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脫口而出“敗北”“做東”和“歸西”時，有沒有想過為什么偏偏是北、東、西這三個方向？憑什么戰(zhàn)敗不能是“敗南”必須說“敗北”，請客只能叫“做東”而不叫“做西”，甚至更沒有離世“歸東”一說？

現(xiàn)在開始我們今天的主題：古人用方位編定的特殊信息。

敗北

其實“敗北”的那個“北”字，最初和地理上的“北方”毫無關系，而是“背”的通假字。甲骨文中的“北”字，是兩人背對背站立，本義正是相背和背離。而在冷兵器時代的正面交鋒中，軍人的榮譽和生存法則都要求直面敵人。

一旦一方潰退，標志性動作就是轉身逃跑，將毫無防備的后背暴露給追擊者。因此背這個動作本身，就成了戰(zhàn)敗最形象最恥辱的寫照?！秾O子兵法·地形篇》將戰(zhàn)敗的六種情形歸納為走、馳、陷、崩、亂、北，其中“北”就特指軍隊潰散奔逃的狀態(tài)。

西楚霸王項羽的生涯就是“敗北”最戲劇化的表現(xiàn)。在《史記·項羽本紀》中，他自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

這里的“未嘗敗北”，就是從未被擊敗。然而最終經歷垓下之戰(zhàn)潰敗直至烏江自刎，正是敗北二字最具象化的體現(xiàn)。如今敗北的詞義也從特指軍事上的潰逃，逐漸泛指為一切競爭中的失敗。

做東

那么為何請客吃飯又叫“做東”呢？答案就藏在《禮記·曲禮》的記載中“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在古代坐北朝南的堂屋前，設有東西兩道臺階。

主人從東階上下，客人從西階上下，此謂“分庭抗禮”，以示主客有別而又互相尊重。同時這一空間禮儀又延伸到宴席座次上，便固化為主人坐東位，面朝西的規(guī)矩?！皷|”也因此從單純的方位，轉變?yōu)橹魅松矸莸姆枴?/p>

于是房屋的主人才會被叫“房東”，出資方稱為“股東”，宴請者也自然便是“做東”和“東道主”。不過“做東”絕不是掏錢買單，更是在社交空間中確認主人身份，并履行招待義務的儀式。

而且它至今還藏在我們的宴席文化中，即便是在現(xiàn)代圓桌上，那個正對門口、負責主導全場的主位，依然是古老“東位”的現(xiàn)代化象征。

歸西

既然東表示尊貴，那么西表示相對卑微就很順理成章。但為什么人死要稱“歸西”，古人不是說死者為大嘛，為啥不能說是歸東呢？實際上最原始的根源，就來自古人對太陽日復一日運行軌跡的直觀感悟。

日出東方象征誕生和光明，而日落西方則對應終結和黑暗。這種將生命歷程與太陽日周運動相類比的樸素宇宙觀，就為西賦予了歸宿和終點的最初意象。

并且在古代陰陽五行學說中，這套象征也被系統(tǒng)性的進行了理論化，比如東方屬木，對應春季和生發(fā)，西方屬金，就對應秋季肅殺和收斂。而秋季萬物凋零，又正好與生命的衰亡相呼應。古詩詞中“昨夜西風凋碧樹”、“古道西風瘦馬”所渲染的悲涼意境，都是源于這里。

加上后來佛教自西向東的傳入普及，佛教宣稱的“西方極樂世界”，更是成為信徒心中往生凈土的理想歸宿。

因而歸西就成為了古代稱呼死亡的委婉說法，與之類似的“駕鶴西去”、“西歸”都是同一個意思。而且歸西的說法，好就好在一個歸字，不僅把死亡理解成一種回歸，更回避了死亡的生理殘酷。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的死亡，何嘗不是對大自然的一種回歸呢。

文化意涵

“敗北”、“做東”、“歸西”這些帶方位的特殊詞匯表達，雖然看似獨立，實則卻共同揭示了，漢語中一套以方位詞承載抽象文化的深層編碼系統(tǒng)。這套系統(tǒng)的構建并不隨意，而是遵循著嚴謹?shù)奈幕壿嫛?/p>

方位之間也存在著明確的尊卑秩序和對立關系。在“東西南北”的序列中，“東”為尊代表主人，“西”就為卑代表客人，“南”為尊是因為向陽，“北”為卑就代表背陰。還有成語東倒西歪、南來北往的固定詞序，都是東南在前，也正是這種尊卑觀念的殘留。

而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房東”、“股東”、“做東”都指向權力和責任的一方，而“西席”指家庭私塾教師或幕友，就是因為坐在西面而得名，并且暗示了客居和輔佐的身份。

甚至連“東西”一詞泛指萬物，也是源于古代市場交易多集中于東市和西市，用兩個方位來指代所有商品，可見一個簡單的方位詞在中華文化中有多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