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6月26日，武漢江灘暑氣蒸騰，73歲的毛澤東挽起褲腳站在長江邊，他望著渾黃的江水，似在與浪濤無聲對話。岸上負責守護的同志心里直打鼓，他們知道，這位老人打算再次“征服”長江。

江心霧氣浮動，水面看不出一絲平靜。警衛(wèi)遲疑地勸了一句：“主席，這水急?！崩先酥皇翘謹[擺：“跟上便行?！倍潭唐邆€字，把眾人懸著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卻也沒人再敢攔。

有人悄聲嘀咕：“主席游遍大江大海，卻從未下過黃河。”話音剛落，另一位老警衛(wèi)想起一段舊事——1947年白云山寺廟里那位老和尚的勸告。于是，長江岸邊的熱浪與九年前的山風在腦海里交織。

1947年3月，西北戰(zhàn)場形勢好轉(zhuǎn)，毛澤東率少數(shù)隨員從米脂赴佳縣。白云山寺廟殿宇隱藏在松柏之間，鐘聲悠揚。老人踏進山門時，主持已迎上前，躬身合十，目光卻直盯住那位身著灰呢軍裝的“姓毛的施主”。

兩人對坐蒲團，相談半日。談到養(yǎng)生，毛澤東自言喜歡在水里舒展筋骨。老和尚捻珠沉吟：“施主若渡百川，唯獨莫試黃河。浪涌石伏，非人力可恃。更兼黃河乃華夏之根，一旦失足，豈不為邦國之大殤？”這番話并無神秘預言，卻透著閱盡風浪后的謹慎。

夜色來臨，僧舍燈影搖曳。毛澤東笑言自己信奉——“人定勝天”?？膳R別時，他仍鄭重回禮：“黃河之險，諒我不敢掉以輕心。”一句話，說的是敬畏，更透露出對蒼生安危的分量。

其實，敬畏之心早在更早年間扎根。1918年，他與蕭子升北上求學，路經(jīng)河南，正逢黃河決口，滿目瘡痍的災民讓年輕學子在日記里寫下“目擊斯景，悚然而懼”。二十年后，長征抵達陜北，他又見波濤滾滾的黃河，一如山河命脈，護衛(wèi)革命根據(jù)地。

如果說白云山那番話只是撥動了心弦，那么1948年3月的險情則讓警衛(wèi)們徹底緊張。在渡河北上西柏坡途中，寒風卷著浮冰，毛澤東忽興起要下水，被周恩來與警衛(wèi)死死攔住。風聲中，他自語：“黃河是母親，不能輕慢。”一句輕聲喃喃，眾人卻聽得清晰。

新中國成立后，黃河依舊時有決口。每一次災情簡報上桌，毛澤東都會皺眉提筆，給國務(wù)院和水利部劃出治理方針。他對身邊工作人員說過：“讓黃河富民，而不是害民，這才算負責任?！奔任茨軓氐字品?，他便更無心作一場個人豪舉。

長江不同。長江的狠勁他深知，卻敢與之較量。1956年那一跳，20名國家隊泳手如影隨形，10艘汽艇沿途護航，空中還有直升機盤旋。兩個小時后，他從水里走上岸，笑著對羅瑞卿說：“浪里弄潮，爽！”旋即揮毫寫下《水調(diào)歌頭·游泳》。

時間快進到1974年10月，81歲的毛澤東再度南下。白內(nèi)障、肺心病、關(guān)節(jié)浮腫輪番折磨，可他仍要求到湘江里泡一泡。警衛(wèi)攙扶著，他卻執(zhí)意下水，一圈又一圈，像要在滾滾波濤里尋找舊日的豪情。那一年，他離最終謝世僅剩兩年。

掐指一算，老人一生中真正面對黃河的機會不少，可每一次都因天候、戰(zhàn)事或安全考慮止步河岸。老和尚當年的一席話像是一盞微弱卻長燃的燈，提醒著他：偉業(yè)未竟，“母親河”還需治理，個人情懷且放一旁。

長江依舊東流，黃河仍在九曲回環(huán)。浪頭未減當年，卻也在新的治理藍圖里漸趨安瀾。毛澤東終其一生未下黃河，留下的并非遺憾，而是一種對天地的敬重，也是對萬千黎民的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