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1月的那個冬天，大概是曼施坦因這輩子最冷的時候。

這位55歲的德國元帥站在東線滿是積雪的站臺上，手里攥著元首剛發(fā)的加急電報，心里估計比西伯利亞的凍土還要硬。

任務(wù)聽起來挺熱血：組建“頓河集團軍群”，去把被幾十萬蘇軍圍在斯大林格勒的保盧斯撈出來。

這劇本要是拍電影，那就是孤膽英雄力挽狂瀾，可曼施坦因不是傻子，他只要稍微清點一下手里的家當，就知道這哪是去救人，分明是去送葬。

更沒人提的是，就在幾周前，他的大兒子格羅在北方前線陣亡了。

老頭子連兒子的最后一面都沒見著，尸體都沒涼透，就被上面一腳踢到了這個巨大的絞肉機前。

很多人后來在那兒當事后諸葛亮，指著地圖嚷嚷：“明明離斯大林格勒就差48公里了，曼施坦因怎么就不再沖一把？

是不是故意想借刀殺人？”

這話說得太輕巧。

要想看懂這個局，咱得把進度條往前拉一拉，看看這位“戰(zhàn)術(shù)大師”在接盤之前，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職場霸凌。

半年前的1942年5月，曼施坦因還是那個在克里米亞半島呼風(fēng)喚雨的第11集團軍司令。

他搞的那個“獵鴇行動”，那是真漂亮，用極小的代價把蘇軍打得滿地找牙，順手還把那個號稱“永遠攻不破”的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給端了。

按理說，業(yè)績這么好，怎么也得給點獎金或者放個假吧？

結(jié)果呢？

希特勒的操作直接讓人破防。

他把第11集團軍給“拆遷”了。

精銳的裝甲部隊被抽走，步兵師被劃給第六集團軍去填斯大林格勒的坑，剩下的一點人去了高加索。

曼施坦因瞬間成了光桿司令，帶著個空殼指揮部被扔到了幾千公里外的列寧格勒。

這距離，相當于從哈爾濱直接被發(fā)配到了昆明。

到了那邊，任務(wù)是讓他去攻打列寧格勒，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就在他在北方凍得直哆嗦的時候，10月，兒子戰(zhàn)死的電報到了。

還沒等他緩過勁兒來，11月，斯大林格勒那邊暴雷了。

保盧斯的第六集團軍被蘇軍的“天王星行動”包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希特勒這時候才一拍大腿：“壞了，南方缺個救火的，曼施坦因你趕緊去！”

于是，這個剛死了兒子的老頭，又被飛機拉回了南方。

希特勒給了他一個聽著巨牛逼的頭銜——“頓河集團軍群司令”。

這名字聽著像是管著千軍萬馬，其實就是個皮包公司。

他名義上管轄第6集團軍、第4裝甲集團軍和第11集團軍。

咱們來看看這都是些什么貨色：第6集團軍被關(guān)在籠子里出不來；第4裝甲集團軍被打得就剩個軍部架子和一個殘廢的裝甲師；至于那個第11集團軍？

其實就是幾個羅馬尼亞步兵師，這幫兄弟打順風(fēng)仗湊個熱鬧還行，真要是硬碰硬，基本就是氣氛組。

手里拿著一副爛牌，還得打出王炸的效果，這就是曼施坦因當時的處境。

希特勒當然也知道這事兒難辦，于是開始瘋狂畫大餅。

他許諾調(diào)第7、第11、第23裝甲師過來，還說要把當時最新的黑科技“虎式”重型坦克營給派來。

曼施坦因一聽，心里稍微穩(wěn)了點。

可結(jié)果呢？

所謂的援軍，就是職場上最大的空頭支票。

中央集團軍群的克魯格元帥也是個老油條，死活扣著裝甲師不放人，理由是“我這也忙”。

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第11裝甲師到了，曼施坦因跑去一看，差點沒氣暈過去：這哪是一個師啊，連編制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充其量就是個加強營。

至于那個傳說中能一打十的虎式坦克營？

人家直到1943年1月才慢吞吞地爬過來，那時候別說救人了，去上墳都趕不上熱乎的。

就是在這種缺兵少將、精神差點崩潰的情況下，曼施坦因還是硬著頭皮發(fā)動了“冬季風(fēng)暴”行動。

這完全就是一場自殺式攻擊。

他手里的機動力量，滿打滿算只有一個半裝甲師和一個半摩托化步兵師，坦克加起來不到100輛，總兵力五萬出頭。

對面蘇軍呢？

整整一個坦克集團軍，外加外圍的一堆重兵，坦克超過1000輛。

這就像是騎著自行車去撞泥頭車，還得把泥頭車撞翻。

神奇的是，曼施坦因居然真的差點做到了。

靠著第6裝甲師這支唯一的獨苗，德軍在暴風(fēng)雪里硬是撕開了蘇軍的防線。

到了12月中旬，前鋒部隊離被圍的第六集團軍只剩不到50公里。

這時候，哪怕是用肉眼，都能看到斯大林格勒方向打出的信號彈。

這會兒要是保盧斯能稍微硬氣一點，違抗一下希特勒那個“死守不退”的命令，把手里剩下的一百多輛坦克和所有燃料集中起來，從里面往外打，兩邊還是有機會匯合的。

畢竟第六集團軍雖然被圍，但那是二十幾萬人的大兵團，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羔羊。

可是，歷史從來沒有如果。

曼施坦因在外面急得跳腳，電報發(fā)了一封又一封，明示、暗示甚至懇求保盧斯突圍。

甚至派了聯(lián)絡(luò)官飛進去勸。

但保盧斯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死死抱著希特勒的命令不撒手。

他找了個理由說“燃料不足”，一步都不肯動。

實際上呢？

當時要是把重裝備全扔了，光帶人往外沖，起碼能保住十幾萬精銳老兵的命。

聽話聽久了，連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時候，曼施坦因面臨著一個極其殘酷的選擇：要么繼續(xù)在這個突出部死磕，等著被蘇軍反包圍，不僅救不了保盧斯，連手里這最后一點南方戰(zhàn)線的家底也得賠進去；要么，趁著還有退路，趕緊撤，去穩(wěn)住整個南翼防線，防止東線戰(zhàn)場全面崩盤。

曼施坦因是個極其理性的職業(yè)軍人，他選了后者。

他下令撤退，放棄了第六集團軍。

這一撤，注定了斯大林格勒城里那幾十萬人的死期，但也確實保住了德軍南翼沒被蘇軍一波推平。

這根本不是什么“見死不救”，這就是一個拿著滋水槍去救森林大火的消防員，在發(fā)現(xiàn)火馬上要燒到自己眉毛時，做出的唯一求生反應(yīng)。

把第六集團軍覆滅的鍋扣在曼施坦因頭上，這就有點不太講道理了。

在這個必死的局里，真正的兇手只有兩個：那個坐在柏林地堡里亂指揮的瘋子，和那個在斯大林格勒地下室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所謂“好學(xué)生”。

1943年2月2日，斯大林格勒最后的槍聲停了。

保盧斯元帥成了俘虜，跟著他走進戰(zhàn)俘營的，還有九萬多名德軍，最后能活著回到德國的，只有五千多人。

參考資料：

埃里�！ゑT·曼施坦因，《失去的勝利》，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20年。

亞歷山大·韋爾斯，《斯大林格勒：1942-1943》，中信出版社，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