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時候，一個江上討生活的窮苦船員，出門隨地“解決問題”時，腳下踩到的，不是地雷，是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誰也沒想到，這一蹲，蹲出個大人物來。

船上的命苦人

江水混著風(fēng)，一年四季吹不完，江蘇高郵這個地方，水道多，碼頭多，討生活的法子卻少。

張拙，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被活生生逼成了船上人。

家里連鍋都不剩，娘病著，爹早沒了，幾個兄妹全靠他一根扁擔(dān)在江里挑活兒。

十六歲上船，冬天赤腳，夏天挨曬，一年下來手上老繭厚得能擦鍋。

船上活計重，每日扛包、搖櫓、燒飯、掃艙，全靠自己扛。人說水上漂有兩種命，一種漂到岸，一種漂到棺材。

張拙年輕，苦不怕，就是沒指望。有一回，在揚州碼頭夜里卸貨，繩索斷了，幾十斤的木桶砸下來，砸破頭，他就往水里一滾，爬上來又接著干。

傷口縫了三針沒錢買藥，撿點草藥糊上去就算了。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張拙有三百天睡在倉板底下。

船里吃飯是看船主臉色，碰上好點的管飯，碰上兇點的，要自己想辦法。

最難的不是餓肚子，是心里覺得命小，活得像船底的水草，沒人看見也沒人管。

那年初夏，天氣悶得發(fā)霉，江面都起熱氣。船停在鎮(zhèn)江口，船主接了樁鹽貨，暫時不走，張拙閑著也沒法下岸，只能窩在船艙打盹。

兩天前吃壞了肚子，一直絞著疼。這天一早，實在忍不住了，他翻過船幫，跳到岸邊的樹林里找地方方便。

這一步，像走錯了卻剛好踩對了格局棋。

撿到金銀的瞬間

張拙貓進樹林，蹲下沒一會兒，忽然腳邊一陣松動，他以為踩到樹根，一瞥眼，竟是個半埋的包袱角露在地上。

灰色麻布，邊角破了，露出里面一角黃亮的金屬。

太陽剛好從樹縫里照下來，那點光刺進眼睛，像刀子一樣亮。

他整個人都愣住，那種光不是銅，是銀子和金子交錯，反射出來的那種亮，像船老板腰里掛的金扣子，只不過眼前這可不是一塊。

張拙雙手顫著扒開包袱，麻布一扯，里面金條兩根、碎銀一大把，還有幾個包得緊緊的絲綢小袋。

他一下坐在地上，腦門出汗了。

腦子里飛快過了三件事：這是誰的？要不要拿？拿了能不能跑？

這林子是鎮(zhèn)江渡口邊的小雜林，來來往往很多船靠岸，誰扔的誰埋的沒影兒。

張拙心里打鼓，扯著包袱站起來，看了眼不遠處船的方向，腿動不了。

他那一刻想著要是跑了，這一輩子吃的苦，都能換成金銀，換成飯，換成新船，換成好日子。

可他沒動，就把包袱原地埋好，拍了土，坐在旁邊樹下等。

等誰，他也不知道。

過了大約一炷香工夫，林子那頭傳來腳步聲，一中年人慌慌張張跑過來，嘴里喊著什么，看樣子正急得發(fā)瘋。

張拙沒說話，只指了指腳邊。

那人一下跪地挖出包袱，一看東西全在，眼淚都出來了。

啥也沒說，從懷里掏了塊碎銀就往他手里塞。張拙沒接，只站起來說了句：“還給你?！?/p>

人走了，他回了船，當(dāng)天下午，船上一個富紳家雇來探路的伙計來找人，說員外要請那拾金不昧的船工過去吃頓飯。

張拙想了想，收拾了個包就去了。

回不了的船，進得去的大門

張拙跟著那名管家出了林子，走進鎮(zhèn)江城。街上人來人往，他卻像踩在棉花上，心里發(fā)空，汗?jié)窳吮承摹?/strong>

那一包金銀，他連摸都沒多摸一下，埋回土里，坐著等失主來，腳底下發(fā)麻，心里直響。

他不知道那一刻自己該怎么走，往回走是條老路，往前走沒人領(lǐng)。

李家宅子在鎮(zhèn)江南門外，朱紅大門，門匾上“仁義”兩個字擦得锃亮。

那天剛下過雨，門前石階還濕著，管家請他進門，進屋奉茶，一個字不提金銀之事。

坐了小半個時辰，李員外才進來，面帶疲色，眼神沉穩(wěn)，茶還沒涼，他開口說話。

“你那雙眼沒看錯，是金子，可你沒拿，說明你還有別的東西?！?/strong>

這話讓張拙臉一熱。他在船上扛了多年麻袋，靠力氣吃飯，從沒人拿他當(dāng)回事，今日有人正眼看，倒覺得渾身不自在。

員外沒多說，把管家招來，讓張拙留下做事。

起初是外院幫工，送貨打雜、洗車挑水，一日三餐倒是管飽。

李家下人上百，能進內(nèi)院的沒幾個，張拙認準(zhǔn)這個機會，天天第一個起床，最后一個睡，活兒接得緊，錯一件都不讓自己過。

夏天運煤，別人嫌臟，他扛。

冬天送鹽，別人怕冷，他先走。三個月下來，管家主動叫他進了內(nèi)賬房，遞紙送筆，幫賬房先生抄賬。

他不識幾個字，夜里借了李家仆人的破書，一邊照著賬本，一邊死記硬背。

三個月抄壞了三支毛筆，把筆頭磨得不剩一寸。

慢慢有人知道后院有個“抄賬的船工”，還真寫得工整，腦子也快。

賬房讓他單獨抄貨單，試著算賬頭。一次老賬房算錯三文錢，張拙提出來時，滿屋人先是一愣，隨后一聲冷笑。

賬房先生卻不惱，把算盤撥回來一算，果然少了三文。

沒人再笑。那晚飯后，員外特地讓人送來一只銀飯盒，菜比別人的多兩樣。

三年后，李家分號增了兩家，張拙成了副賬，外頭人見面都叫張賬爺。

往來商客落座時常問起他，李員外就笑：“是個拾銀子的命好人?！?/p>

那年秋天，李家三船木材要往揚州送，張拙受命押貨同行。

途中江面起風(fēng)，行船不穩(wěn)，后兩船失聯(lián)。

張拙查過天氣，見風(fēng)向逆急，判斷宜靠岸改道。

他命前船就地卸貨，換小船分批運送，結(jié)果剛靠岸不久，風(fēng)浪暴起，后兩船翻覆，十余人落水，僅三人游上岸，若再晚一刻，他也在那江底了。

回鎮(zhèn)江那天，李員外迎到門口，那日無宴、無禮，只是一席家常飯。

他端起碗說：“張賬爺救的不是貨，是命?！?/p>

張拙低頭扒飯，沒應(yīng)一句，手里碗?yún)s穩(wěn)得像磐石。

接下來，賬房改由他全權(quán)執(zhí)管。

李員外年老力衰，交出內(nèi)外總賬，只囑他一個：別動心，別起歪意，賬清人安，銀子才走得遠。

張拙默記心中，眼神更冷，算盤撥得更快。

外人說張賬爺清得像鐵砧，連李少爺也不敢賒賬。

五年過去，李員外抱病在床，家中大小事務(wù)皆由張拙打理。

晚秋某夜，員外命人叫他入房。屋內(nèi)香爐尚暖，簾外風(fēng)吹松枝響，老員外只說了一句：“你早晚要開自己的號。等我閉眼，就從‘拙記’起步?！?/p>

張拙頓首三拜，一言不發(fā)。

員外去世當(dāng)日，全鎮(zhèn)江商號皆來吊唁，送挽聯(lián)者有鹽商、有茶行、有船隊老東家。

張拙身穿粗布長衫，跪在靈前，禮數(shù)一絲不差，滿城人說他得了李家半壁江山，卻沒變臉。

江上的人，岸上的命

喪事過后三月，“拙記”招牌掛在鎮(zhèn)江南門外。

鋪面不大，一進一出兩間門，窗前掛燈籠一對，寫著“通貨達財，記德守信”。

開張那天，張拙親自站柜臺，不吆喝、不張揚，只是坐著，等人上門。

第一日過午，來了個穿短褂的客人，是原先李家賬上的老主顧，見張拙仍舊親迎親送，賬單清清楚楚，當(dāng)即簽下三千兩訂貨。

往后三個月，老主顧陸續(xù)來訪，“拙記”生意越做越大。張拙卻沒搬進大宅，仍住原李家舊院，起早抄賬，午后查貨，親自收銀，不交旁人。

一年內(nèi)，他設(shè)三處分號，揚州、淮安、蘇州皆有掌柜坐鎮(zhèn)，全是他親手挑選。

每月調(diào)賬一次，每筆賬他親過目，手下人都知道拙記規(guī)矩嚴過朝堂，一分誤差必追三層查賬。

老船上人聞訊而來，十人之中七人愿投奔他。

張拙沒忘當(dāng)年水上苦，他設(shè)水手病養(yǎng)銀、喪葬銀、妻小撫養(yǎng)銀，每年冬月放銀買棉衣，人人稱他“拙東家”。

他親自去碼頭送棉衣，說自己當(dāng)年也是凍出來的命。

鎮(zhèn)江水患那年，他帶頭修堤，捐銀五百兩，買磚萬塊。地方官賜匾一方“濟世同舟”，拙記門前高懸。

那夜，有人問他為何如此。

他只回：“當(dāng)年我蹲林子里拉肚子，差點餓死，抬頭見天，地下埋金銀。我沒拿，天就沒拿我命?！?/p>

從前船上一個雜工，走到商號掌柜，靠的不是機會，而是守住心里的一條線。

金銀堆在腳下，他沒動，李員外看在眼里；賬本掀在手中，他沒錯，客戶才放心跟他走。

張拙六十歲那年關(guān)門退隱，把拙記交給賬房長子，自己去揚州買了塊菜地種菜。

他說夠了，活得明白比活得富貴難得多。

他晚年寫了一句字，貼在堂屋正中：“起心無邪，行事有度，江湖自寬?！?/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