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年前的西安，日軍轟炸機的轟鳴聲此起彼伏。一位叫劉軍山的學(xué)者冒著炮火，在廢墟中撿拾秦磚漢瓦，一筆一畫寫下《歷代磚文》。

他不是軍人，卻用另一種方式守護(hù)中華文脈，“冒彈編錄，應(yīng)報國之萬一”。

劉軍山抱著紙和筆往廢墟里沖。秦磚漢瓦碎在瓦礫堆里，他蹲在炮火間隙里撿，一筆一畫拓印，硬是編寫出了《歷代磚文》。后來他說：“冒彈編錄，應(yīng)報國之萬一?！?/p>

在那個戰(zhàn)火連天的年代，他把中華文脈當(dāng)成了要守護(hù)的 “戰(zhàn)友”。幾十年下來，除了搶救文物，他還寫了 20 多部書稿，從《秦漢瓦當(dāng)文字》到《長安雅陶考》，每一本都是心血。

1956 年 7 月，劉軍山突發(fā)疾病去世。沒等家人從悲痛中緩過來，兒子劉百訓(xùn)就做了個決定：把父親一輩子的珍藏全捐了。

8 月 1 日，他抱著 401 種、4955 冊古籍善本，還有 1260 種、2333 件碑帖，送到了陜西省圖書館；轉(zhuǎn)年 3 月，又把 276 件石刻、陶器、磚瓦、錢范，捐給了陜西省博物館。

捐贈時，劉百訓(xùn)沒給自己留一件，只說了句：“與其私于家，誠不若公于館。”

陜西省文化局當(dāng)時還發(fā)了甲等獎狀，上面寫著 “劉先生所藏圖書碑帖頗多古本舊搨，對于保存祖國文化遺產(chǎn)具有重大的意義”?？烧l也沒想到，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后來會變得輕飄飄。

1976 年劉百訓(xùn)去世，文物的事暫時沒人提。直到 2007 年，劉渭偶然看到那場拍賣，劉家人才意識到：不對勁。

劉渭第一時間給陜西省圖書館館長寫信，想問問拓片的來歷，也想知道其他文物的情況。信寄出去，石沉大海。

他妻子高燕不甘心，又聯(lián)系西安碑林博物館 —— 也就是原來的陜西省博物館。對方說：“你們捐的文物在陜西歷史博物館?！?/p>

等找到陜西歷史博物館，得到的回復(fù)更絕：“當(dāng)初捐給誰的就找誰?！?/p>

一圈下來，劉家像被踢皮球似的，沒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劉渭沒辦法，只能一次次往西安跑。從 2007 年到 2015 年，跑了整整 8 年，才拿到一份 “非正式核對說明”。

上面寫著：1956 年接收的 2333 件碑帖，現(xiàn)在只剩 496 種、876 件。至于少了的近 1500 件去哪了，沒說。只模糊提了句 “目錄與清冊命名有出入，實際存藏量應(yīng)不止于此”。

更讓人心寒的是古籍。當(dāng)初捐了 4955 冊，圖書館沒給書面數(shù)字，只口頭說 “大概還有一千多冊”。劉渭聽到這話時，眼淚當(dāng)場就掉了 —— 四千多冊古籍，說沒就沒了大半？

還有那 276 件石刻陶器，直到現(xiàn)在還是 “情況不明”。劉軍山當(dāng)年寫的 22 部書稿，清冊上記了 19 種，2015 年初查只剩 16 種，剩下的 3 種去哪了，也沒人給個說法。

劉家想看看現(xiàn)存的文物，難；想知道丟失的文物去向，更難。

更荒唐的是，《陜西省圖書館館史》里，對 1956 年這場重要的捐贈只字未提，反而把劉軍山的捐書時間錯寫成 “解放前”。后來有人在 2010 年的《天一閣文叢》里，看到陜圖工作人員寫的文章，才知道館里藏著不少劉軍山的印記 ——“軍山藏書印記”“劉氏珍藏” 的鈐印，還有他手抄的稿本，可這些東西的總數(shù)，至今是個謎。

18 年里，劉渭和高燕沒少找相關(guān)部門。得到的回復(fù)永遠(yuǎn)是那幾句：“捐給誰找誰”“命名有出入”“還在查”。

有人說，年代久遠(yuǎn)，管理疏漏難免。可這不是 “丟幾本書” 的小事啊。

劉軍山在戰(zhàn)火里搶文物，不是為了讓它們在庫房里發(fā)霉、失蹤，更不是為了讓它們悄悄流進(jìn)拍賣行。他捐的是一輩子的心血，是對國家的信任。

無完整臺賬、無定期公示、無家屬知情權(quán)，面對家屬的合理查詢，要么推諉，要么沉默 —— 這種冷漠，比文物丟失更傷人。

更讓人揪心的是，劉家的遭遇不是個案。

龐萊臣后人當(dāng)年捐了 137 件畫，其中就有《江南春》?？赡暇┎┪镌赫f “60 年代鑒定是假的”，捂到 90 年代，把畫劃撥給文物商店，最后以 6800 元的價格賣了。直到 2025 年，這幅畫以 8800 萬的起拍價出現(xiàn)在拍賣會上，龐家才知道真相。

馬未都說過：“就算《江南春》是假的，也不是這個價。”

不管是劉軍山的碑帖，還是龐萊臣的古畫，它們都不是普通的資產(chǎn)。每一件文物背后，都藏著一段歷史，是民族的記憶。

劉軍山當(dāng)年冒死守護(hù)的，不是一堆磚瓦拓片，是中華文脈的根；劉家后人 18 年追問的，也不是 “要回文物”，而是一個說法，一份對歷史的尊重。

現(xiàn)在，劉家還有個心愿：把劉軍山?jīng)]出版的手稿印出來。這是爺爺?shù)倪z愿，是父親的遺愿，也是他們?nèi)说男脑??？蛇B手稿的下落都沒完全摸清，這個心愿什么時候能了，誰也不知道。

愛國從不是喊口號。對那些曾為國護(hù)寶的人多一點尊重，對他們捐贈的文物多一點負(fù)責(zé)，才能讓更多人愿意把珍藏交給國家，讓中華文脈真正傳下去。

別讓劉軍山這樣的學(xué)者，在戰(zhàn)火里護(hù)得住文物，卻在和平年代，被遺忘在檔案的角落；別讓 “捐給國家”，變成 “石沉大海”，否則，下一個不敢捐的，可能就是你我。

我們等著陜西相關(guān)機構(gòu)的回應(yīng)：公開完整清單，讓家屬在第三方監(jiān)督下核驗，說清缺失文物的去向。

這不是 “討要”，是對歷史最基本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