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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貴武,生在大清朝的尾巴上,如今不過是個頂著貝勒爺空銜,在街面上提籠架鳥的破落戶。
在旁人眼里,我就是一攤扶不上墻的爛泥。
她叫雅嫻,是高高在上的詹王府大格格,是人人捧在手心的白玉。我們本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可偏偏,我這攤爛泥,就那么糊上了她這塊白玉,成了她一輩子都洗不掉的污點。
故事得從那天說起,她帶著兩個孩子在茶館門口堵住我,當著全城人的面,求我給個名分。我看著她那張寫滿屈辱的臉,嘴里卻吐出了最惡毒的話:“那孩子不是我的種?!?/strong>
從那天起,我成了全城人人唾罵的畜生,可他們都忘了,當年為了她能在雪地里傻站一宿的人也是我。他們只看到我如今的混賬樣,卻沒人知道我有多想回到過去。
可我回不去了。自從我知道了那個能讓天都塌下來的秘密,我就再也不是從前的貴武。我必須爛,爛到骨子里,爛到讓她惡心,讓她徹底死了心。
于是,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出戲里的丑角,在賭場和窯子里作踐自己,每一次用最狠的話刺傷她,我自個兒的心就先被凌遲了一遍,鮮血淋漓。
所以,別問我為什么寧可親手斷了香火,也要狠心拒認那一雙兒女;也別問我面對她的深情,為何寧死也不肯點頭。
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必須一個人走到底的絕路。
因為在這世上,有些愛,只能用恨來成全,而我能給她最后的守護,就是親手毀掉我們之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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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北平城的冬日,寒風像刀子一樣,專往人脖領子里鉆。街上行人稀疏,一個個都縮著脖子,哈著白氣兒,只想趕緊奔個暖和地方去。可偏偏,在詹王府那氣派的朱漆大門斜對面兒的“裕泰茶館”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一個個抻著脖子,跟看大戲似的。
這出戲,在四九城里已經(jīng)唱了好幾天了,戲名叫“格格認親”。
戲臺子的正中央,是兩個主角。一個是詹王府的大格格雅嫻,另一個,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破落戶兒、混不吝的貝勒爺——貴武。
說起這大格格雅嫻,曾是何等的金尊玉貴。王爺?shù)恼粕厦髦?,宮里的老佛爺都夸過她有靈氣。讀過洋學堂,見識不凡,人又長得清秀脫俗,是當年多少王孫公子夢里頭的人兒。
可如今,她穿著一身半舊的素色棉袍,曾經(jīng)驕傲的下巴微微垂著,風吹亂了她的鬢發(fā),讓她看起來憔悴又無助。
她的身前,跪著兩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女孩叫黃春,男孩叫敬業(yè)。倆孩子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棉襖,小臉蛋凍得通紅,像熟透了的蘋果。黃春懂事,緊緊拉著弟弟的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惶恐和迷茫。敬業(yè)則倔強地挺著小胸脯,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個被眾人圍在中間的男人。
那個男人就是貴武。
他斜靠在茶館的門框上,手里端著個蓋碗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懶散模樣。他生得是真俊,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即便是穿著一身略顯邋遢的袍子,也難掩那份天生的貴氣??上В@份好皮囊包裹著的,在街坊們看來,是一副爛透了的心腸。
雅嫻帶著孩子堵住他時,他正準備進去聽段書。雅嫻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貴武,孩子們都這么大了,你就給他們一個名分吧,我求你了?!?/p>
她一個王府格格,說出了“求”字。
圍觀的人群發(fā)出一陣壓抑的嗡嗡聲。
貴武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那雙曾經(jīng)能望進人心里去的眼睛,此刻卻像結了冰的湖面,冷得沒有一絲波瀾。他從上到下打量著雅嫻,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笑:“喲,這不是大格格嘛。幾年不見,怎么……憔悴成這樣了?這人老珠黃的,我差點沒認出來?!?/p>
這話一出,雅嫻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貴武像是沒瞧見,又蹲下身子,捏了捏敬業(yè)倔強的小臉蛋,力道不小,捏得孩子生疼。“嘿,這小雜種長得倒機靈,”他嘖嘖兩聲,隨即松開手,站起身來,撣了撣袍子,仿佛沾了什么臟東西,“可惜啊,不是我的種?!?/p>
“你混蛋!”雅嫻終于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混蛋?”貴武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里滿是輕浮和嘲弄,“大格格,您可抬舉我了。當年追您的人,從這兒能排到西直門外頭去。誰知道您跟誰好上了,珠胎暗結,就賴上我了?我貴武是渾,可這冤大頭,我不當?!?/p>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雅嫻心上。她渾身發(fā)抖,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你……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貴武沒再理她,撥開人群就要走。人群里有人看不下去,沖他后背啐了一口:“呸!玩弄格格感情,連自個兒的親骨肉都不認,真是個畜生!”
“就是!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為了見格格一面,跟三孫子似的在王府墻根底下轉(zhuǎn)悠!”
貴武的腳步頓了一下,只有那么一瞬間,快得沒人察覺。他隨即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樱^也不回地擠出人群,臨走時,還故意摟過一個路過的、相熟的粉頭(妓女),在她臉上香了一口,刺耳的笑聲傳出老遠。
人群炸開了鍋,唾罵聲、嘆息聲響成一片。
角落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街坊搖了搖頭,對身邊的人小聲嘀咕:“不對勁兒啊……我可記得真真的,有一年冬天,大格格想去城外潭柘寺看廟會,王爺不準。這貴武,硬是在大雪地里站了一宿,托人遞話,就為了給格格弄一張廟會的票根,讓她高興高興,自個兒差點沒凍死……你們說,這么個癡情的人,怎么就變成了今天這副德行?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話飄在寒風里,沒幾個人聽見??蛇@看似不起眼的議論,卻像一顆石子,在冰封的湖面上,悄悄砸開了一道裂縫。
02
時光,要是能倒流回十年前就好了。
那會兒的北平城,天還是那么藍,鴿子哨劃過天空的聲音,清亮悠長。那會兒的貴武,也還不是現(xiàn)在這個混世魔王。
他頂著個沒落貝勒的空銜,家里確實不比從前了,但祖上留下的底子還在,日子過得比一般人家要寬裕得多。他也不像旁人說的那么不學無術,實際上,他腦子聰明,打小兒跟著家里的老夫子念書,詩詞歌賦信手拈來。對古玩字畫,更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手一摸,眼一搭,就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棋藝也高,在京城里鮮有對手。
只是,大清都亡了,這些才華抱負,在那個新舊交替的亂世里,顯得那么不合時宜,無處施展。所以,他才干脆收起了那一身本事,整日提著個鳥籠,在茶館、戲園子里泡著,活成了一個別人眼中的“八旗廢物”。
他和大格格雅嫻的相遇,是在詹王府的一次堂會上。那天,王爺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戲班子,為老福晉祝壽。貴武跟著一位長輩去湊趣,在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雅嫻。
她坐在女眷席里,安安靜靜地聽著戲,側臉的輪廓在搖曳的燭光下,美得像一幅仕女圖。中途休息,有人提議行酒令,一個自視甚高的公子哥兒作了一首酸詩,引來一片附和。貴武酒勁兒上頭,也懶得藏拙,隨口就依著那曲牌,即興填了一首詞。詞寫得疏狂不羈,又帶著幾分蒼涼,一下子就把那首酸詩比了下去。
雅嫻的目光,就是在那一刻,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從那首詞里,看到了他玩世不恭外表下,不為人知的才情和孤傲。
一來二去,兩個年輕人就這么偷偷地好上了。
那是一段見不得光,卻甜得冒泡兒的日子。王府的規(guī)矩大,他們不敢聲張。約會的地點,是王府后花園最偏僻的西廂房。每到晚上,只要雅嫻在窗臺上放一盆蘭花,貴武就知道,他可以來了。
他會像只靈貓,悄無聲息地翻過高高的院墻,懷里總揣著點兒小玩意兒。有時候是城南剛出爐、還熱乎著的驢打滾,有時候是幾串紅得發(fā)亮的冰糖葫蘆,有時候,干脆就是路邊摘的一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雅嫻總會為他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爐子上溫著一壺熱茶。他來了,她就給他倒上,聽他講外頭的趣事。貴武會拉著她的手,教她怎么辨別一個青花瓷碗的年份,他說:“你看這底足,火石紅自然,釉面溫潤如玉,這叫‘撫摸’的歷史?!?/p>
雅嫻呢,就給他講她在洋學堂里聽到的新鮮詞兒,什么“德先生”、“賽先生”,什么“自由戀愛”。
貴武聽得似懂非懂,但他喜歡看她說話時,眼睛里閃爍的光。
“自由戀愛?”他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那敢情好,咱倆這不就是?”
雅嫻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在那間小小的西廂房里,他是懂她孤傲下那份天真的貴武,她是他頹唐中那束不滅的光。
感情到了最濃時,在一個月光如水的晚上,貴武從懷里鄭重地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里面是一塊溫潤的白玉佩,上面用極精細的刀工,雕著一株并蒂蓮。
他把玉佩塞進雅嫻的手里,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鄭重:“雅嫻,等我。我這陣子在琢磨著做點生意,等我攢夠了錢,置辦一份不輸給任何人的體面產(chǎn)業(yè),我就去求王爺。我一定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
雅嫻握著那塊微涼的玉佩,心卻是滾燙的。她含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那一刻,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的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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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紙終究包不住火。他們倆的事,還是傳到了詹王爺?shù)亩淅铩?/p>
王爺氣得差點掀了桌子。他可以接受女兒嫁給任何一個有頭有臉的王孫公子,哪怕對方是個傻子,也絕不允許她跟一個家道中落、名聲不佳的破落戶扯上關系。
他把貴武叫到了王府的書房。沒有打罵,但每一句話都比棍子還傷人。
“貴武,論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叔。我也不跟你繞彎子?!蓖鯛敹酥璞?,慢條斯理地說,“雅嫻是格格,她的婚事,關系到整個王府的臉面。你,給不了她要的體面。以后,離她遠點。不然,這北平城雖大,怕是也沒你待的地方了?!?/p>
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容置疑的宣告。貴武倔強地挺著脖子,一言不發(fā)。可走出王府大門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到了那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是如此的深,如此的難以逾越。
03
詹王爺?shù)男呷?,非但沒有嚇退貴武,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那股擰勁兒。
“不就是體面嗎?我給你掙!”他心里憋著一股火。
從那天起,他不再游手好閑。他開始變賣家里一些不打緊的古董和擺設,湊了一筆錢,跟著一個懂行的朋友,倒騰起了南方的絲綢和茶葉。他腦子活絡,人也機靈,沒過幾個月,生意竟做得有聲有色,眼看著就有了起色。
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心里卻是火熱的。他幻想著,再過一兩年,他就能帶著一份厚實的家底,堂堂正正地走進詹王府,對王爺說:“我來娶雅嫻了?!?/p>
可老天爺,似乎總愛跟人開最殘酷的玩笑。
就在貴武以為生活即將柳暗花明的時候,一封從老家來的加急信,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信上說,他遠房的一位叔父,病重垂危。
這位叔父,貴武有印象。年輕時也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騎馬射箭,樣樣精通??扇说街心辏恢趺吹?,就漸漸不行了。
貴武放下手里的生意,急匆匆地趕了回去。
叔父家彌漫著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和衰敗的氣息。他被領到病榻前,只看了一眼,渾身的血都涼了半截。
床上躺著的那個人,哪里還有半分當年的影子?他形容枯槁,四肢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tài)扭曲著,手腳還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抽搐。他的眼神渾濁而渙散,嘴巴半張著,流著口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像野獸一樣的聲音。
他甚至,已經(jīng)認不出人了。
貴武的父親站在一旁,臉色凝重得像一塊鐵。他拍了拍貴武的肩膀,把他帶到院子里,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種近乎沙啞的聲音,說出了一個如同詛咒般的家族秘密。
“你叔父得的這病……你爺爺,當年也是這么走的。”父親的聲音很低,“這是咱們這一支血脈里,傳下來的‘瘋病’。男人,十有八九都躲不過。年輕時候好好的,一到三十五、四十歲,就開始發(fā)作。先是手腳不聽使喚地抖,然后……然后腦子就不清楚了,人就瘋了,最后活活把自己折磨死?;畹茫B條狗都不如。”
父親說完,抬起自己的手,在貴武面前攤開。那只手,也在微微地、不易察覺地顫抖著。
“我也快了?!备赣H的語氣平靜得可怕,“武兒,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轟”的一聲,貴武的腦子里像炸開了一個驚雷。他什么也聽不見了,眼前只有叔父那張扭曲痛苦的臉,和父親那只顫抖的手。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曾經(jīng)能寫出漂亮書法、能為雅嫻雕刻玉佩、能打算盤做生意的手,仿佛在這一刻,也看到了它注定悲慘的未來。
瘋病……遺傳……三十五歲……
這幾個字,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憧憬,所有對未來的美好規(guī)劃,在這一瞬間,全部化為了泡影。
他想到了雅嫻。想到了她在月光下含淚點頭的樣子,想到了他們許諾過的“一生一世”,想到了他們可能會有的、活潑可愛的孩子……
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死死地攫住了他。
不!
他不能娶她!他怎么能讓金枝玉葉的雅嫻,嫁給一個注定會變成瘋子的男人?他怎么能讓她在最美好的年華,守著一個流著口水、神志不清的活死人,熬過下半輩子?
更可怕的是,孩子……如果他們有了孩子,這個該死的詛咒,會不會也跟著延續(xù)下去?他怎么能忍心,讓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來這世上走一遭和他一樣的絕路?
他寧可自己這一脈就此斷了香火,寧可自己背上千古罵名,也絕不能,絕不能讓雅嫻和他們的孩子,被拖進這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從叔父家回來,貴武把自己關在房里,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第四天,房門打開了。
他走了出來,像是換了個人。原來那雙眼睛里的神采和光亮,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冰冷和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揣著做生意剩下的所有銀票,徑直走進了京城最大的賭場——“亨通坊”。
他的朋友,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忠仆老劉,得到消息后瘋了似的沖進去。賭場里烏煙瘴氣,貴武正紅著眼,一把一把地往外推著銀子,嘴里還喊著“大!大!大大!”
“爺!您這是干什么!這可是您的心血啊!”老劉沖過去,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
貴武猛地甩開他,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他一把揪住老劉的衣領,歇斯底里地吼道:“滾開!別管我!老子就是要爛!爛透了最好!”
那聲音里的絕望和痛苦,讓整個賭場都安靜了一瞬。沒人知道,這個昔日還算上進的貝勒爺,究竟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更沒人明白,他那句“爛透了最好”,究竟是說給誰聽的。
04
從賭場出來,貴武身無分文,卻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既然注定要爛掉,那就爛得徹底一點吧。
從此,京城里少了一個琢磨著東山再起的沒落貝勒,多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賬浪蕩子。
他開始主動地、用最殘忍的方式,疏遠雅嫻。
他不再翻墻去西廂房了。他開始光明正大地出入八大胡同,故意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妓女們勾肩搭背,笑得放肆又張揚。他把銀子(那是他最后偷偷藏下的一點,專門用來“演戲”的)大把地撒在那些風月場所,故意讓那些風言風語,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進高高的王府院墻。
他酗酒,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街邊,任由路人指指點點。他賭博,跟地痞流氓稱兄道弟,為了一點小錢爭得面紅耳赤。
他用盡一切辦法,親手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令人不齒的、無可救藥的無恥之徒。
雅嫻起初是不信的。
她不相信那個在月下為她許諾未來的男人,會一夜之間變成這樣。她以為,是阿瑪逼他太甚,他才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反抗,來做給她看的。
她不顧丫鬟的阻攔,偷偷跑出王府去找他。
她在煙霧繚繞的“怡春院”找到了他。他正左擁右抱著兩個濃妝艷抹的女人,猜拳行令,醉眼迷離。
“貴武!”她站在門口,聲音都在發(fā)抖。
貴武看到她,先是一愣,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但立刻就被更深的輕佻所掩蓋。他推開身邊的女人,搖搖晃晃地走到她面前,一股濃烈的酒氣和脂粉氣撲面而來。
“喲,什么風把我們大格格吹到這兒來了?”他笑得輕賤,“怎么,王府里待膩了,想來我這兒找點樂子?可惜啊,我這兒的姑娘,可都比你水靈、比你懂事?!?/p>
“你跟我回去,”雅嫻拉住他的袖子,眼淚在打轉(zhuǎn),“別這樣作踐自己,我們再想別的辦法?!?/p>
“回去?”貴武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甩開她的手,“回哪兒去?雅嫻,我跟你說白了吧,我就是這么個人,爛泥扶不上墻!以前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哄你玩的。王府格格的滋味,我嘗過了,也就那么回事。我玩膩了,懂嗎?你以后,別再來找我了,我嫌煩。”
雅嫻呆立在原地,如遭五雷轟頂。她看著他決絕的眼神,聽著他惡毒的話語,一顆心,被一片片地撕碎,再狠狠地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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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跑了。
貴武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他才猛地轉(zhuǎn)身,一拳砸在身后的柱子上。鮮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懷里的兩個女人嚇了一跳,想上來安慰,他卻紅著眼低吼:“滾!”
他踉踉蹌蹌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落在地。他把臉埋在膝蓋里,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從喉嚨里擠出來。
每一次傷害她,都像是拿刀子在自己心上割一刀,疼得他快要窒息??伤荒芡?。長痛不如短痛,他必須讓她恨他,讓她徹底地、干凈地放棄他。只有這樣,她才能忘了他,開始新的生活,嫁一個門當戶對、能給她一生安穩(wěn)幸福的男人。
他把他對她所有的愛,都轉(zhuǎn)化成了傷害她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刺向她,也把自己刺得千瘡百孔。
就在他以為,雅嫻會就此死心的時候,一個更讓他驚慌失措的消息傳來了。
雅嫻……珠胎暗結。
老劉打聽到這個消息,回來告訴他時,他正就著一盤花生米喝酒。他手一抖,酒盅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孩子……是他的孩子。
那一瞬間,他不是不狂喜,可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絕望和恐懼。他不能認。如果認了,雅嫻的名節(jié)就全毀了,一輩子都得背著“私通”的罵名。而這個孩子,這個流著他血脈的孩子,將來……將來會不會也……
他不敢想下去。
于是,他只能做得更絕。當王府因為這樁丑聞,怒不可遏地將雅嫻和剛出生的孩子趕出家門時,貴武對外放出風聲,說自己早年因為一場大病,已經(jīng)傷了根本,根本不能生育。
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任由整個北平城的人戳著他的脊梁骨罵他“縮頭烏龜”。
雅嫻帶著一雙兒女在城南租了個小院子,靠著典當嫁妝和做些針線活,艱難維生。貴武從不敢去看她,只敢在深夜里,像個孤魂野鬼一樣,遠遠地站在巷子口,看一眼那扇窗戶里透出的微弱燈光。
他把以前變賣古董藏下的最后一點錢,分批交給老劉,讓他以“遠房親戚”的名義,偷偷地、不著痕跡地接濟她們母子。他要知道她們的米缸是不是滿的,孩子有沒有添置冬衣,卻不敢讓她們知道,這背后的人,是他。
他活成了一個笑話,一個秘密,一個人間浪徒。
05
歲月無情,一晃就是七八年。
孩子們在清貧的日子里,像野草一樣頑強地長大了。黃春越來越像雅嫻,文靜懂事。敬業(yè)則像極了貴武,性子倔強,眼神里總有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骸?/p>
雅嫻看著一雙漸漸長大的兒女,為了他們,也為了自己心中那一點殘存的不甘,她決定,再為自己和孩子爭一次,做這最后一搏。
于是,便有了第一章開頭,那場人盡皆知的、堪稱屈辱的對峙。
貴武再一次用最無情、最刻薄的方式,將她最后一絲希望徹底碾碎。
雅"嫻帶著孩子們,在一片同情和鄙夷交織的目光中,心如死灰地離開了。她沒有回家,只是漫無目的地走在蕭瑟的街上。黃昏時分,殘陽如血,她走到他們曾經(jīng)偷偷約會過的護城河邊,停下了腳步。她不想讓孩子們看到自己狼狽崩潰的樣子,便讓他們在不遠處等著,自己獨自一人站在河邊,任由冰冷的風吹著她,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不知道,在河對岸一棵光禿禿的柳樹后,一雙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單薄的背影。
貴武一直跟著她們。從茶館,到這條河邊。
他看著她在風中瑟瑟發(fā)抖,看著黃春跑過來,用小手笨拙地為她擦去眼淚,看著敬業(yè)像個小大人一樣,把自己的舊圍巾解下來,踮著腳給她圍上。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多想沖過去,把他們母子三人緊緊摟在懷里,告訴他們,他不是不愛,他只是不能。
可他不能。他只能站在這里,像個可恥的偷窺者,看著自己最愛的人,為自己而受苦。他的心防,在這一刻,幾乎徹底崩潰。
天黑透了,他才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他那間破敗不堪、四處漏風的住所。
多年的酗酒,加上日復一日的精神折磨,早已將他的身體掏空。他坐到桌前,覺得口干舌燥,想倒杯水喝。
他伸出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就在那一剎那,異變陡生。
他的右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那不是輕微的抖動,而是一種近乎痙攣的、幅度極大的抽搐。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背叛了自己,怎么也抓不住那近在咫尺的茶杯。
“哐當”一聲脆響,茶杯被他的手掃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他驚恐地盯著自己的右手,仿佛在看一個最可怕的怪物。
來了……
它終究還是來了。
比他父親發(fā)病時,還要早了好幾年。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懼,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像洶涌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想起了叔父扭曲的身體,想起了父親那雙顫抖的手,想起了那個家族的詛咒。
他蜷縮到地上,雙手死死抱住頭,喉嚨里發(fā)出了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身體劇烈地抽搐著,整個人像是要散架一般。
“爺!爺!您怎么了?”
忠仆老劉聽見屋里的巨響,急忙沖了進來,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
他看見他家爺,那個曾經(jīng)風度翩翩的貝勒爺,此刻正狼狽地蜷在地上,面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他死死地用左手按住劇烈顫抖的右手,牙關緊咬,嘴角因為過度用力,已經(jīng)滲出了一縷鮮紅的血絲。
貴武抬起一雙布滿血絲的、因恐懼而顯得格外突出的眼睛,看向老劉,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快……拿繩子來……把我捆起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