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二妮,你就認命吧!這彩禮錢可是給你哥蓋房娶媳婦用的!”
二十年前,母親的哭喊和父親的咒罵,逼我跟著一個外地窮小子連夜逃離了老家。
二十年后,哥哥第一次寄來東西——三罐土得掉渣的蜂蜜。
想起過往的經歷,我看著帶著過去記憶的東西就煩,于是轉手送給鐘點工:
“劉阿姨,拿回去吃吧,我們不吃這種東西!
“哎喲,這可是好東西!謝謝林總!”她千恩萬謝地提走了。
可不到十分鐘,她竟去而-復返,把門砸得山響。
“怎么了?”我皺眉開門。
“林總,我求您了,您快收回去!”她臉白如紙,像見了鬼一樣把罐子硬塞回我懷里,渾身顫抖:“我不敢要……我錯了,不該貪小便宜的!這里面……這里面根本不是蜜。
聽到這話,我愣在原地。
那三罐我以為一文不值的土蜂蜜,在我懷里沉甸甸的,像裝著我二十年來所有未曾回望的過去。
到底是什么,能讓一個貪小便宜的鐘點工嚇成這樣?
二十年前,林婉也就是二妮,頭發(fā)又黑又硬,是村里遠近聞名的美人。
她家堂屋的門檻,被媒人踩得光溜溜的,像是抹了一層油。
媒人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嘴里噴出的唾沫星子,都能在院子里的黃土地上砸出個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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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媽就坐在那道被踩得發(fā)亮的門檻上,一人一根旱煙桿,吧嗒吧嗒地抽著,吐出的煙圈在悶熱的空氣里打著旋,就是不散開。
爹看人的眼光,跟他去鎮(zhèn)上牲口市上看騾子沒什么兩樣。
先上下打量人家的后生結不結實,能不能下地干活,再慢悠悠地問家里有幾畝地,最后才像是不經意地吐出一句:
“彩禮能給多少?”
那語氣,跟問一頭豬能出多少斤肉一個調調。
“東頭趙屠戶家的大兒子,出三千塊,外加一頭半大的牛犢子!
媒人把瓜子皮“呸”地一聲吐在地上,聲音清脆。
媽停下手里納鞋底的針線,抬起眼皮,鞋底納得嗤嗤響,像是有蟲子在啃桑葉:
“不行。三千塊太少,不夠給建國蓋房娶媳婦。再說那牛犢子還得養(yǎng),費糧食。”
她又低下頭,繼續(xù)跟那雙硬邦邦的鞋底較勁,“二妮屁股大,身子骨結實,一看就是能生養(yǎng)的。怎么也得再加一臺拖拉機,燒柴油的那種!
林婉就躲在里屋的藍布門簾后面聽著,身上一陣陣地發(fā)冷。
她覺得自己的肉被爹媽用刀一片片割了下來,擺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每一片都標好了價錢。
哥哥林建國就蹲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棗樹下,一言不發(fā),像一尊泥塑的菩薩。
他是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家里窮,窮得連耗子路過都得含著眼淚走,墻角結的蜘蛛網都比米缸里的米粒多。
爹媽想把她賣個好價錢,換來的錢,是給林建國娶媳婦的本錢。
這是村里的規(guī)矩,姐姐妹妹是給哥哥兄弟換媳婦的“彩禮”,天經地義,誰也破不了。
林建國是這筆交易最終的受益人,所以他的沉默,在林婉看來,就是一種無聲的合謀,是等著吃她這塊肉、喝她這碗血的默認。
后來,林婉自己帶回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是從城里來的,在村小學當支教老師,戴一副白邊眼鏡,斯斯文文的,除了那一肚子墨水,身上沒二兩肉,更別提什么牛犢子和拖拉機。
他看林婉的眼神,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樣先看屁股,而是先看她的眼睛。
爹一看來的是這么個“賠錢貨”,氣得臉都綠了,抄起墻角的掃帚就把那男人往外打,掃帚上的雞毛和灰塵揚了一院子。
他指著林婉的鼻子罵:“你這是要往咱家祖墳上潑屎!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白眼狼!”
媽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嚎,罵她是賠錢貨,是養(yǎng)不熟的狗。
那句最傷人的話,是爹吼出來的:
“養(yǎng)你這么大,不給家里換點東西回來,還想倒貼?門都沒有!”
那句話像一把生了銹的錐子,扎進了林婉的心里,還攪了兩圈。
那天晚上,她就下了決心,要逃離這個把她當成貨物的地方,哪怕死在外面,也比被明碼標價地賣掉強。
她要走,走得遠遠的,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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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的第一年,日子過得不像日子。
她和男人(就是她現在這個叫陳凱的丈夫)擠在城郊一間不見天日的地下室里,空氣里永遠飄著一股下水道返上來的臭味和隔壁炒辣椒的嗆人味。
墻壁是濕的,一摸一手水,墻皮一碰就往下掉,像得了皮膚病。
林婉第一次知道,原來饑餓是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從胃里一直燒到嗓子眼。
她去飯店洗盤子,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兩只手泡在油膩膩的熱水里,又紅又腫,像兩根發(fā)面饅頭。
陳凱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去工地上扛水泥,斯文的臉被曬得脫了皮,肩膀磨得血肉模糊。
他們吃得最多的是白水煮面條,連鹽都舍不得多放。
有時候夜里餓得睡不著,林婉就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上那盞昏黃的燈泡,燈泡周圍飛著幾只不知死活的蚊子。
她那時候瘋狂地想家,想老家那口燒得滾燙的熱炕,想媽烙的玉米餅子,哪怕那餅子硬得能硌掉牙。
她甚至開始覺得,爹媽把她當牲口賣了,也比在外面這樣當野狗強。
那年冬天特別冷,雪下得有半尺厚。
陳凱在工地上淋了雨,發(fā)起高燒,躺在床上說胡話,嘴唇干得裂開了口子。
林婉身上只剩下最后幾塊錢,連買一盒退燒藥都不夠。
她蹲在床邊,看著陳凱燒得通紅的臉,心里那根叫“尊嚴”的弦,嘎嘣一聲斷了。
她決定回家。
她想,只要能進家門,她就跪下,就認錯。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一口熱飯,一床暖和的被子,能讓陳凱活下來就行。
于是,她把身上最厚的一件破棉襖給陳凱蓋上,自己只穿著一件薄外套就出了門。
她坐了最慢的綠皮火車,車廂里擠滿了人,空氣里全是汗臭味和泡面味。
她站了兩天一夜,腿腫得像兩根柱子。
下了火車,又轉了兩趟長途汽車,車上顛得她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等她終于站在村口那棵光禿禿的老槐樹下時,天都快黑了。
她又累又餓,兩條腿像灌了鉛。但一想到馬上就能到家了,心里又生出一點力氣。
就在這時,她聽見槐樹下那幾個湊在一起曬太陽的嬸子大娘在嘮家常。
是王家嬸子,她聲音尖得像錐子:
“聽說了嗎?林家那個二妮,跟野男人跑了,在外面過得慘著呢!聽說……在城里當小姐呢!”
李家大娘接了話,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更清晰:
“可不是嘛!她爹媽的臉都讓她丟盡了,前幾天我還見著她媽,人瘦得脫了相,說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死在外面也別抬回來。”
“活該!放著趙屠戶家那么好的條件不要,非得去外面犯賤。這種女人,就是骨頭輕!”
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冰刀,插進了林婉的心里。
她所有的脆弱,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待,瞬間被凍成了冰坨子,然后碎了一地。
原來,在他們眼里,她不是一個受了苦想回家的女兒,而是一個道德敗壞、讓他們蒙羞的“臟東西”。
她回去,面臨的不會是熱炕和玉米餅,而是無休無止的鄙夷和羞辱。
她站在原地,北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的肉里,疼,但她沒覺得。
她一滴眼淚都沒流。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朝車站的方向走去。
從那一刻起,她對自己發(fā)誓,不混出個人樣,死,也絕不再踏進這個村子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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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林婉混出了人樣。
她住在城市最高檔的住宅區(qū),頂層復式,站在落地窗前能看到半個城市的燈火。
她有了自己的公司,手下管著幾十號人,開會的時候,她一個眼神就能讓底下那些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年輕人噤若寒蟬。
此時,她不再是二妮,她是林總。
她學會了喝最苦的黑咖啡,穿最貴的定制套裝,用最冷漠的語氣說話。
她的家一塵不染,地板光潔得能照出人影。她有嚴重的潔癖,看不得一點臟東西。
這天下午,門鈴響了。
送來一個用化肥袋子縫起來的包裹。袋子上印著“高效復合肥”幾個藍色大字,還沾著幾根干枯的雞毛和一塊半干的黃泥巴。
快遞員是個年輕小伙子,他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把包裹丟在門口那張昂貴的羊毛地墊上,像是甩掉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女士,你這啥玩意兒啊,味兒也太沖了。”小伙子嘟囔著,逃也似的跑了。
林婉站在那兒,胃里一陣翻騰。
那股味道,她太熟悉了。是老家豬圈里發(fā)酵的臭味,是下雨天谷倉里稻草發(fā)霉的味道,是她拼了命想擺脫的、屬于貧窮和卑賤的味道。
這個包裹,就像一個來自過去的、不懷好意的幽靈,粗暴地闖進了她用二十年時間精心構建起來的、干凈體面的世界。
她看到快遞單上那歪歪扭扭的三個字:林建國。
二十年了,這是哥哥第一次給她寄東西。
她戴上了一次性醫(yī)用手套,又戴上口罩,屏住呼吸,像處理一件生化武器一樣,把那個包裹拎到陽臺。
她用一把鋒利的剪刀劃開袋子。
里面塞滿了皺巴巴的舊報紙,還有一把枯黃的稻草。
扒開這些填充物,露出了三個玻璃罐頭瓶。
是那種幾十年前用來裝黃桃的罐頭瓶,瓶蓋是鐵的,已經銹跡斑斑。瓶口用好幾層塑料布緊緊地纏著,還用紅色的毛線扎了個死結。
透過臟兮兮的玻璃,能看見里面裝著黑乎乎、黏糊糊的東西,渾濁不堪,像一罐熬壞了的中藥。
她丈夫陳凱正好下班回家,看到這一幕,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這是什么東西?”他問,語氣里滿是掩飾不住的厭惡。
“老家寄來的。”林婉冷冷地說。
“快扔了吧!标悇P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那罐子會傳染病毒一樣,“這種三無產品,天知道里面有什么細菌,黃曲霉素肯定超標。你忘了上次新聞里那個吃自制臭豆腐進ICU的了?這年頭,農村的東西最臟了!
陳凱的話,像是一紙權威的鑒定報告,給這三罐蜂蜜定了性。
它們是垃圾。是骯臟的、充滿細菌和致癌物的、來自那個她早已唾棄的世界的垃圾。
這句話也給了林婉一個完美的理由,去處理掉這個讓她從生理到心理都感到極度不適的“污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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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點工劉阿姨下午兩點準時上門。
她五十多歲,也是從農村出來的,手腳麻利,就是眼神里總帶著一絲底層人特有的、對一切值錢物件的探究和渴望。
林婉對她不錯,平時家里的舊報紙、空瓶子,都默許她收走賣錢。
劉阿姨在打掃玄關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角落里那三個被林婉嫌棄的罐子。
“哎喲,林總,這是正宗的土蜂蜜吧?”劉阿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發(fā)現了什么寶貝,“這顏色,一看就是深山老林里的百花蜜,現在城里有錢都買不到哩!敗火、潤肺,好東西!”
林婉正坐在沙發(fā)上涂指甲油,鮮紅的顏色,像剛流出來的血。
她抬起眼皮,瞥了劉阿姨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城里人避之不及的垃圾,在鄉(xiāng)下人眼里,卻是難得的寶物。
這種認知上的巨大差異,讓她瞬間產生了一種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仿佛通過鄙視這三罐蜂蜜,她就徹底與劉阿姨這類人劃清了界限,再次鞏固了自己“城里人”的身份。
“是嗎?”她慢悠悠地吹了吹剛涂好的指甲,“我不愛吃甜的,怕胖。再說這種東西,誰知道干不干凈!
“干凈的,干凈的!”劉阿姨搓著手,一臉諂媚的笑,“我們老家都這么裝,看著土,其實里面最干凈了。”
林婉心里那股甩掉包袱的念頭越發(fā)強烈。
她用一種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帶著表演性質的慷慨語氣說:“劉阿姨,你要是喜歡,走的時候就帶走吧。放我這也占地方,早晚也得扔。”
“真的?”劉阿姨驚喜得聲音都變了調,“那多不好意思啊,林總,這東西可不便宜!
“拿走吧!绷滞竦恼Z氣里帶上了一絲不耐煩,仿佛多說一句都是對自己的侮辱,“不然我也得扔進垃圾桶!
“哎,哎!謝謝林總!您真是大好人!”
劉阿姨千恩萬謝,找來一個自己帶來的、洗得發(fā)白的布袋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三罐沉甸甸的蜂蜜裝了進去,那動作,像是在安放三尊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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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時,她提著那個袋子,背都駝了,臉上卻洋溢著占了天大便宜的喜悅。
看著劉阿姨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里,林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那個代表著骯臟、貧窮和恥辱的包裹,連同它所承載的所有不愉快的回憶,終于被徹底地“處理”掉了。
她立刻走進廚房,用消毒洗手液反復搓洗雙手,直到皮膚都發(fā)紅了。
然后,她找出最貴的法國香水,在玄關處噴了好幾下。
空氣中,濃郁的玫瑰香氣,終于蓋過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泥土腥味。
屋子里重新恢復了整潔和安靜。
空氣凈化器嗡嗡地響著,吐出沒有任何味道的、冰冷的空氣。
林婉為自己倒了一杯八二年的拉菲,鮮紅的液體在水晶杯里搖晃,像一團流動的火焰。
她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黃昏。高樓大廈的輪廓被夕陽染成了金色,車流像一條條發(fā)光的河流,無聲地奔涌。
二十年了。她終于站在這里,成了這個城市的一部分。
她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
她強迫自己去想晚上要去參加的那個商業(yè)晚宴,去想她那件價值六位數的香奈兒禮服,去想那些見了她都要點頭哈腰的生意伙伴。
這些,才是她現在的生活。
至于那個叫二妮的鄉(xiāng)下丫頭,那個叫林建國的窩囊哥哥,那個讓她受盡屈辱的村莊,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已經把那段歷史,連同那三罐蜂蜜,一起扔給了劉阿姨。
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就是靜不下來。
她打開書房的音響,放上舒緩的古典音樂。但那悠揚的琴聲,今天聽起來卻格外刺耳,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玻璃。
她試圖看一份公司的財務報表,但那密密麻麻的數字,在她眼里卻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張張嘲笑她的臉,是王家嬸子,是李家大娘……
她煩躁地合上報表。
那三罐蜂蜜沉甸甸的重量,似乎還殘留在她的手上。
那股子混合著泥土和霉味的腥氣,好像也穿透了香水的封鎖,絲絲縷縷地往她鼻子里鉆。
她忍不住又去洗手間洗了一次手,這次連指甲縫都用小刷子刷了好幾遍。
時間過得特別慢。
墻上那座昂貴的德國家用掛鐘,秒針每一次“滴答”的跳動,都像是在審判她的內心。
她為什么會煩躁?她不是已經把“麻煩”送走了嗎?
她明明應該感到高興,感到徹底的解脫才對。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酒精讓她的身體暖和起來,但心里那股莫名的寒意,卻怎么也驅散不掉。
就在她晃著空酒杯,準備去拿第三瓶酒的時候,門被砸響了。
不是敲門,是砸。
砰!砰!砰!
那聲音,沉悶、急促、充滿了暴力,像有人在用石頭砸門,又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一下一下地撞擊。
林婉的心臟,隨著那砸門聲,猛地縮成了一團。
林婉一個激靈,手里的高腳杯“哐當”一聲掉在地毯上,摔得粉碎。
她光著腳,快步走到門口,心跳得像擂鼓。
透過防盜門的貓眼往外看,一張扭曲、慘白的臉,猛地撞進了她的視線。
是劉阿姨。
她才走了不到十分鐘。
但貓眼里這張臉,和平時那個謙卑、樸實的劉阿姨判若兩人。
她的頭發(fā)亂糟糟的,幾綹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白里布滿了血絲。她的嘴唇發(fā)紫,哆嗦著,像是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林婉的心沉了下去。
她第一反應是,出事了。是劉阿姨喝了蜂蜜中毒了?還是她想回來敲詐一筆?
她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拉開了門。
門一開,一股混合著汗味和恐懼的、屬于劉阿姨的氣味撲面而來。
“怎么了?”林婉皺著眉,聲音冰冷。
劉阿姨沒說話,她只是“嗬嗬”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像一架破舊的風箱。
她的眼神渙散,死死地盯著林婉,又好像穿透了林婉,在看她身后某個更可怕的東西。
然后,她舉起了手里的那個布袋子。
她的手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死死攥著袋子的提手,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呈現出一種死人般的青白。
“給你……還給你……”劉阿姨的聲音帶著哭腔,從喉嚨里擠出來,又尖又細。
沒等林婉反應過來,劉阿姨猛地往前沖了一步。
她像是要甩掉一個點燃了引線的炸彈,用盡全身的力氣,顫抖著把罐子硬塞回林婉手里。
那個布袋子,沉得嚇人。
林婉根本沒防備,被那股巨大的沖力撞得“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幾步,后背重重地撞在玄關的鞋柜上,生疼。
她下意識地抱緊了那個袋子,袋子里的三個玻璃罐“哐哐”地撞擊在一起,發(fā)出的不是清脆的聲響,而是一種沉悶、厚重、像石頭撞擊骨頭的動靜。
“你干什么!”林婉又驚又怒。
劉阿姨已經退到了電梯口,她靠著冰冷的墻壁,腿軟得像面條,幾乎要癱倒在地。
“林總……林總你行行好……”她帶著哭腔,幾乎是在哀求,“我不貪心,我真的不貪心!我下樓……想對著太陽看看成色……那里面……那里面不是蜜……”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起來,充滿了極度的恐懼:
“那東西太重了!太嚇人了!我錯了,真的錯了,您別害我!我不想坐牢。
說完,劉阿姨像是見了鬼一樣,連電梯都等不及了,轉身就朝樓梯間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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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慌不擇路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形成了一串混亂的回響,越來越遠,最后消失不見。
林婉一個人站在門口,走廊里的感應燈“啪”地滅了。
她抱著那個恢復了“不祥”身份的、沉甸甸的袋子,被包裹在突然降臨的黑暗和死寂里。
那袋子像一塊從高空墜落的隕石,帶著一股來自未知世界的、不祥的重量。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亂,腦子里閃過無數恐怖的念頭。是贓物?是毒品?還是……更可怕的東西?劉阿姨那張見了鬼的臉,絕不是裝出來的。
林婉“砰”地一聲關上門,反鎖。
她沒有開燈,背靠著冰冷的防盜門,一點點滑坐在地上。
冷靜了十分鐘后,林婉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打開客廳的燈,刺眼的光讓她瞇起了眼睛。
她沒有猶豫,提著那個袋子,徑直走進了廚房
袋子被扔在冰冷的不銹鋼料理臺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她扯開袋口,那三個丑陋的罐頭瓶滾了出來。
她試圖擰開那個生了銹的鐵蓋?缮w子像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
這股阻力徹底點燃了她的怒火。她從抽屜里翻出一把起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瓶蓋和玻璃瓶之間的縫隙,狠狠地撬了下去。
“嘣”的一聲,瓶口的一塊玻璃被撬掉,鐵蓋也松動了。
她不顧被劃傷的風險,粗暴地擰開蓋子。
一股濃郁到發(fā)膩的甜味混合著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一陣作嘔。
她沒有用勺子,而是直接將罐口朝下,把里面黏稠的液體往水槽里倒。
蜂蜜像半凝固的豬油,緩慢地、不情愿地往下淌。
突然,“當啷”一聲,一個被油紙包裹的、沉甸甸的硬物隨著最后一點蜂蜜,掉進了不銹鋼水槽里,發(fā)出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那聲音,和劉阿姨口中“太重了”的驚恐,瞬間對應上了。
林婉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她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沖去包裹上的蜂蜜。
那層被浸透的、深褐色的油紙露了出來。
隨后她忍住惡心,一層層剝開,里面竟出現...