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水清的八卦民國

文|水清 圖|《千古風(fēng)流人物》

1125年的11月13日，陸游出生在一條風(fēng)雨飄搖的船上。

他這輩子，是注定要與風(fēng)雨緊密相連。

01

1155年，30歲的陸游和唐琬、趙士程在沈園相遇了。

三個人都展現(xiàn)了一種超越時代的磊落和坦蕩：

陸游固然放不下這段感情，但絕不糾纏，他只是感懷和祭奠；

唐琬也放不下，但她明白一切都已經(jīng)回不去了，她是滿心滿眼的哀凄；

趙士程懂得他們兩人之間的深情，亦明白情愛的魔力與神傷，他只在旁邊做陪襯，把相處的時間大方地留給他們。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如今的紹興沈園，依舊可以看到黛青色照壁上的這首《釵頭鳳》，它已變成了宋代為數(shù)不多的拿得出手的情詩，同時，也成就了千古經(jīng)典。

02

故事的展開也不過是悲歡離合的輪回。

1144年，19歲的陸游迎娶了16歲的唐琬，生命中最大的歡愉，全因愛而如期而至。

唐琬是聰慧有才華的女子，兩人賞花品月，詩詞唱和，一飲一啄，皆是詩意。

春天他們沈園賞花，“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夏天他們泛舟鏡湖，“三更畫船穿藕花，花為四壁船為家”，有時夜深了，就投宿于漁村人家。

秋天他們采菊做枕，作菊縫枕詩，冬天則踏雪尋梅，含英咀華。

古老的山陰城里處處都是他們嬉游的印記，最好的年華，最好的人兒，一切都太過于美好，美好得仿佛失了真。

在我們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看來，陸游唐琬式的愛情，該是人間最理想的婚姻了吧。

但世間美好往往于世難容，愛情的蝴蝶從來不是自由的，一旦從心里脫殼而出，往往要承受塵世間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陸游的家族不滿意這樁婚事，尤其是他的母親。

陸家在山陰城里也算是高門望族，家風(fēng)甚嚴，見陸游纏綿于情愛和詩酒而荒廢了學(xué)業(yè)，再加上陸游婚后兩年都未赴京趕考，雙親終于怒了，陸母執(zhí)意讓陸游休妻。

紹興的老底子男人總是很聽母親的話，母命不可違，1147年，陸游一紙休書，唐琬回了娘家。

03

誰也不知道，那一刻，陸游寫在休書上的筆墨是否難掩滿腔悲抑，在紙上兀自抖動。

“錯錯錯”“莫莫莫”，多年后的陸游千百次低回呻吟，都挽不回那一天的錯誤決定。

那份懊悔，不能承受，也不堪承受，陸游的性情，是注定要為自己的感情祭奠的。

他用千絲萬縷織就了情愛的網(wǎng)，卻最終網(wǎng)住了自己。

這一道情關(guān)，兩人都邁不過去，身弱多病的唐琬在哀凄中郁郁而逝。

而陸游呢，他把痛苦深深埋葬，試圖在更遼闊的人生版圖里，探索出生命更多的可能性。

他選擇了以家國為己任，他義無反顧地把所有的生命能量都注入到抗金復(fù)國的大計中。

在最艱難的日子里，他孤獨地守望著這破敗不堪的王朝，在宦海里浮浮沉沉幾十載，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從未真正得到過報國殺敵的機會。

他殺猛虎，他采草藥，他傲雪迎春，他封侯萬里，他吟誦著“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忘記她。

04

陸游的后半生里，唐琬一直在他的筆下游蕩，唐琬是白月光，是烏砂痣，是他不滅的理想，和欲望永生的存在。

1199年，陸游已經(jīng)75歲了，那段日子他住在沈園附近。春日里，他再臨沈園，寫下了《沈園二首》：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fù)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此時，距離陸游跟唐琬在沈園的相逢，已過去了四十四載光陰。世事如白云蒼狗，而伊人，在詩人的筆底永遠年輕。

他還是會常常夢見她，在夢里他痛徹心扉，不肯醒來。

摯痛的愛早已灼傷了他的皮膚，成了人生中最蝕骨的傷痕。

他固執(zhí)地不肯讓它愈合，每次在快要結(jié)痂的時候，他就要重訪沈園，自己揭開那鮮血淋漓的傷疤，然后再寫上一首詞，往傷口里撒上一把鹽。

在極致的痛楚中，他借以懲罰當(dāng)初懦弱的自己。

05

之后幾年的某一天，84歲的陸游在兒孫的攙扶下，最后一次游覽沈園，為這份癡絕的情愛寫下最后的挽歌：

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dāng)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美人已作土，而他妻妾兒女，闔家有慶。似乎什么都不缺，但內(nèi)心的某一處始終隱隱作痛，那是殤情的寄所。

臨老，他還是過不了情關(guān)，一輩子，他都消化不了世事的無常。

“予少時汩于世俗，頗有所為，晚而悔之。然漁歌菱唱，猶不能止。”

晚年，陸游曾經(jīng)寫下這兩句話，他在后悔什么？

后悔自己當(dāng)初的怯弱，還是后悔自己的選擇沒有遵從本心？是否一切如詩人張棗的那句詩：“我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八百年真的夠長了吧，一生也算是夠長了，有什么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呢？

即使愛情，也常常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地被打上了許多社會化的烙印。

匹夫有責(zé)空拋卻，一腔熱血枉生泥，人生的酒杯豈堪澆情愛的塊壘？

如果當(dāng)初早知如此，那么，人生是否還可以從頭再來？

自己是否可以再勇敢一點，堅定一點？

人而為人，到底怎樣的人生選擇才算圓滿，才算不負如來不負卿，最重要的是不負我心？

太難太難，要知道，人生是不可追悔的。

陸游這一生，試圖將一腔憂憤化成保家衛(wèi)國之心卻最終未得，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一切依舊是個空。

生命里，那么多的人來來去去，佇立在十字路口的，始終還是年輕時候的自己。

06

時光之河流淌到了2025年，有人說，是陸游自身的懦弱造成了這一場悲劇；

也有人說，陸游一生都在懷念唐琬，是因為他們的感情還未到七年之癢，還未等愛情的荷爾蒙退潮后為日日夜夜瑣碎而具體的事情而爭吵；

也有人冷峻地指出，陸游一生都在寫詩懷念前妻，又置身邊的妻子于何地？

我覺得，是愧疚，讓陸游一輩子難以忘懷唐琬，它如蟻噬骨，讓他一輩子良知都備受折磨。

其實，過去之心不可得。

一份感情，大概也有保質(zhì)期，一旦過去，就讓它去吧，就像接受一朵花的凋零，接納一顆流星的滑落。

一瞬間的一見傾心，亦或一段時間里的全力相愛，那都是在一起。

兩顆靈魂迸發(fā)出來的閃耀光芒，即便短暫，也可稱之為永恒。

愛，也可凝結(jié)成記憶的琥珀，永遠高懸在彼此的生命里。

再深的情愛，在歷史的長河里終將化為塵埃，但塵埃也有重量，落在睫毛上，它成了淚，落在紙上，它成了詩。

這輩子，擁有過，失去過，但只要有人記得你，你便此生值得。

作者簡介：

水清，浙江省作協(xié)會員，十點讀書及多家平臺簽約作者。有100多篇文章發(fā)表在“十點讀書”“洞見”“人民日報”等，有20多萬字發(fā)表在《華人時刊》《百家講壇》《做人與處世》《女報》等公開出版的報刊雜志。水清與你一起，有溫度有深度地重尋民國往事。公眾號：水清的八卦民國（ID:shuiqing2018），今日頭條號：水清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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