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宗彥傳——民族和平壯舉》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原創(chuàng)』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霧鎖烏龍，彭士愁騎兵突襲楚營。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嘯叫，楚兵慘叫不絕。

向宗彥令縮營固守，親率精銳夜襲敵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縱火，一路沖殺，一路接應(yīng)。火光沖天，山兵潰亂。

向宗彥揮劍斬將，卻見尸橫遍野，忽生悲憫。黎明，楚營暫安，他對劉勍道：“戰(zhàn)損慘重，不如議和�！�

劉勍沉默，終點頭。春雨洗戰(zhàn)場，血水入泥，向宗彥悟曰：勝利若以白骨堆砌，縱勝亦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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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宗彥起身，對著劉勍深施一禮，轉(zhuǎn)身欲行，卻在帳門處戛然止步，回頭道：

“劉帥放心，末將定當(dāng)不負(fù)重托。此行若成，溪州之地便能免受戰(zhàn)火涂炭，南楚亦可穩(wěn)守西南邊陲，此乃萬全之策�！�

早風(fēng)乍起，帷幕獵獵作響，似是為這場獨(dú)創(chuàng)九龍墩勸降奏響的序曲。

飛馬前行的向宗彥，身后隨著五位戍卒，帶著一匣潭州香茶。山風(fēng)拂過臉頰，也吹動他身上的戰(zhàn)袍。

望著遠(yuǎn)方彭士愁軍營上方那飄蕩的旗幟，向宗彥眼神深邃而堅定，仿佛要穿透層層迷霧，直視烏龍山最高的峰頭。

到了九龍墩山下，向宗彥和戍卒下馬后，吩咐兩個兵卒看守戰(zhàn)馬，自己僅帶三名戍衛(wèi)，不行上山。在第一重哨寨，向宗彥亮明上溪州衙前兵馬使的身份。

彭士愁哨寨的隊正，禮貌地說，現(xiàn)在不同往常，他們需要向上傳報。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頂寨傳下話來：

“有請向?qū)④�。�?/p>

然而向宗彥的戍衛(wèi)全都被攔下了，彭軍林外安排了六名警卒陪同向宗彥上山。經(jīng)過重重關(guān)卡，向宗彥踏入了防衛(wèi)森嚴(yán)的九龍墩頂寨。

彭士愁迎到了大寨門口，他身披戰(zhàn)甲，腰間佩刀，可與與向宗彥腰間的戰(zhàn)刀“寒鋒”媲美。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盯著向宗彥，嘴角帶著不無輕蔑的笑意：

“向?qū)④�，歡迎你！見面不易啊。你這樣自投羅網(wǎng)，就不怕有來無回嗎？”

向宗彥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抱拳施禮道：

“彭將軍別來無恙！多年在彭將軍帳下，情誼深厚，只是形勢生變，看望彭將軍機(jī)會難覓。戰(zhàn)事間隙，得能相敘，甚是欣慰�！�

這是一座樸實中滲著豪華的山頂宮苑，共分五級石質(zhì)臺地，各層的木屋木樓，依從臺勢，高低錯落地排布。

木屋多系軍營，因而樣式單一，最上面兩級臺地，木樓建筑宏大沉實，乃是彭士愁的公事殿堂。

賓主坐下，向宗彥將劉勍的書函交與彭士愁，彭士愁快速瀏覽一遍，泡上向宗彥帶來的潭州香茶，說：

“向?qū)④�，你辛辛苦苦攀上山寨來，帶來劉將軍的書信，勸降之意，我已明了。你知道，我彭士愁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南楚大軍雖強(qiáng)，五溪山兵也不是軟柿子，別小瞧了被烏龍山養(yǎng)大的子弟們�！�

彭士愁一邊說，一邊將茶盞遞給向宗彥。

向宗彥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彌漫，他微笑說道：

“彭將軍，我此次前來，帶著劉將軍的意思，不是相逼，也不是相求，而是希望雙方坐下來好好談?wù)�。若是�?zhàn)事不測，溪州山民飽受苦難，將軍英名毀于一旦。若能商議解決，往后和平生活，將軍得保溪州安寧，成就功業(yè)，豈不是皆大歡喜？”

彭士愁冷笑一聲，說道：

“向?qū)④�，你這話，聽起來倒是冠冕堂皇，可南楚的用心，我又豈能不知？你以為幾句好話就能讓五溪百姓認(rèn)下一切？”

向宗彥正色道：

“彭將軍，南楚并無加害五溪之意，至于地方稅賦，以前不曾征收，初加于身，百姓難以接受，確為實情；潭州未能定立合適的征收額度，也是實際存在的問題。然而這些，通過商議是可以解決的。

“五溪之地，山清水秀，百姓安居樂業(yè)，為何要因戰(zhàn)爭而陷入混亂？將軍若能回到以前，歸復(fù)南楚，我和劉將軍必將稟奏楚王，請歸還五溪足夠的羈縻地位，百姓的生活也不會受到影響。”

彭士愁飲了口茶，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

“向?qū)④�，你的話聽起來倒是不錯，可我彭士愁并非百事不知之輩，南楚王廷之用心，可以瞞得了劉勍與你，瞞不了所有的人。南楚若是真心想要和平，為何不先撤兵馬，再派使者，與我商談？”

向宗彥野飲了口茶，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彭士愁，說：

“彭將軍，不要逼著我說話啊。彭將軍你驅(qū)動大軍，占領(lǐng)辰州，推進(jìn)到澧州，大片州縣為你的五溪大軍所占，或許彭將軍你沒有發(fā)令，但你的部下焚毀鎮(zhèn)戍、掠取民間，是真真實實的。若不是這樣，楚王也不會派遣我和劉將軍自東向西，一路奔波，與你兵馬對話�！�

彭士愁不以為然地道：

“凡事但出后果必有前因。五溪山民為何奮起參軍吃糧，催我出戰(zhàn)？還不是南楚王廷濫征無度，五溪百姓生活不下去嗎？向?qū)④娔阏f，禍根是不是在于南楚王廷？”

“濫征賦稅是個原因，但出動萬人兵馬，占領(lǐng)、掠取大片州縣，這個后果，未免也結(jié)得太大了吧？”向宗彥說道，“彭將軍，你我是有交情的朋友，有話我愿說出來：后蜀與五溪的共同謀劃，恐怕是主要的原因吧？”

“是的，你我是有交情的朋友，所以我們能坐下來拉話�！迸硎砍钫f著轉(zhuǎn)頭向外喊道，“來人！預(yù)備酒宴，午餐我要和向?qū)④姽诧��！?/p>

候在門外的戍卒答應(yīng)一聲，跑步去安排了。

向宗彥接著說：

“目今天下，可謂亂世。不說中原，便是淮水以南，已有南楚、南唐，以前有閩國、吳越、前蜀，如今有后蜀，這么多朝廷，彭將軍早已是五溪大王，壯懷雄心，欲馳騁天下，眼光高遠(yuǎn)之士，誰人不能理解，誰人不能認(rèn)可？”

彭士愁似乎微微頷首，為兩只盞中其上新的茶水。

向宗彥繼續(xù)說：

“然而，大丈夫馳騁天下，靠的應(yīng)該是名望，而不是馬蹄和刀槍。無論后蜀是真實地支援彭將軍，還是只說空話，將五溪當(dāng)做一顆棋子來用，依我之見，彭將軍都不需要盲目興兵，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動作，只能做壞事情�！�

彭士愁將茶盞遞給向宗彥，說道：

“向?qū)④�，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我彭士愁決不會先投降后談判，先歸順南楚，再要求減免五溪百姓的賦稅。即便退一萬步，我彭士愁降了，我的各州將領(lǐng)和五溪山民也不會答應(yīng)，不會罷休！”

聽到這里，向宗彥覺得無法接話。

“向?qū)④�，你的好話我也聽夠了，你的好心我也領(lǐng)受了�！迸硎砍钫f道，“我請你品嘗珍藏的山鬼老酒，請！”

向宗彥見彭士愁態(tài)度堅決，知道勸降無望，但他仍不甘心，在酒席上，還要試圖說服彭士愁：

“彭將軍，無論如何，戰(zhàn)爭只會讓雙方都陷入泥潭，為何不考慮一下和平的可能？溪湖寧靜無征戰(zhàn)，兵氣銷為日月光。多好��！”

彭士愁站起身來，目光如炬，盯著向宗彥，說道：

“向?qū)④�，你回去告訴馬希范，五溪山人絕不會屈服。若他真的想要和平，就先撤軍，否則，我們只能在戰(zhàn)場上見了�！�

向宗彥知道再無轉(zhuǎn)圜余地，只得起身告辭。

彭士愁將他送至山腰的哨寨，臨別時，忽然說道：

“向?qū)④姡矣幸皇孪喔�，你回去后，好自為之�！?/p>

向宗彥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彭士愁，問道：

“彭將軍，此話何意？”

“南楚宮廷之中，暗流洶涌不息，我比你的情報靈通，你隨南楚大軍遠(yuǎn)征，還需小心行事。我彭士愁雖不愿認(rèn)輸投降，但也不愿看到你這樣的良知俊才被卷入漩渦，傷于宮廷。”

“哦�！迸硎砍罱^非信口開河之人，這番話令向宗彥心中一驚，“多謝彭將軍提醒，宗彥銘記在心�！�

“你去吧，代我問候劉將軍，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向宗彥走下九龍墩山寨，帶著戍卒返回南楚大營。一路上思緒翻卷，彭士愁最后的提醒，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他心中炸開了。

南楚宮廷之中，必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自己，又該如何在宮廷風(fēng)暴中自保？

回到大營，向宗彥徑直來到劉勍的帳中，將勸降彭士愁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地匯報了一遍。

劉勍聽完后，沉默了片刻，說道：

“彭士愁果然不是易與之人，和平解決戰(zhàn)事，希望渺茫�！�

向宗彥退出劉勍的軍帳，心中還是無法平靜。彭士愁在九龍墩山腰的那番話如同一顆種子在他心中生根發(fā)芽，甚至對妻子兒女的擔(dān)憂也不期而來。

除了中原朝廷按部就班地給自己進(jìn)官加爵，得到了一些虛空的職務(wù)，在南楚朝中，已十年沒有真正晉升，宦途蹭蹬，變數(shù)難免。

52

雨霧如紗，籠罩著烏龍山脈的層巒疊嶂。

九龍墩大寨在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隨時可能蘇醒。

劉勍站在指揮車上，雨水順著他的頭盔邊緣滴落。他瞇起眼睛，透過雨幕盡力望向遠(yuǎn)處。

進(jìn)攻那座固若金湯的九龍墩山寨，兩次失利，數(shù)十名士兵的鮮血染紅了山道，彭士愁依然高踞山巔，巋然不動。

“將軍，雨勢漸大，是否暫緩進(jìn)攻？”一名裨將走上前來，低聲詢問。

劉勍沒有立即回答。他伸手接住幾滴雨水，感受著它們在掌心匯集成流。

“不�！彼罱K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正是時候�！�

向宗彥從另一側(cè)走來，他的鎧甲上沾滿了泥漿和草葉：

“劉帥，今日攀藤上山的精銳三百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彼哪抗鈷哌^正在集結(jié)的精銳部隊，“只是這雨……”

“不要說雨。我們合議過，惟有雨霧，才好遮蔽進(jìn)攻。彭士愁不會給我們第四次機(jī)會�！�

時辰到了，劉勍轉(zhuǎn)向傳令兵：

“精銳部隊攜帶火箭，避開正面山道，從兩側(cè)攀藤而上，聽從隊正號令，將火箭射入敵寨�！�

在雨霧中，三百名精銳青年兵應(yīng)聲出動。他們結(jié)束利落，背著滿筒的火箭，手持結(jié)在腰繩上的抓鉤和利刃，像游魚在水似的，在叢林中隱秘地穿行。

這些士兵大多來自湘中平原，對于山峰攀爬比較陌生，面對幾乎垂直的峭壁和濕滑的山間懸藤，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對于他們來說，這不是自我挑戰(zhàn)，而是無法想象的生命冒險啊。

向宗彥走到隊伍前，交代隊正：

“記住，攀登途中，只有鼓勵，不準(zhǔn)催促，不準(zhǔn)催促，不準(zhǔn)催促！一旦有百人登頂，就一齊發(fā)射火箭�！�

隊正默默點頭，指揮士兵們分散開來，尋找最佳的攀爬藤。

士兵們抓住粗壯的葛藤，試試它的韌性，開始向上攀爬。其他人緊隨其后，如同一串人形蜈蚣，沿著峭壁緩緩上移。這樣的又長又大自高垂低的葛藤，有無數(shù)條，被士兵們選中的葛藤也有幾十條，也就是有幾十串人形蜈蚣，在雨霧中蠕動上山，要展開特殊的襲擊。

雨越下越大，山風(fēng)呼嘯而過，葛藤左右搖擺。一名士兵的腳夾不住藤條，腰繩上的抓鉤掛的藤叉太小，已被前邊的人掛得斷了一半，雨水沖刷，無法抓緊藤蔓，整個人懸在半空，驚叫求救。

同伴想要救援，卻無能為力。最終，那名士兵墜入下方的迷霧中。

戰(zhàn)爭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攀爬在繼續(xù)。

不斷有士兵墜落，但更多的人堅持上行。他們沒有退路，他們不能退縮。他們知道，身后是整個南楚大軍的期望。

士兵們的手掌被葛藤磨破，鮮血與雨水混合，在峭壁上留下一道道暗紅色的痕跡，很快又被雨水沖洗了。

終于有士兵成功登上了九龍墩的最高處。

越來越多的士兵登上了最高處。隊正受著幾名士兵的護(hù)衛(wèi)，攀登較慢，但也快到頂了。他估摸有約百人登上了高處，就發(fā)令放射火箭。

最高處的兵士迅速解開背上的火箭，點燃裹在箭頭上的油布�；鸸庠谟觎F中噼噼啪啪燃燒，遠(yuǎn)望如同點點星火。

隨即，火箭如雨般射向九龍墩山頂?shù)拇笳?/p>

寨中的防務(wù)是石地基和辦稿的石壁上加建杉木結(jié)構(gòu)，年深月久，極為干燥，刷過桐油的墻板更容易燃燒�；鸺暹M(jìn)墻板立刻騰起火焰。

山風(fēng)助勢，火借風(fēng)威，轉(zhuǎn)眼間，火勢便蔓延開來。

起火點太多，九龍墩上頓時亂作一團(tuán)。

彭士愁從主殿后面沖出，臉上還殘留的被從睡夢中驚醒的迷茫很快就被憤怒所取代。他大聲呼喊著，指揮山兵們滅火和搶救財寶。

更多的火箭接踵而至。一批又一批南楚士兵登頂，他們占據(jù)高處，將箭筒中的箭矢點燃后射入山寨。五溪山兵中箭倒地的，鮮血染紅了腳下的石板。

看著迅速蔓延的火勢，彭士愁心中涌起一陣絕望。

這座他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天險大寨，這座曾讓無數(shù)敵軍望而卻步的山頂堡壘，如今卻在火海中顫抖。

“大王，南楚軍正在下面攻山！”一名親信渾身是血地跑來報告。

彭士愁咬緊牙關(guān)，目光在燃燒的大火上掃過，聲音低沉而決絕：

“傳令，隨我殺下山寨，先至馬場，后殺往楚軍大營！”

親兵們很快便明白了彭士愁的意圖。他們迅速集結(jié)剩余的精銳，攜帶搶救出來的財物，跟隨彭士愁沖下主寨。

彭士愁率領(lǐng)部下，穿過幾重哨寨，在距離山下還有一段距離時，轉(zhuǎn)身從哨寨背后的秘密小道直接繞往馬場。

此時此刻，南楚軍的主力幾乎全部集中在九龍墩下，有的在接應(yīng)那些成功發(fā)射火箭后返回的精銳士兵，抬運(yùn)傷員，更多的在朝上攻打山寨，截?fù)襞碥�，沒想到彭軍已斜刺里蟲王馬場而去了。

當(dāng)彭士愁的騎兵沖進(jìn)品字形的南楚軍大營時，里面毫無防備。五溪山兵們高喊戰(zhàn)號，揮舞長刀，如同一股洪流，霎時沖垮一切阻擋，在南楚大營中橫沖直撞，所到之處，南楚士兵紛紛倒下，南楚守軍幾乎被殺得片甲不剩。

等劉勍和向宗彥發(fā)現(xiàn)大營被彭士愁端了，組織兵力趕回來救援，彭士愁的玄色兵旗已在雨中遠(yuǎn)去。追擊嗎？方向不明，敵情不辨，無法輕易下達(dá)命令�？傊�，為時已晚。

彭士愁沒有戀戰(zhàn)。他明白自己敗在起先，大寨失去，已經(jīng)無法與南楚大軍抗衡。扳回一局，見好就收，立即撤退了。

楚軍大營中的戰(zhàn)斗持續(xù)半個時辰，損失慘重。大營中到處都是倒下的士兵和戰(zhàn)馬，雨水流淌，沖刷血跡，將它們?nèi)境傻t色，滲入泥下。

雨勢漸小。大戰(zhàn)過了，它也停了。

劉勍的鎧甲上沾滿了泥水和血跡，站在狼藉一片的大營中，緩緩摘下頭盔，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頭發(fā)。

向宗彥走到他身邊，兩人沉默地望著遠(yuǎn)處燃燒的九龍墩。九龍墩上的大火仍在燃燒，像一柄巨型火炬。彭士愁已不再關(guān)注它了。

“我們贏了嗎？”

劉勍突然問道，聲音中帶著疲憊。

向宗彥沒有立即回答。他看著那些正在清理戰(zhàn)場的士兵，看著那些被抬走的傷員和尸體，深深地嘆了口氣，方才應(yīng)道：

“戰(zhàn)爭的代價，就是如此沉重�！�

劉勍點點頭，將手中的頭盔扔在地上：

“傳令，清點傷亡，重整營寨�！�

將軍的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堅定：

“彭士愁雖然突圍，然其大寨已破，根基已失。仗還未打完，勝利在等著我們。”

“是的，”向宗彥接口道，“五溪兵馬會重新集結(jié)，我們不能懈怠。”

雨徹底停了，但烏云又運(yùn)行過來，籠罩烏龍山脈。

山道在馬蹄下濺水。彭士愁率部迅速轉(zhuǎn)入他熟悉的山林，展開有序而狡黠的撤退。他命親將分兵三路：

一路由親將率領(lǐng)，開向獎州，此路人數(shù)雖少，卻最為精銳，任務(wù)是籠絡(luò)蔣州舊部，穩(wěn)定一方；一路由副將率領(lǐng)，直奔錦州，加入錦州兵馬，此路多為山地步兵，熟悉山道，翻山越嶺，輕如猿猴；一路是由彭士愁親自統(tǒng)領(lǐng)的主力騎兵與親兵，沿烏龍山主脈南撤，目標(biāo)：據(jù)守思州，再圖大計。

三路兵馬，遙相呼應(yīng)。攜帶少量糧草，警惕地前行指向各自的目的地。

九龍墩雖破，但五溪之地山高林密，民心未散，只要穩(wěn)住陣腳，楚軍便難以占取優(yōu)勢。大山還在，流水還在，我彭士愁，就還在。

山風(fēng)穿林，馬蹄聲碎，五溪兵馬如游龍在淵，漸漸隱入烏龍山的蒼茫深處。

53

烏龍山間的霧氣尚未散盡，山風(fēng)裹挾著草木清香，掩不住戰(zhàn)后的血腥氣息。

南楚大軍自九龍墩一役后，士氣低迷，營中傷病未愈，士氣如風(fēng)中殘燭，搖搖欲墜。

向宗彥每日巡視營寨，面色凝重，眉宇間隱有憂色。主帥劉勍亦不復(fù)往日豪邁，常獨(dú)坐帳中，望著遠(yuǎn)山近樹，出神。

這日清晨，營外忽傳喧嘩，幾個斥候押著一名五花大綁的山兵入營。

向宗彥聞訊趕來，立于帳前，審視來人。山兵衣衫襤褸，臉上卻無懼色，反倒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軍營寨？”向宗彥聲音低沉，卻有一股威壓之氣。

那山兵不卑不亢，朗聲答道：

“回告將軍，我乃五溪大王使者，奉命前來求見向?qū)④姟④�。�?/p>

此言一出，周圍將士嘩然。

彭士愁自九龍墩遁走后，蹤跡全無，如今竟遣使前來，實在出人意料。

向宗彥眉頭微挑，示意左右松綁，沉聲道：

“帶他入帳�！�

帳內(nèi)，劉勍正襟危坐。向宗彥走進(jìn)來，簡單地向劉勍匯報了情況，坐于一側(cè)。使者入帳后，施了一通山禮，道：

“拜見將軍！彭大王命我傳話，派世子彭師暠率覃行方、田洪斌、向存佑、羅君富等諸位酋長，愿與楚軍議和。請將軍賜見。”

向宗彥與劉勍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驚疑。彭士愁狡詐多變，突然求和，是真是假？

“彭士愁為何突然求和？”劉勍忍不住發(fā)問，威嚴(yán)中帶著警惕。

“大王有言，九龍墩一役，雙方皆損兵折將，再戰(zhàn)無益。愿以世子師暠出面請和，誠意化解干戈，共保五溪安寧。”

向宗彥問道：

“彭師暠現(xiàn)在何處？”

使者答道：

“世子現(xiàn)于十里外扎營，為表誠意，愿在貴軍指定之地會面，只帶隨從十人。”

帳內(nèi)一時沉默，只聞山風(fēng)呼嘯，吹得帳簾獵獵作響。從卷簾飄開處望出去，遠(yuǎn)處山巒疊嶂，云霧繚繞，隱藏著無數(shù)未知事物。

“好�！眲徒K于開口，語氣沉穩(wěn)，“時間地點由向?qū)④姸�。�?/p>

五溪使者聞言，深深施一山禮。向宗彥道：

“帶客人去休息，安排飯食。我會告知會談時間和地點的。”

使者被帶出去了。帳內(nèi)，劉勍仍然在皺眉疑惑：

“分析一下，詭計多端的山大王，此番求和，是否有詐？”

向宗彥分析道：

“我曾與彭溪州共事，了解他的性格。前次將軍書信勸降，我又親自其山寨說服，我方的誠心摯意，必已喚起彭溪州對往昔歲月的追憶，對回歸潭州王廷前景的希望。

“后蜀此前蠱惑彭溪州反楚，承諾諸多好處，可當(dāng)關(guān)鍵時刻彭溪州請其發(fā)兵救援時，卻以‘道遠(yuǎn)不許’，也始終未予實質(zhì)援助。彭溪州已感到后蜀將他當(dāng)作棋子的險惡用心，對后蜀徹底失望。

“彭軍傷亡慘重、士氣低落，溪州百姓深陷戰(zhàn)火、流離失所。彭士愁身為五溪大王，內(nèi)心愧疚自責(zé)。和談停戰(zhàn)，能為五溪百姓換來和平穩(wěn)定的生活，這種鄉(xiāng)土情感，也在促使他放下身段。

“這些原因，綜合作用，彭溪州派遣兒子前來請和。劉帥您看末將的分析，是否有些道理？”

劉勍點頭認(rèn)可，道：

“如此聽來，甚有道理。你可安排三日后會談的時間和地點�！�

三日后，在南楚軍隊大營三里開外，草木蔥蘢，一側(cè)溪水潺潺的坪場上，楚軍新搭建了一處“和談小寨” 。

寨前草地，南楚軍將十多人站立一方，五溪盟軍十多人站立一方，中間是長案，向宗彥、劉勍與彭師暠、覃行方等人在案子兩側(cè)相對而坐。

彭師暠三十來歲，面容剛毅，眼神清澈。他拱手道：

“諸位大將軍好！晚輩奉父王之命，前來議和。五溪之地，本不愿與楚為敵，奈何誤會叢生，致有今日之局。”

向宗彥微微一笑，道：

“少將軍言重了。若能化干戈為玉帛，自是最好。但不知貴部有何條件？”

彭師暠坦然道：

“我部請愿停息干戈，也請楚軍退出五溪。至于和平條款，我部已經(jīng)列就，必須面見楚王，方許和盤托出�！�

劉勍冷笑一聲，說：

“那，這個談判還有什么意思？”

覃行方，須發(fā)花白的老酋長，緩緩開口：

“將軍，雙方各自退出對方領(lǐng)地，原是誠懇的和談意愿，也是正常之理�！�

另一酋長田洪斌道：

“我五溪大王已遁入深山，世子愿承擔(dān)責(zé)任，求取和平，請求將軍退兵并無不宜。”

向宗彥望著彭師暠，見其神情誠懇，心中暗嘆：

“此子看來是想真心求和，或可接受其請。但若彭士愁另有圖謀……”

他沉聲道：

“好，我軍可考慮貴部所請，稟報楚王，預(yù)備撤退。但貴部需遣質(zhì)子入楚請和談判，以示誠意�！�

彭師暠毫不猶豫地說：

“若楚軍退回潭州，我愿隨將軍入楚為質(zhì)，談判五溪條款�！�

此言一出，在座皆驚。

向宗彥凝視彭師暠，良久，方點頭道：

“彭將軍有此膽識，我等佩服。容我們快速稟報楚王。得到敕令，即知會汝等，來此小寨商議。”

會談結(jié)束，雙方各自回營。

劉勍走來，低聲問道：

“向?qū)④姡桥韼煏�，真的可信？�?/p>

向宗彥輕輕搖頭：

“不可全信。但眼下，最好的選擇是走一步看一步�！�

山風(fēng)拂過，吹動他們的衣袍。春末夏初的烏龍山，似乎迎來了短暫的寧靜，但他們知道，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沉默。

54

澧水在春末夏初的陽光下泛著波光，兩岸青山如黛，倒映在水中。

南楚征西大軍要返回潭州了，主帥劉勍站在船頭，望著遠(yuǎn)處，眉頭微蹙。

上次與五溪大王彭士愁之子彭師暠和談，彭家要求雙方的大軍撤回自家的領(lǐng)地，才能和談，而且南楚的和談對象必須是楚王。劉勍和向宗彥商議之后，作速遣使稟報楚王馬希范，得到了馬希范的應(yīng)允。

楚王口頭傳諭，只要五溪愿意歸順，過往恩怨一筆勾銷�？稍氏莺驼勅耸侩S軍前來潭州，商定未竟事宜。

將近兩年的湘西平亂戰(zhàn)事，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宣告結(jié)束，這就班師東下了。

五溪世子彭師暠，帶著多位山兵酋長前來登船，也帶著多箱山鬼老酒，指揮著裝載船上。彭師暠拱手行禮，聲音清朗地道：

“劉將軍好！向?qū)④姾�！�?/p>

澧水岸邊，數(shù)十艘戰(zhàn)船旌旗招展，仿佛打了大勝仗一般，其實在將近兩年的時光里，楚軍盡管損失了廖匡齊將軍，也戰(zhàn)死了不少裨將和士兵，總體上算是打了勝仗，彭士愁情愿派世子為質(zhì)，攜酒入楚請和。

彭師暠與幾位酋長站在甲板上。

望著這些他們山兵沒有體驗過的裝備精良的戰(zhàn)船，酋長們眼中閃過復(fù)雜的神色。

“少大王，此行兇險，不得不防�！庇袀�酋長低聲說道，“我等山民，無所畏懼，大王是五溪量柱，陷入楚軍，讓人憂慮。不如單獨(dú)乘船，另外行動�！�

彭師暠不以為然地說：

“我所肩負(fù)，乃五溪與潭州交往大事，一支外征軍隊，豈能不尊王命，傷害和談人士。再說，他們?nèi)粝雱邮郑伪匮埼业入S軍？況且，向?qū)④娤瞪舷菅们氨R使，在五溪素有威望，不會欺騙我們，也不會欺負(fù)我們�！�

另一酋長點頭附和：

“向?qū)④娔贻p識禮，與其他將領(lǐng)不同，他曉得也尊重我們五溪習(xí)俗�！�

其余酋長沉默不語，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南楚士兵的裝備和戰(zhàn)船行進(jìn)布陣。

啟航時，向宗彥特意安排第一程彭師暠與自己同乘一艘船。船艙內(nèi)，兩人相對而坐，中間擺著一張矮幾，上面放著酒菜。

向宗彥遞予彭師暠酒盞：

“彭將軍，此去潭州，我們會沿澧水下行，然后轉(zhuǎn)入湘水，到達(dá)潭州�！�

彭師暠接過酒杯，與向宗彥的酒盞輕輕一碰，抿了一口，說：

“家父一再念及向?qū)④姷暮推矫酪猓\望潭州此行，能與楚王談妥五溪事宜�！�

日行流水，夜宿碼頭，船隊行駛?cè)蘸�，轉(zhuǎn)入湘江，水流平緩，水面寬大了，兩岸景色開闊，視野中擺放著村莊和農(nóng)田。

馬上就要到家了，救援見到妻子張艾妹和兒女們了，向宗彥很是激動。但他還是來到“客人”彭師暠的船上，看看他們的情況。

彭師暠站在船頭，望著富饒的大平原，在暗自比較五溪山地與湘中水田的差異。

“彭將軍，你看。”向宗彥走到彭師暠身邊，指向遠(yuǎn)處，“前方就是潭州了�！�

彭師暠極目遠(yuǎn)眺，只見遠(yuǎn)處城郭巍峨，樓閣高聳，旌旗飄揚(yáng)。與五溪的山寨相比，潭州城簡直是天造壯麗，莫可形容。

“實在不愧為一大都城啊。”彭師暠感嘆。

兵馬船隊得到南楚地方部隊的接應(yīng)和安置。入城前，向宗彥特意為彭師暠等人預(yù)備了南楚宮廷流行的服飾，并解釋說：

“換上這些衣服，面見楚王殿下，會順利一些，減少些麻煩�！�

彭師暠看著一套套湘綢長袍，眉頭微微皺起來：

“向?qū)④�，您知道的，我們五溪山人，慣于穿戴腰皮和翎毛，自然順當(dāng)。換上這些王廷官服，只怕不能適應(yīng)呢�！�

“你莫要多心。暫時換穿南楚官服，不是表明已經(jīng)歸順，而是要在和談之時，便于說話�！毕蜃趶┠托膭竦溃叭裟銈冎逑椒氲睿幢愠醯钕略士�，恐怕會被一些大臣視為不敬。為了和談順利，還請彭將軍暫時委屈一下下。”

“哦。那我等感謝向?qū)④娏�。�?/p>

彭師暠同意換上南楚宮廷服飾，但堅持保留他和酋長們的項上銀飾和腰間的佩刀，說這些是五溪上等身份的表征，不能取下。

向宗彥理解地點頭同意了。

潭州城中，街道寬闊，商鋪林立，行人如織。

彭師暠等人坐在向宗彥安排的馬車內(nèi)，透過窗簾，觀察這座繁華的城市。

在五溪深山，他們屬于最上層的統(tǒng)治者，也不過至多有新制的香茶和山鬼老酒，與那些簡樸生活相比，這里的一切都顯得無比新奇，無比奢華，好像恍然進(jìn)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楚王的宮殿，更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向宗彥也不免訝然驚嘆，自己跟著劉將軍、廖將軍遠(yuǎn)出征戰(zhàn)這兩年，楚王并沒閑著啊，他把宮殿整個提高了檔次，讓人頭暈?zāi)垦�，不敢直視。難怪五溪山民要挺身反抗了，強(qiáng)行征收的賦稅全都用于支撐潭州的奢華了。

這是無數(shù)湘兵和山兵的獻(xiàn)血和生命換來的呀，怎不令人憤怒和涕泣？

無形中，向宗彥決議幫助彭士愁和彭師暠順利完成和談，恢復(fù)五溪山民的寧靜與平安的生活。

安排了彭師暠他們在驛站的食宿，向宗彥比較輕松地跨上馬，走過熟悉的潭州街道。

春末的潭州，總是暖意中攜帶著濕潤。

一年半，將近兩年，他和劉勍、廖匡齊在向西五溪的山地中與彭士愁的山兵周旋，如今終于歸來，享受這濕潤的暖意了。

潭州依舊繁華，行人如織，商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仿佛這兩年間從未有過戰(zhàn)亂。

是的，潭州沒有戰(zhàn)亂。然而只有他向宗彥知道，這份安寧背后，是多少將士的鮮血與生命。

將到自家府邸門口，門房已經(jīng)小跑著迎了出來，臉上堆滿了驚喜的笑容。

向宗彥翻身下馬，望著熟悉的朱漆大門，深吸一口氣。

老門房聲音有些顫抖地說：

“將軍！您可算回來了。夫人和小少爺、小小姐天天盼著您呢！”

向宗彥點點頭，大步跨進(jìn)府邸。穿過前院，聽見內(nèi)宅傳來孩童的嬉笑聲，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八二，別跑那么快，小心摔著！”

一個溫婉的女聲傳來，那是艾妹的聲音。

繞過回廊，眼前的景象讓向宗彥眼眶發(fā)熱。張艾妹正在拉住向遠(yuǎn)處奔跑的男孩，旁邊五六歲的小女孩安靜地坐在石凳上，手中擺弄著一只草編的蚱蜢。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在母子、母女的身上，隨著他們的動作幻變成活的光影，溫馨的畫幅。

“阿爹！”小女孩最先發(fā)現(xiàn)了他，驚喜地叫出聲來。她手中的蚱蜢掉在地上也顧不得管，跌跌撞撞地向他跑來。

向宗彥蹲下身，張開雙臂將女兒向瓊摟入懷中。女兒長高了，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帶著哭腔喚他。

那邊，小名八二的兒子向拾已停下腳步，瞪大眼睛望著這邊，忽然也奔跑過來，喊著“阿爹” ，也被向宗彥攬在懷里。兒子長得更高了。

張艾妹緩緩走近來。她穿著一襲淡青色襦裙，發(fā)髻簡單挽起，幾縷碎發(fā)垂在耳邊，眼睛紅紅的，強(qiáng)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向宗彥站起身，也將妻子擁入懷中。張艾妹將臉埋在他胸前：

“整日擔(dān)驚受怕，你總算平安回來了�！�

向宗彥胸口的衣料漸漸被張艾妹的淚水洇濕了。

“平安回來了。你在家辛苦了。”向宗彥在妻子耳邊低語道。

張艾妹抬起頭，露出含淚的微笑：

“平安回來就好�！�

一家人在庭院中相擁而立，春末夏初的陽光籠罩著他們。兩年分離的憂思，在這相擁的一刻被抹去了。

55

“阿爹，他們說五溪大山里有吃人的野人，有嗎？”

晚飯時，向拾終于忍不住問起兒童們最感興趣的話題，眼睛亮晶晶的。

向宗彥夾了一筷子臘肉放到兒子的缽頭中，笑道：

“哪有什么吃人的野人，他們沒有塾館學(xué)文化，非�？蓱z的。”

“那他們長什么樣？是不是長毛��？”向拾追問，顯然對這個話題的興趣是輕易潑不滅的。

“八二！”張艾妹輕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向宗彥擺擺手：

“無妨無妨，孩子好奇是正常的。五溪人，其實與我們長相無異，只是習(xí)俗不同而已。他們住在山中，擅長狩獵，性格豪爽直率，非常好的�！�

“那你們?nèi)ゴ蛘淌遣皇菤⑺麄儼�？你們有沒有殺很多人？”向拾的問題讓飯桌上的氣氛突然凝固了。

張艾妹臉色一變，呵斥道：

“八二！不許胡說！”

向宗彥沉默片刻，放下筷子，認(rèn)真地看著兒子，道：

“戰(zhàn)爭不是游戲，八二。阿爹的職責(zé)是保護(hù)南楚百姓，有時不得不與人為敵。確實，每一場戰(zhàn)斗，每一次傷亡，都是很沉重的，都是讓人痛苦的�！�

向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幾分。

張艾妹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明日上午就去看看父親吧。他老人家時常念叨你，知道你平安歸來，一定很高興。”

向宗彥點頭：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還帶了些五溪的土產(chǎn)，孝敬岳父大人。”

第二天早餐后，向宗彥一家乘坐馬車前往張學(xué)士府邸。向宗彥特意換上了便服，只帶了兩名隨從。

“父親這兩年身體大不如前了，”張艾妹細(xì)心地整理著向宗彥的衣襟，說，“太醫(yī)診斷是憂思過度。楚王陛下近年奢靡無度，諸王弟爭斗不息，朝中老臣們無所措置，都很不安�！�

向宗彥眉頭微蹙，道：

“我在五溪也略有耳聞。有意思的是，是此番平亂的戰(zhàn)場對手彭士愁彭溪州告訴我的消息，我一直藏在心里，無人能問，無人能說。具體情況，你知道一二嗎？”

“新擴(kuò)建的天策府，誰都能看得見。盛大宏偉，達(dá)于極點，門窗欄干，無不以金玉裝飾，涂刷墻壁用的朱砂粉聽說幾十萬斤。

地面有地衣，殿堂用滿席，秋冬改鋪木棉布，楚王整日飲宴游樂其間，常常不理朝政�！�

“楚王五弟、九弟皆有大心，楚王殿下可能也會為難吧�！�

向宗彥心中一凜。怪不得彭士愁掌握有王廷信息，他對我的提醒應(yīng)該是真的。若王弟中有跟朗州、溪州關(guān)系密切的……他無法想下去。

“大人，到了�！避嚪蛘f著，打開車欄。

張文卿的學(xué)士府邸是一座古樸的宅院，門前兩株銀杏樹已有百年之齡。向宗彥就是借居這座府邸結(jié)識十六歲的張艾妹的。

向宗彥初生牛犢似的年歲，離開家鄉(xiāng)豐城，途中得到虔州兵馬副使廖匡齊的幫助，得到兵馬，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前往封州救援南楚軍隊，偶然打了個勝仗，回軍途中在衡州奇遇張學(xué)士，之后五天時光，與張學(xué)士一同行進(jìn)。

在馬上車上、在歇腳的驛站中，談?wù)撎煜戮謩�，到了潭州，張學(xué)士熱情地邀請向宗彥暫住自己官邸，等待皇上對向宗彥的封賞與擢拔任用。

張府的門房通報后，很快便有仆人接引他們?nèi)雰?nèi)。

張文卿已在正廳等候。這位南楚文苑學(xué)士已年過花甲，須發(fā)皆白，但精神尚好，見到女婿，臉上立刻綻開笑容。

“宗彥！可算回來了！”張文卿快步迎上前，握住向宗彥的手，上下打量，“黑了，瘦了，但精神不錯！”

“讓岳父大人擔(dān)心了�！毕蜃趶┕Ь吹匦卸Y，然后示意隨從將禮物奉上，“這是五溪特有的山鬼老酒，據(jù)說有延年益壽之效。還有這些山貨，都是當(dāng)?shù)靥禺a(chǎn)。”

張文卿撫著造型奇特的酒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山鬼老酒？這可是五溪部族的神圣之物，你跟他們打仗，卻如何得來？”

“不是戰(zhàn)利品，乃是五溪少帥彭師暠所贈�！毕蜃趶┪⑿Φ�，“這次平亂，多賴以前與彭溪州有舊，多次尋找機(jī)會與他會談，否則定要多傷無數(shù)兵馬�！�

張文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酒甕交給仆人收好：

“來，坐下說話。艾妹，跟你母親帶孩子們?nèi)ズ笤喊�，我和宗彥有話要敘�！?/p>

張艾妹順從地帶著孩子們離開，臨走時向宗彥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廳堂中只剩下翁婿二人。仆人奉上茶后，張文卿揮退左右，親自為向宗彥斟上一盞。

“去歲以來，潭州變化很大�！睆埼那溟_門見山，“楚王陛下的身體每況愈下，諸弟之間的爭斗也日益激烈。”

向宗彥抿了一口茶，靜靜聆聽。

“楚王的長弟希振，性格懦弱，雖為嫡長子，卻多在文事上做功夫。其他王弟，希旺、希萼、希杲、希廣，各自籠絡(luò)朝中大臣。五王弟希萼，暗中招兵買馬，已是盡人皆知的秘密�！�

“岳父如何看待如今的局勢？”向宗彥問道。

張文卿捋著胡須，目光深邃地緩緩說道：

“風(fēng)雨欲來啊。朝中大臣，派系分明，互相傾軋。你這次從戰(zhàn)場上平安歸來，可不要卷入朝政的漩渦�！�

向宗彥苦笑：

“我何嘗不知。但身為臣子，豈能置身事外？”

“此話也是�！睆埼那漕h首，說，“你、廖匡齊和劉勍轉(zhuǎn)戰(zhàn)五溪的功績，朝中已有議論。廖將軍自會得到追封。劉將軍當(dāng)是大將軍之爵。有人主張封你為兵部尚書，也有人擔(dān)心你太年輕�！�

向宗彥心中了然。南楚兵部尚書一職空缺已久，但依他的資歷，自然會引發(fā)不滿。

“岳父有何建議？”

“暫且觀望�！睆埼那涑烈鞯溃懊魅丈铣�，需要你和劉勍匯報五溪平亂經(jīng)過，你只講戰(zhàn)事即可，不要涉及朝中之事�！�

向宗彥點頭稱是。

仆人前來通報午宴已備好。翁婿二人移步餐廳，張學(xué)士夫人，張艾妹和孩子們已經(jīng)在等候。

午宴上，翁婿二人忍不住嘆惋廖匡齊。尤其向宗彥，決勝指揮使廖匡齊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大戰(zhàn)澧州，未能陪同廖將軍，他在軍營中，內(nèi)心為之疼痛了好多天。

張文卿嘆氣說，廖家乃系英烈門庭，廖匡齊是廖匡圖的四弟。楚王派人到廖匡齊的家中，看望、慰問廖匡齊的母親。

廖匡齊的母親聽聞兒子戰(zhàn)死，并未哭泣，對來人說：

“廖氏三百口受王溫飽之賜，舉族效死，未足以報，況一子乎！愿王無以為念�！�

廖家三百口人，得到楚王的恩典，得以吃飽飯，全族以死都不能報答，何況只是一個兒子。請對大王說，不要放在心上。

楚王停留匯報，很是感動，對廖家撫恤非常優(yōu)厚。

聽了岳父的這些介紹，向宗彥的心里才好受些。

張文卿命仆人開了那壇山鬼老酒。酒液呈琥珀色，幾杯下肚，氣氛漸漸輕松起來。

“山鬼老酒？”向拾好奇地問，“五溪真的有山鬼嗎？”

張文卿哈哈大笑：

“山鬼不過是傳說罷了。五溪人信奉山神，這酒大概是為祭祀山神釀造的，所以稱為山鬼老酒�！�

“那為什么不說山神老酒，要說山鬼老酒呢？”

向宗彥笑了，接口道：

“山神、山鬼，在五溪山民的眼中，大概是一回事吧�！�

向宗彥又為岳父斟了一杯酒。

窗外，陽光正亮，槐花香隨風(fēng)飄入廳中。家宴的溫馨，讓一家人暫時忘記了南楚朝堂中的暗流涌動。

向宗彥知道，政壇上的平靜不會持續(xù)太久。楚王荒淫奢侈，不知節(jié)制，業(yè)務(wù)子嗣，其諸弟之間的爭斗，就像這壇山鬼老酒，看似平靜，內(nèi)里卻蘊(yùn)藏著力量，飲下去，即知其不尋常的勁道。

《向宗彥傳——民族和平壯舉》

李玉娟 任見 著

本書簡介

戰(zhàn)火紛飛的五代十國，傳奇人物向宗彥的生命波瀾壯闊。本書情節(jié)跌宕起伏，既有金戈鐵馬的戰(zhàn)爭追溯，也有細(xì)膩生動的情感刻畫，再現(xiàn)五代十國的動蕩與變遷和向宗彥熱烈精彩的非凡活劇，描述了艱險重重的湘西民族融合即“溪州銅柱”的產(chǎn)生過程和辰州蓮花池古山寨“歷史村落”的發(fā)展變遷。全書結(jié)構(gòu)奇崛，文筆優(yōu)美，以“題材惟一”“故事惟一”“文創(chuàng)惟一”成就佳作，值得閱讀和收藏。

上下冊合計380千字，2006冬月初成，2010秋月修訂，2012春月改定。

目錄

代序 歷史之聲

第一章 頭角輝光

宗祠西廂房的檀木架上，十九幅描金誥命卷軸層層疊放。

從武周御史中丞的直言，到開元江南巡撫的水利功績，每卷都刻著鏗鏘諫言。

東廂房樟木書櫥中，十二部詩文集靜臥，政論如劍，詩篇似畫，墨跡歷久彌堅。

《諫爭圖》中曾祖父怒目持笏，風(fēng)過畫動，似有諫言破空，驚起梁間燕雀。

垂髫之齡的向宗彥，踩銀杏葉，行蹣跚步。檐角風(fēng)鈴伴奏，墨香與檀香交織成文化呼吸。

第二章 奔赴戰(zhàn)火

鄱陽湖晨霧如紗，向氏船隊破浪前行。向宗彥立船頭，玄色戰(zhàn)袍獵獵，腰間長劍與晨風(fēng)相和。船艙內(nèi)，裹傷白綾堆成山，金創(chuàng)藥氣既振奮又憂傷。

老船工望著血色云霞：“公子這是往虎口里送！”

向宗彥揚(yáng)鞭指殘月：“叔父死守七日，英雄壯志豈懼虎口！”

三日后抵虔州，江風(fēng)裹寒意，玄甲映晨光。他憶起叔父影響，習(xí)演兵法騎射，今番馳援，既是檢驗，亦是淬煉。

第三章 高門試玉

暮春張府后園，張艾妹持《詩經(jīng)》而來，白棠別發(fā)間。

小侍女逗趣：“雎鳩比錦鯉懂風(fēng)情？”

她紅耳尖，卻侃侃而論：“雎鳩雌雄相隨，本是自然真情，何須禮教捆縛？”

向宗彥肅然道：“妹妹所言，令我受教。古人取雌雄相和之意，確勝牽強(qiáng)附會。”

她展顏笑說：“《詩》本心聲，‘關(guān)雎’妙在朦朧 —— 君子隔葦望淑女，千年后我們說‘關(guān)雎’，皆是朦朧之美�！�

第四章 險途茶使

船隊入長江，狂風(fēng)驟起，主船偏舵卡死。周匡正抓撬杠躍江，憑水師經(jīng)驗摸索，終將舵葉撬開。誤入南唐竹簽陣，鄭弘毅急令放帆減速，眾水手奮力劃槳，轉(zhuǎn)出危途。

傍晚七船擱淺淺灘，他集十余船工撐篙，號子聲中挪船出灘。夜靜，惟聞喘息。次日冰雹如拳，砸船板砰砰作響。

向宗彥令靠岸，周匡正急呼：“江岸陡峭，拋錨更險！”

話音落處，狂風(fēng)掀動副船，十九歲船工抓桅纜自救，眾人驚出冷汗。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陽天街，隋帝規(guī)劃暗合星象，唐時更成繁華紐帶。上元節(jié)張燈結(jié)彩，商賈云集，絲綢茶葉與域外香料交匯。

馮道指向天津橋南：“武周時，李昭德、閻知微皆殞命于此�！�

向宗彥震撼：“權(quán)力場竟如此酷烈。”

馮道嘆：“天街既是盛世舞臺，亦是權(quán)力祭壇�！�

走上天津橋，二人共鳴：它承載隋風(fēng)唐韻，見證繁華與血腥，終是文明融匯的見證者。

第六章 煥然潭州

馬殷凝視潭州民居，決意擴(kuò)建都城。青銅編鐘鳴，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載木，號子與江聲交織；城外窯火晝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墻崛起，青磚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陽下城門開啟，販夫走卒、文人墨客贊嘆不絕。河道如帶，畫舫穿梭；街道齊整，官署商區(qū)分明。

馬殷宴群臣，高郁展開黃綾：“設(shè)長沙府，轄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彥立于班列，新賜玉帶泛光，深知潭州正煥新生。

第七章 五溪英豪

五溪山民，源溯遠(yuǎn)古巫咸，秦漢時拒漢廷，魏晉融流民。唐設(shè)羈縻州，彭瑊父子經(jīng)營溪州，至彭士愁已轄二十余州。

馬希范改懷柔為苛稅，山民不堪，彭士愁借后蜀支持反楚，天福四年八月，率萬兵攻辰、澧二州，焚鎮(zhèn)掠民。

拓跋恒諫馬希范：“先平后撫�！� 劉勍、廖匡齊、向宗彥率軍迎戰(zhàn)。

向宗彥請戰(zhàn)：“我為武安軍衙前使，或可勸降，免生靈涂炭�！�

第八章 沅水逆旅

沅江回流石段，明灘暗礁密布，風(fēng)勢詭譎。向宗彥望老艄公掌舵，嘆：“兵書未載此等險。”

忽聞驚呼，三艘漕船撞礁傾覆，軍械糧草沉江。廖匡齊躍水救卒，嗆水仍揮手：“靠岸！”

申牌時分，船隊泊天然港汊，結(jié)筏成營。當(dāng)?shù)匕傩账蜔嶂啵骸榜R大王通商路，才有今日溫飽。” 向宗彥接過，知民心是最穩(wěn)船錨。

夜宿船陣，漁人老周贈朱砂：“灑船頭，避水鬼�！�

向宗彥望著江面，明白沅水險，不及人心叵測。

第九章 辰澧攻守

辰州城頭，田好漢督戰(zhàn)，礌石箭雨傾瀉。南楚軍蟻附攻城，廖匡齊持長槍登云梯，槍尖破敵喉，血濺甲胄。城頭滾油潑下，士兵慘叫墜落，廖將軍臂受創(chuàng)仍沖鋒。

向宗彥觀戰(zhàn)局，對劉勍道：“夜襲東南角，彼處火區(qū)有隙�！�

三更，三百死士泅水登岸，燃火箭射城�；鸾栾L(fēng)勢蔓延，田好漢救火忙，東門防務(wù)松動。廖匡齊、向宗彥分兵殺入，巷戰(zhàn)慘烈，血染紅石板。

田好漢率殘部遁往碼頭，辰州終破。劉勍望城頭楚旗，忽覺箭囊沉重。

第十章 烏龍僵持

九龍墩山道如九龍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軍攻至第三哨寨，滾木礌石如銀河倒瀉，士兵墜崖，血濺嫩葉。

劉勍擲頭盔，灌酒嘆：“楚王催‘克期平亂’，可這山……”

向宗彥撿帶血箭鏃，其上圖騰猙獰：“硬拼無謂。彭士愁恃險，卻缺糧草。不如圍而不攻，待其自潰�！�

雨霧中，雙方僵持。南楚軍營瘟疫蔓延，藥石難阻減員。

劉勍終下令：“退往天門縣，整兵再圖�！�

大軍撤時，向宗彥回望九龍墩，知此退非怯，乃為久戰(zhàn)之計。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霧鎖烏龍，彭士愁騎兵突襲楚營。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嘯叫，楚兵慘叫不絕。

向宗彥令縮營固守，親率精銳夜襲敵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縱火，一路沖殺，一路接應(yīng)�；鸸鉀_天，山兵潰亂。

向宗彥揮劍斬將，卻見尸橫遍野，忽生悲憫。黎明，楚營暫安，他對劉勍道：“戰(zhàn)損慘重，不如議和�！�

劉勍沉默，終點頭。春雨洗戰(zhàn)場，血水入泥，向宗彥悟曰：勝利若以白骨堆砌，縱勝亦悲。

第十二章 和平會商

湘仲驛站，向宗彥展《復(fù)溪州銅柱記》，彭師暠指尖摩挲紙角：“‘漸為邊患’句，刺耳�！�

向宗彥釋曰：“實錄方顯誠意�！�

談及鑄柱，彭師暠蹙眉：“工銀八千兩，五溪難承�！�

向宗彥笑：“各擔(dān)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萬世功業(yè)�！�

暮色中，彭師暠割發(fā)系紙，向宗彥解玉佩壓之。“五溪契約見血發(fā)，楚人物信見玉心�！�

江風(fēng)穿窗，似傳劉禹錫竹枝詞：“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第十三章 精銅成柱

御龍寨冶場，二十六座土爐如銅獅蹲伏。彭士愁掌坩桶，向宗彥執(zhí)木杖，銅汁赤白如火龍入范。開范時，柱聲如磬，余韻繞谷。

七月望日，基座、頂蓋鑄就，楚王賜萬枚 “乾封泉寶” 藏柱中。

巫師祭三牲，老鏨匠落第一鑿，銅聲清越。

向宗彥記：“天福五年秋，銅柱始鐫，吾心惴惴如懸絲�！�

他知此柱非鎮(zhèn)物，實乃橋跨楚溪，紐連今古，讓刀兵化玉帛。

第十四章 辰州蓮花

蓮花池山寨，依形就勢，山如蓮開，寨墻半卷半舒。主街青石鋪就，兩側(cè)溝渠通山澗。

互市灘上，苗婦售茶蜜，漢商列絹布，鹽堆似雪。

向宗彥立寨門，望苗漢兵共守：前排藤甲持鐮，后排鐵甲執(zhí)戟。內(nèi)宅 “懷柔” 匾下，地圖標(biāo)酉水苗寨，朱砂圈示兵力所及。

張文卿問：“苗漢如何相安？”

向宗彥答：“互教技藝，通婚贈鏡，不分族屬，只論心誠。”

山風(fēng)拂銅鈴，似唱和諧歌。

第十五章 雪原拼殺

辰州蓮花池夏夜，風(fēng)帶潮濕腥味。向宗彥在油燈下展閱急報，指節(jié)泛著冷白。

石重貴拒向遼稱臣，耶律德光揮師南侵，戰(zhàn)火迫近。潭州兵部征召令至，向宗彥取 “寒鋒” 刀與 “冰影” 劍，月光照刃如銀線。

黎明，他寫下 “辰州稻熟，宗彥當(dāng)歸”，披甲上馬。妻兒遞來平安香囊與銅鈴，岳父母佇立目送。

北地烽火中，他知此去，需以刀劍護(hù)中原，如雪原寒梅，于血與霜中綻放風(fēng)骨。

第十六章 英烈永在

辰州蓮花池晨霧如紗，十六親兵扛赤漆棺槨歸來，玄色斗篷沾淚似血。

寨民跪迎，老婦揮艾草成挽幛。

靈堂內(nèi)，張艾妹扣棺慟哭，向拾撞棺呼父，向瓊淚落如溪。

彭士愁率酋長以刀劃面，血與淚滴衣袍。

夜闌，張艾妹將香囊與銅鈴沉蓮池，水波載其漂向沅江。

群山靜默，松濤嗚咽，似在傳唱：忠魂雖逝，如銅柱永立，光照千秋。

第十七章 我的湘西

湘西之魂，不在奇峰異水，而在人文薈萃。五溪流域，峒歌與漢曲和鳴，苗織共湘繡比艷。

向公宗彥以通婚聯(lián)姻化畛域，以貿(mào)易通商結(jié)同好，讓武陵山下美麗與和諧共舞，酉水河畔文明與野性交銜。

溪州銅柱，非僅鎮(zhèn)疆之器，更是民族和解的見證；辰州蓮花寨，不只是軍事要塞，實為多元共生的家園。

這片土地，因先輩的包容與堅守，終成文明交融的沃土。

第十八章 湘西的我

我與湘西，是魂與土的相擁。

踏過沅水灘涂，觸摸銅柱斑駁，方知和平從來不是偶然 —— 是向公們以劍為筆，在雪峰酉水間寫下的史詩。

看苗家姑娘織錦，漢家匠人打銅，才懂 “共生” 二字的重量：不是同化，而是各美其美。

當(dāng)晨霧漫過蓮花寨，蘆笙與書聲交織，便明白：我是湘西的兒女，湘西亦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圖騰，血脈里流淌著它的堅韌與溫柔。

書后的話

作者簡介

臺北張教授手持任見《曹操傳》臺灣版

1.多位北大博士推薦：任見先生的《大唐上陽》（15卷），與眾不同的認(rèn)識價值。

2.后山學(xué)派楊元相、鴻翎[臺]、劉晉元、時勇軍、李閩山、楊瑾、李意敏等誠摯推薦。

3.后山學(xué)派楊鄱陽：任見先生當(dāng)年有許多思想深邃、辭采優(yōu)美的散文在海外雜志和報紙發(fā)表，有待尋找和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