算入朝，從長安啟程前往開封，卻在途經(jīng)洛陽時聽說了劉繼勛之事，大驚失色之下自縊身亡。

耶律德光聽說了趙在禮之死，于是釋放了劉繼勛，但后者卻因戴枷之辱羞憤難當，最終郁郁而終。

攻陷汴州開封滅亡后晉的耶律德光，企圖長期占據(jù)當?shù)?，進而統(tǒng)治中原。值得一提的是，他違背了用中原人統(tǒng)治中原的舊原則，允許契丹騎兵部隊在本地征用糧食。這些軍隊開始劫掠各地村落，如遇反抗，無論男女老幼，盡數(shù)屠殺。這種做法也叫“打草谷”，本意是收割稻谷。

中原百姓在異民族契丹的逼迫下陷入絕境，于是開始殊死抵抗，大家聚集在一起結(jié)成了自衛(wèi)集團，襲擊契丹任命的地方官或契丹守備軍。契丹人則展開了更瘋狂的報復性虐殺，凡是契丹軍經(jīng)過之地，不論是城市還是鄉(xiāng)村，悉數(shù)淪為廢墟。不同于單純的內(nèi)亂，這里展開的是一幅慘烈的民族斗爭地獄圖。

▲胡瓌《出獵圖》（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其實從一開始，南征就遭到了以耶律德光的母親應天述律太后為核心的保守派的反對，盡管如此，耶律德光依然克服重重困難，致力于實現(xiàn)對中原地區(qū)的統(tǒng)治。某天，耶律德光問馮道，如何才能拯救天下百姓？馮道答道：

此時百姓，佛再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舊五代史》卷一二六）

請求耶律德光停止殺戮。時人無不稱贊馮道，認為正是他的調(diào)解起到了作用，契丹才沒有將中原之人全部屠殺。

當時，身在北方軍事基地晉陽的節(jié)度使是劉知遠。他曾因后晉少帝即位一事與少帝及朝廷掌權者景延廣產(chǎn)生齟齬，同時又擔心對契丹的外交方針過于強硬，很可能會帶來危險，于是暗中鑄造兵器、擴充軍隊，以備萬一。像他這樣實力強勁的軍閥，面對契丹的大舉入侵卻選擇了袖手旁觀，這也是后晉滅亡的原因之一。耶律德光滅亡后晉統(tǒng)治中原后，劉知遠也在二月十五日于根據(jù)地晉陽稱帝，國號為漢。雖然他與后唐皇室一樣出身于突厥系沙陀族，但因以劉為姓，于是自稱漢人。劉知遠即后漢高祖。

▲劉知遠（見《殘?zhí)莆宕费萘x傳》）

然而高祖并沒有立刻出兵中原，而是向其他地方軍閥發(fā)出檄文，煽動他們一起反抗契丹。作為北方民族的契丹軍難耐酷暑，入侵開封是在嚴冬時節(jié)，隨著天氣轉(zhuǎn)暖，許多人開始思念北方平原。再加上中原人民的游擊戰(zhàn)日益激烈，耶律德光最終決定率軍北還。當時距離他進入開封還不足三個月，契丹對中原地區(qū)的統(tǒng)治可謂徹頭徹尾的失敗。

耶律德光從中原撤退的同時，還帶走了為數(shù)眾多的官吏、女官、宦官、手工業(yè)者和學者，以及包括圖書、禮樂器等在內(nèi)的大批傳世文物。三月十七日，跟隨耶律德光離開開封的漢人官吏與軍士各有數(shù)千人之多。馮道當時也在這支北還的隊伍中。出身契丹后族的蕭翰作為汴州宣武軍節(jié)度使，留在當?shù)刎撠熀罄m(xù)事宜。

契丹帶走了開封城內(nèi)所有的財貨。此前，曾有數(shù)百名契丹守備軍在相州被殺，作為報復，北歸途中，契丹軍屠殺了相州所有的男子，并將婦女作為奴隸帶回國去。據(jù)說，契丹軍甚至將幼兒拋向空中，以刀劈殺取樂。后來，當中原的官吏再次進入相州時，發(fā)現(xiàn)了超過十萬具遺骸，僅有七百人幸免于難。這仿佛是三百年后成吉思汗血洗花剌子模的預演。類似的悲劇在契丹軍所到之地反復上演。被折磨到這種地步，中原人民只能奮起反抗。各地爆發(fā)的游擊戰(zhàn)最終使契丹太宗耶律德光不得不率軍北還，這也使得中原人民更加自信。

《馮道：亂世的理想與人生》

作者[日]礪波護

譯者鄭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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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簡介

本書詳細敘述了馮道（882—954）充滿爭議的一生。一方面，馮道生逢唐末五代亂世，歷仕五朝（后唐、后晉、遼、后漢、后周）、八姓（后唐莊宗、明宗、末帝各一姓，后晉石氏，遼耶律氏，后漢劉氏，后周太祖、世宗各一姓）、十一位天子，官居高位三十年，出任宰相二十余年；另一方面，馮道匡諫君主，關懷民生，發(fā)展文化事業(yè)，在亂世之中努力維持秩序。這其中有無奈妥協(xié)，也有爭取與堅守，馮道如同一面鏡子，照見亂世中的理想與人生。

[日]礪波護

（1937—2024）

曾任京都大學教授、大谷大學教授等。主要研究中國政治、社會、宗教史。著有《隋唐佛教文物史論考》《唐代政治社會史研究》等。

鄭淦，先后在浙江大學、京都大學就讀，博士在讀中。研究方向主要為宋代社會史、宋代民間信仰等，曾在《東洋史研究》上發(fā)表相關論文。譯有《風流天子與君主獨裁制：北宋徽宗朝政治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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