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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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莊子在《逍遙游》里說：“名者，實之賓也”。名字從來都是實體的附庸，可偏有這么個名字，能同時掛靠在三個完全不同的實體上，這個名字就是李靖。

提起這倆字，有人腦海里跳出來的是大唐凌煙閣上的軍神：滅突厥、平吐谷渾，用鐵騎踏碎半壁邊患；有人想起的是《封神演義》里陳塘關(guān)的總兵：左手托著玲瓏寶塔，右手捏著總兵印，家里還養(yǎng)了個鬧海的哪吒；更有人拜的是天庭里的托塔天王：身穿鎏金鎧甲、足踏五色祥云，專管降妖除魔那檔子事兒。

三個李靖，共用一個名字，背后卻是歷史、文學、神話三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今天老達子就給大家掰碎了說：這三個李靖，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正史里實錘存在的李靖

要論最真實的李靖，得先翻兩本硬書：《舊唐書?李靖傳》《新唐書?李靖傳》，再加上陜西禮泉縣出土的《李靖碑》，連墓碑都挖出來了，這還能有假？

歷史上的李靖，是根正苗紅的唐朝名將。李靖字藥師，陜西三原人，出身北魏-隋朝官宦世家：爺爺李崇義是北魏殷州刺史，爸爸李詮是隋朝趙郡太守。

他打小就有文武雙全的狠勁兒，年輕時跟舅舅韓擒虎（隋朝滅陳的名將）討論兵法，韓擒虎拍著他肩膀感嘆：能跟我聊孫子、吳起之術(shù)的，也就這小子了！

隋末天下大亂時，李靖一開始是隋朝的馬邑郡丞（今山西朔州一帶），跟著李淵守北邊。后來他察覺李淵要反隋，偷偷打包行李想跑去江都告御狀，結(jié)果半路上被李淵抓住，差點砍了腦袋。

關(guān)鍵時刻他喊了一嗓子：“您舉義兵是為了平天下暴亂，難道要因為私怨殺壯士嗎？”李世民覺得這小子有膽有識，求李淵放了他，從此，李靖成了大唐的開國刀。

李靖的軍神稱號，是用一場場滅國級戰(zhàn)役堆出來的：

武德四年（621年），率唐軍沿長江東下，水淹江陵，滅了割據(jù)江南的蕭銑政權(quán)，把湖北、湖南納入大唐版圖；

武德七年（624年），平定輔公祏叛亂（輔公祏是杜伏威的部將，反唐稱帝），拿下江蘇、浙江一帶，徹底統(tǒng)一南方。

貞觀三年（629年），任代州道行軍總管，率3000驍騎夜襲突厥定襄（今內(nèi)蒙古和林格爾），活捉隋齊王楊暕之子楊正道、隋煬帝蕭皇后，頡利可汗落荒而逃。

貞觀四年（630年），率唐軍在陰山腳下全殲突厥主力，活捉頡利可汗——徹底滅掉東突厥，一雪渭水之盟的恥辱（李世民曾被突厥逼得簽過不平等條約）。

貞觀八年（634年），64歲的李靖主動請纓，率唐軍穿越柴達木盆地，平了吐谷渾（今青海一帶），把青藏高原納入大唐疆域。

李世民給李靖封了衛(wèi)國公，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排第八位（前七位是長孫無忌、李孝恭、杜如晦、魏征、房玄齡、高士廉、尉遲敬德），去世后謚景武（景是布義行剛，武是威強睿德），陪葬昭陵（李世民的陵墓）。

《舊唐書》評價他：“近代稱為名將者，英、衛(wèi)二公（英公李勣，衛(wèi)公李靖），誠煙閣之最”。簡單說，這個李靖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歷史人物，有籍貫、有家人、有官職、有戰(zhàn)功，連墓碑都在博物館里擺著，是貨真價實的大唐軍神。

《封神演義》的陳塘關(guān)總兵

第二個李靖，是文學作品里的腦洞產(chǎn)物，《封神演義》里的陳塘關(guān)總兵。這個李靖的人設(shè)，全是虛構(gòu)。

《封神演義》是明代許仲琳寫的長篇小說，講的是商末周初封神的故事。書里的李靖，是陳塘關(guān)的總兵（今天津塘沽一帶，民間傳說），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金吒（跟著文殊廣法天尊修行）；二兒子木吒（跟著普賢真人修行）；三兒子哪吒（靈珠子轉(zhuǎn)世，鬧過海、抽過龍筋）。

他的名場面全跟哪吒有關(guān)：哪吒出生時是個肉球，被他一劍砍開（《封神演義》第十二回陳塘關(guān)哪吒出世）；哪吒鬧海殺了東海龍王三太子，他怕龍王報復，要殺哪吒謝罪，結(jié)果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封神演義》第十三回太乙真人收石磯）。

最后燃燈道人送他一座玲瓏寶塔，用來降服哪吒（怕兒子造反）。

作者為啥用李靖這個名字呢？

許仲琳不是隨便亂起名字，他是借歷史上李靖的軍神名氣，讓虛構(gòu)角色更有真實感。就像《三國演義》里的諸葛亮，雖然加了借東風空城計等虛構(gòu)情節(jié)，但基礎(chǔ)是歷史上的諸葛亮。

這個陳塘關(guān)總兵李靖，本質(zhì)是文學的二次創(chuàng)作，用歷史人物的名字當殼子，里面裝的全是神仙妖怪的故事。

一句話：這個李靖是編出來的，跟歷史上的李靖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

神話里演變的托塔天王李靖

第三個李靖更玄乎，天庭里的托塔天王。這個李靖不是某個人，而是宗教神祇+民間信仰+文學加工的復合體，得從佛教里的毗沙門天王說起。

毗沙門是梵文Vai?rava?a的音譯，意思是多聞，是佛教四大天王之一（東方持國、南方增長、西方廣目、北方多聞），負責守護北方，手里托著一座寶塔（裝著佛骨舍利），象征法力無邊。

唐代時，毗沙門天王的信仰特別火，因為有個傳說：安史之亂時，唐軍被安祿山圍在睢陽，眼看要守不住了，突然天空中出現(xiàn)毗沙門天王的身影，身后跟著無數(shù)神兵，一下子就把叛軍打跑了。還有說法是，他曾幫唐軍擊敗突厥。

所以唐代朝廷把毗沙門天王封為軍神，軍隊里都供著他的畫像，連士兵的鎧甲上都刻著他的形象，這是托塔天王的原型。

后來，民間慢慢把毗沙門天王和李靖結(jié)合了，為啥？
因為李靖是歷史上的軍神，毗沙門是佛教的軍神，兩個軍神撞了功能，民間就干脆合并同類項：把毗沙門天王的形象（托寶塔、穿鎧甲），套到李靖的名字上。

一來，李靖是本土軍神，比外來的毗沙門更有親近感；二來，毗沙門的法力能給李靖賦能。本來是人間軍神，現(xiàn)在變成天上軍神，更符合民間對英雄的想象。

真正讓托塔天王李靖定型的，是《西游記》和《封神演義》：

《西游記》里，他是天庭的降魔大元帥，帶著哪吒去收孫悟空（《西游記》第四回官封弼馬心何足名注齊天意未寧）；

《封神演義》里，他封神后成了托塔天王，正式把毗沙門的身份跟陳塘關(guān)總兵綁定。

至此，托塔天王李靖徹底變成了咱們熟悉的神話形象，是佛教神祇本土化的結(jié)果，跟歷史上的李靖沒半點兒關(guān)系。

三個李靖，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現(xiàn)在把三個李靖擺到一塊兒對比，答案一目了然：

類型、身份、核心特征、真實性

歷史李靖、唐朝名將、滅突厥、平吐谷渾，真實戰(zhàn)功、100%真實（有史料、墓碑）

文學李靖、陳塘關(guān)總兵、哪吒的爹，有玲瓏寶塔、100%虛構(gòu)（文學創(chuàng)作）

神話李靖、托塔天王、天庭降妖，佛教毗沙門的變形、100%神話（宗教+民間）

簡單說：三個李靖共用一個名字，但身份、時代、故事全不沾邊，就像你路上碰到三個叫張三的人，一個是醫(yī)生、一個是老師、一個是程序員，能說他們是同一個人嗎？顯然不能。

老達子說

其實，三個李靖的故事，藏著中國人文化創(chuàng)作的智慧：

歷史上的李靖，是根，用真實的戰(zhàn)功給這個名字注入了重量，文學里的李靖，像肉一樣讓這個名字變得鮮活，而神話里的李靖則是魂，他用宗教的信仰讓這個名字升華為符號。

雖然三個李靖不是同一個人，但他們共同構(gòu)成了李靖這個名字的文化意義：它可以是忠君報國的歷史符號，可以是父子親情的文學隱喻，也可以是降妖除魔的神話寄托。

下次再有人問你大唐李靖、陳塘關(guān)李靖、托塔天王是不是同一個人，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名字是同一個，但背后的故事，差了一整個歷史、文學、神話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