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羊，5799塊人民幣，鏡頭里一哥笑得像剛中了彩票，彈幕里卻炸出一串“宰客”的問號。前后不過半年，那個連一瓶橙汁都要反復道謝的三輪車夫，突然學會“先斬后奏”——錢包里錢不夠，也要把六只羊統(tǒng)統(tǒng)拉走。杜克站在市場臟兮兮的水泥地上，估計心里咯噔一下：原來“兄弟”倆字，也能明碼標價。

沒人怪他后知后覺。最早的視頻里，一哥把舊老年機貼在耳邊，像捧著什么易碎瓷器，那股子小心翼翼太真了，誰看了都想給生活遞點糖。于是杜克真給，手機、衣服、啟動資金，連小店招牌都幫忙設計好。觀眾愛看“跨國扶貧”的爽文，平臺流量給得毫不手軟，一鍵三連像不要錢。一哥從日曬13小時的苦力變成“網(wǎng)紅車夫”，收入翻著筋斗往上竄——故事寫到這兒，本該是字幕打出“從此幸福地生活”。

可生活最擅長把童話撕給你看。孩子出生，按習俗宰羊祈福，原也無可厚非，但買六只羊不砍價、不掏全款，等于把“我窮我有理”寫在臉上。最扎心的是對比：以前給買件T恤，他都能把80塔卡砍到60；如今一抬手，直接讓朋友墊2000多塊人民幣，眼皮不眨。當?shù)厝A人跑去驗證，最貴一只羊也就900元，六只封頂五千出頭，還得是“富人區(qū)溢價版”。數(shù)字一擺，情分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啪一聲，只剩干癟的算計。

有人罵一哥忘恩，也有人說窮怕了的人看見錢就是會眼紅。兩種聲音都對，也都隔靴搔癢。真正打臉的，是“流量＝善款”這套隱形公式：鏡頭越對準苦難，觀眾越想速效行善；被拍的人很快發(fā)現(xiàn)，苦情戲碼能換硬通貨。于是感激遞進成依賴，依賴升級成索取，節(jié)奏完全由播放量和打賞額說了算。杜克以為自己在拍友誼，一哥眼里或許早就是一場持續(xù)更新的“眾籌”——孩子出生正好給劇情加爆點，六只羊只是道具，反正“金主”不會讓孩子掉面子。

要說誰該復盤，杜克首當其沖。幫人可以，把錢包和鏡頭一起交出去，就得做好被反噬的準備?？缥幕埔庾钆隆叭鎏鞘健本戎禾莵淼每欤鹞断У酶?，剩下的只有血糖飆升后的空洞。真正想改變一個人的生活，得把“教他掙糖”放在“給他糖”前面，否則故事越甜，結(jié)局越苦?？上б曨l平臺不吃“慢節(jié)奏”，24小時沒沖突就等于沒更新，于是“先感動再撕碎”成了最省事的腳本。

當然，把鍋全甩給算法也省事。更真實的底層邏輯是：當貧窮突然撞上快錢，道德緩沖帶往往被瞬間擊穿。一哥不是惡魔，只是比杜克更早看懂了這條規(guī)則——觀眾要情緒，平臺要流量，他要生活費，各取所需而已。只是他沒算到，流量退潮比漲潮更快，一旦“提款機”停機，剩下的六只羊還得自己喂草、自己打掃，臭味再也甩不到別人身上。

故事收尾，杜克停更，一哥賬號半熄火，小店生意沒人再報。最諷刺的是，那部最早送的老年機還躺在一哥褲兜，外殼磨得發(fā)白，像一塊被啃干凈的骨頭，提醒他：曾經(jīng)有人真心想拉他上岸，他卻把船板拆下來賣了錢。下次鏡頭再打開，不知道誰還會相信“跨國兄弟情”，但可以肯定，彈幕里少不了那句——“先問羊價，再談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