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張明揚

最高法出臺的“強制社保”司法解釋，近日激起了輿論的強烈反彈。

所謂“強制社?！睂χ袊洕绕涫切∥⑵髽I(yè)的破壞力，這兩天輿論已從各個方面談論了很多。比如北大光華管理學院曾做過測算：雇傭10名員工的小型餐館，社保合規(guī)化將導致用工成本上升18%-25%，逼近盈虧平衡臨界點。

“強制社?！憋L波之所以引發(fā)如此大的輿情，背后有著深刻的現實原因，關鍵有四點：

其一，國內社保的存繳比例過高，僅以養(yǎng)老保險為例，就分別為企業(yè)16%、員工8%；

其二，養(yǎng)老金差距過大。機關事業(yè)單位退休人員平均月養(yǎng)老金有6000多元，企業(yè)是3000多元，農民為220元。

其三，國內養(yǎng)老金執(zhí)行的是“現收現付”，退休老人的養(yǎng)老金直接來自年輕人交的社保，但很多年輕人終日奔忙，收入還沒有體制內老人退休金高，存在一種嚴重的“被剝奪感”。

其四，即使有著如此高的存繳比例，養(yǎng)老金的財務狀況仍然處于某種危機之中，年輕人擔心自己繳了那么多年的高額社保，晚年會老無所依。

無論坊間對所謂“強制社?！比绾谓庾x，輿論的批評，民間的抱怨，集合起來就是社保“不得不改”的呼聲。

社保怎么改，最近也出來很多有價值的方案。

其中一個方案是：凍結1萬元以上的退休金漲幅10年，優(yōu)先增加農民退休金到1000元每月。

這符合中國改革的基本精神：增量改革，而不是存量改革，最大限度地減少改革阻力。

還有一種更為溫和的改革方案：今后提高養(yǎng)老金不再按照比例上漲，而是按照固定金額。

比如，今年養(yǎng)老金人均上漲2%，考慮到體制內外與城鄉(xiāng)之間的驚人差距，按比例普漲等同于繼續(xù)擴大差距；再比如，今年農民基礎養(yǎng)老金從123元提高到143元，上漲15%，但這樣的“高增長”對農民究竟有多少實際意義？

更合適的方式是，將2025年的上漲金額做個算術平均，平均到每個領取養(yǎng)老金的老人手中。

這樣做的好處是：在名義上每個群體的老人仍然在延續(xù)養(yǎng)老金的上漲，即使是體制內老人也不會有過強的失落感；未來各群體的養(yǎng)老金差距在制度上也不會再擴大。

但這些方案，恐怕都無助于緩解養(yǎng)老金當下的收支壓力，更無助于目前社保高繳存率對中小微企業(yè)構成的生存壓力。

這兩大壓力的根源，可以說源于中國社保的基本制度設計：現收現付。

之所以有現收現付，是因為在社保制度形成之初，有一個“視同繳費年限”的存在。很多人在繳養(yǎng)老保險之前，如果有符合國家規(guī)定的工作經歷，這段時間就可以被算作繳納養(yǎng)老保險的年限。

更通俗地說，就是社保制度存在先天不足，存在著一大筆并沒有真是繳納的“空賬”。而如何彌補這筆空賬，靠的就是當下社保高繳存率，靠的就是年輕人的“代際轉移支付”。

社保的這筆“空賬”遲早也避無可避。現在社保的很多問題，歸根到底都是空賬造成的。

現實的做法有三步：

其一，將這筆空賬算清楚，不要再是一筆糊涂賬；

其二，算清楚后，央企國企每年將一半以上的利潤注入社保，這體現的不僅僅是“國企的全民性質”，這筆空賬的相當一部分也正是當年央企國企退休員工造成的，說白了，你要為當年的輕裝上陣埋單；

其三，因為央企國企的利潤也未必夠彌補空賬，中央財政必須站出來兜底，可以考慮發(fā)行定向國債特別國債。

這在客觀上也會引領中國公共財政發(fā)生一次面向世界潮流的重大變革：從吃飯財政和投資財政，轉向福利財政。

隨著“空賬”的逐漸抹平，才談得上大力度降低社保費率，也真正具備了大幅增加農民養(yǎng)老金的財力。

由此，個人養(yǎng)老金賬戶也真正有可能“做實”，現收現付制也可以逐步增加“基金積累制”（個人賬戶制）的權重。

更重要的是，當下社保的主要承擔者——年輕人與中年人，也會因此對社保重拾信心，對幾十年后自己能夠得到一份體面的養(yǎng)老金充滿希望，繳納高額社保的怨氣也就隨之少了很多。

這一改革宜早不宜遲，留給社保相關部門的時間窗口已不多了。

當然，在這項重大改革徹底落實前，“萬元以上養(yǎng)老金封頂”等政策調整也是必要的，不僅能夠節(jié)省養(yǎng)老金支出為改革爭取時間，也能平息民怨為改革爭取民意基礎。

改革知易行難，對于企業(yè)和普通人而言更現實的是，如果社保制度仍然一成不變，并加大強制社保一類的稽查力度，我們的應對是什么？

對于企業(yè)而言，麥當勞和小楊生煎提供了一個范例：招聘不需要再上社保的退休員工，實行每周3-4天班的彈性工作制。

說起來多少有些荒誕。職場以往歧視35歲以上的員工，但是“強制社?！憋L波發(fā)生后或者說一旦“強制社?！弊兂涩F實后，未來60歲以上的員工將脫穎而出，被歧視的職場年齡將被更精確為35-60歲。

這兩天我碰見一個開出版公司的朋友。一見面，我就苦勸他停止全職崗位的招聘，將部分編輯工作“外包”出去，分包給那些辭職在家，或已轉戰(zhàn)其他行業(yè)的前編輯。

社保越合規(guī)化，靈活就業(yè)的“機遇”就更大。

實在不行，年輕時就多躺平，保養(yǎng)好身體，維護好元氣，等到55-60歲之后再大展宏圖。屆時，我們就是這個社會最稀缺的人才：我們的星辰大海是退休返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